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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天灾人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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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转眼,天启六年悄然而去,天启七年的正月里朱由检一如既往地宅在府里读书、临帖。却见徐应元捧着一堆书籍文册走进来。将书籍放在朱由检的桌案上,气喘吁吁,“殿下,正月里的邸报和殿下圈点的书册都取了来。”

朱由检继续临着《九成宫》,头也没抬,“说说吧,有什么大事儿。”

“千岁,老奴看了看,确实有两件事儿同咱们王府有关。”

“说说,”朱由检继续临摹字帖。

“这第一件,是兵部尚书冯嘉会听说福王、潞王、瑞王去年一年车马轿夫钱就用了六万两银子,就上题本说国库没钱,让三王自筹,你说他一个兵部尚书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还想管光禄寺的事儿,若真让他说成了,将来殿下就藩,岂不是也要跟三王一样遭罪,还是陛下念着亲亲之谊,不肯让藩王们受苦,着太仆寺给了两万两。”

朱由检听着诧异,“你说什么?车马轿夫役钱就要六万两?”

“是啊,确实也不老少,抄报上有写,”徐应元拿起一份抄报,“三王共合用车四千四百四十三辆,民夫八千四百九十六名,殿下您看。”

朱由检接过来一看,心里只能感叹藩王们的生活真是好啊。抄报很有意思,大概是说兵部尚书冯嘉会听到顺天府府尹李春茂抱怨三王用度太费,就想着给国家省些钱,于是提奏皇帝,希望皇帝能少拨点银子,剩下的让藩王们自己去解决。

“看来这冯嘉会倒是有片公心。”

“有甚的公心,冯嘉会胆小怕事,出名的不作为,他敢上这样的奏疏,估摸着是得了厂公的授意,不想给钱,三王远在天边,奈何不了他,正好拿着这点小事儿邀名罢了。”

听了徐应元的话,朱由检不由沉思,明末虽然政局混乱,可不代表着这些朝臣们都是蠢蛋,反而乱世出人精,一个个道貌岸然,真是想挑出几个好人都难。看来以后对朝臣还需要多观察才对。随即又问,“另一条是什么?”

“第二条又是李永贞这厮,这厮居然又上折子说准备物料,好等殿下就藩时给千岁造信王府,这厮端的不为人子,几次三番想借着殿下的府邸赚银子,真真以为殿下好欺负。”徐应元已经说得咬牙切齿。

朱由检也听得无名火起,“这李永贞好大的狗胆,孤明日进宫定参他一本。”

徐应元连忙劝解,“千岁不可,打狗还要看主人,先忍他一时半刻,待就藩之前再收拾他,到时候殿下出了京,厂公也奈何不了殿下。”

朱由检压下心头的怒气,抬手拿起邸报,这一看,感觉血压直往上升。正月初三,云南石屏、云龙两州地震,淮扬、徐州等地发生大规模蝗灾。初六,京通仓的粮食被盗卖一空,河南解运银在中途被人掉包,换成假银,漕运贪污,运来的粮米都是沙子,搞得不怎么理政事的皇帝都震怒,下旨申斥内阁。袁崇焕与王之臣的矛盾已白热化,朝廷拿他们也没办法。紧接着户部没钱,辽东催饷。南京又发地震……

一桩桩一件件,朱由检看得头皮发麻,想到马上要接手的是这么个乱摊子,就有一种想要逃离的冲动。

这还只是刚开年,后面的天灾人祸,只有想不到,没有老天爷和朝堂中的贪官污吏们办不到的。照这么下去,朱由检继位之后,能不能再撑个十七年还是两说。原本打定主意低调熬到登基的朱由检心情异常烦躁,再也等不下去。

朱由检强忍心头气,“你随孤进趟宫,对了,李之藻那里有消息吗?”

徐应元觉得朱由检有些心急,颇为无奈,“内廷传旨的内侍才走了十余日,只怕没这么快有消息。千岁马上就要大婚,这几日还是在王府里好,小心遭人物议。”

朱由检算下时间,还有十来天自己就要大婚,这个时候确实不应该到处跑,待在王府最好,而且就算现在见皇帝能说什么,难道要皇帝把这些贪官污吏都杀了,要是杀能解决贪腐,太祖爷早就把贪腐解决了。

“主事可知道哪里有善器械的巧匠吗?”朱由检调整一下情绪。

“工部的营缮清吏司、虞衡清吏司,内府的兵仗局、银作局都有不少匠人,其中不乏技艺精湛的,只不知千岁要找什么样的。”见朱由检没说话,徐应元想了想又道:“营缮清吏司掌理营建宫殿、陵寝、城郭、寺庙、仓库、廨宇、营房、府第之事,监管匠人、工役;虞衡清吏司掌理采捕山泽鸟兽之肉、皮革、骨角、羽毛等物,并司制造军装、兵械,烧造陶瓷、冶金等事……”

朱由检又问道:“咱们府库之中还有多少银子?”

