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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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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隽许是一个普通的姑娘,她的爹娘都是佃农。

只不过,她的这个所谓的爹是个混蛋。

他总是骂娘为什么不给他生个儿子,还时常打骂娘。

她曾挡在娘身前,那个混蛋一脚踹在她的膝盖上,骂骂咧咧的说要把她卖了换钱。

程隽许在晚上趁着他喝的酩酊大醉,打着鼾睡大觉时逃走了,虽然腿很疼,但她不想要被卖到青楼。

当夜,娘蹲下来紧握着她的手,眼里含泪,轻声嘱咐她永远不要回来,也不要挂念。

程隽许想要娘一起离开,但是无论她说什么,娘也不肯走。

“娘,一定等我来找你。”

程隽许的承诺,她在踏出家门后就一直铭记于心,片刻不敢忘。

她要变的有钱,有很多钱,就像冯地主一样。

程隽许在夜色里沿着她熟悉的路不停的走,就那么走啊走啊。

她快要困的睁不开眼,差点一头栽到庄稼地里。

程隽许狠狠扇了自己几耳光,让自己保持清醒。

她在此之前也不过一直在村子里走动,出了村尽是她不熟识的路。

她由心而动,走着一条不归路。

程隽许的腿走到几乎要抬不起来了,但是她不能停。一旦被追上,等她的只有挨打之后再被卖掉。

晨光熹微,程隽许走了一夜,她这才些许放心下来。

前面是个交叉路,还有间茶肆。

这时,从里走出一个人,程隽许边朝他走边招手,嘶哑的喊着,“水,水……”

突然,她眼前一黑,双腿一软,没有知觉的倒在地上。

幸运的是,那人及时发现了她。

“水……”

程隽许费劲的睁开眼,她被人抱在怀里躺着。

在她意识模糊的时候,她听到了很长时间车轱辘的声音。在加上她现在感受到的颠簸,她这是在马车上吗?

她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个令她绝望痛苦的想法。

“不要!我不要回去!”

程隽许卯足了全身力气起身,