徐应元想都没想,“府库大略还有七千两左右,千岁出宫的时候有各色例钱赏赐七千三百两左右,随后王公公又捎来一千两,总有银八千三百两,不过千岁在年前赏了一应内侍卫尉,花了差不多一千四百两,现在府内现银也将七千两左右。”

“现下作什么最赚钱?”想到自己只有这么点银子,朱由检有种想立刻开办个商号经商的冲动。

“要说最赚钱的营生,要么卖粮,要么卖盐。”

“王府能卖粮盐吗?”

“现在怕是不能,千岁有封地之后倒是没事儿,收了田租可以偷偷卖给私商,这种虽也犯禁,但没人敢乱嚼舌根,至于盐那就比较简单,朝廷有时付不起银子多半会发盐引,想想法子总能多夹带一些,这些将来是王府一大进项。”

朱由检一愣,“主事懂得还真不少。”

“千岁久在宫中,外面的事儿知道的不多,朝廷的盐课从太祖年就沿用开中法,成化年之前还好,现在嘛,各藩府勋戚多半占窝、夹带,还有的贩私盐,这在咱们大明不是什么秘密。”徐应元满不在乎地回答。

朱由检微微摇摇头,“算了,这些等就藩之后再说吧,孤看啊,天下最赚钱的营生是铸钱。”

徐应元一听,脸都白了,扑通一声跪下阻止,“千岁,千万莫想这事儿,千岁还未离京,别的倒还罢了,若敢在府里铸私钱,出了事儿,可不是能善了的。”

徐应元心中却想,信王还没长大,真要是敢铸私钱,信王大概不会有什么大事儿,自己这颗脑袋怕是很快就要搬家,断不能让信王胡来。

朱由检一见他这模样登时乐了,“起来吧,孤又没说去铸私钱,只是刚刚看邸报,发现皇上日子也不好过,节慎库都没银子,还要支付辽饷,便想给皇上出个主意,铸造银元,这样没了折色,朝廷要计算不说,铸造的利也是不少。”

徐应元的心就跟坐过山车一样,当然他没坐过,刚听说不是私铸,心才放下,一听要奏请皇帝铸钱,马上又提起来,“千岁万万不可,千岁但凡奏报铸银,立刻便要万劫不复啊。”

“又怎么了?”

徐应元叹了口气:“朝堂上至阁老下到百官,哪个不是聪明人,前元便已经开始铸造银元,朝廷赏的巴斯巴银币就是前元造的,为何大明这两百年却无人提?”

“为何?”

“各地官府的折色银运来京城都要重铸,千岁可知道?”

“知道。”

“各州府县衙铸银都有火耗,这火耗嘛,唉,便是官吏们的私产,有良心的官员一两银子折去二三钱,但有心狠的一两银子折去四五钱也不稀奇。”

朱由检听罢冷笑,“这便是合法贪污。”

徐应元又叹了口气,“老奴是贫苦人家出身,老奴未入宫前每年家里纳赋时,这折色一条,便将家里一年收成折去二三,这些银子十之八九都进了官吏的袋子。”

朱由检的脸渐渐冷下来,“那便没人管吗?”

徐应元撇撇嘴,“谁敢管,张居正主持一条鞭法,把民间粮米布帛绢丝,都折银收讫,看似官府收税容易,但百姓的粮米布帛绢丝,先要卖掉换银子,才能纳赋,商人士绅兑银子时先盘剥一道,到了官吏那里再盘剥一道,谁若敢提铸银元,那是跟天下士绅商人官吏作对,便是内阁的阁老们怕是也不敢管。”

朱由检沉默好半晌,没有回答徐应元,反而拿起笔,快速写了一封信,递给徐应元,“曹化淳被贬去南京戴罪已三年有余,也不知过得如何。孤在京师多有牵绊,不如让曹伴在江南寻些人,你着人去一趟南京,把这封信交给曹化淳,另给他捎去一千两现银,供他使用。”

徐应元见朱由检没再提铸钱的事儿,心总算是放下来,他知道朱由检从小曹化淳就服侍他身边,内廷之中,朱由检最信任的人就是曹化淳,可惜因为大太监王安的牵连,被魏忠贤发配到南京去了,只怕朱由检就藩之后第一件事儿就是召回曹化淳,不过王府职司是内廷定的,他倒也不怕曹化淳回来顶他的位置。何况曹化淳八面玲珑,与他的私交不错,当下应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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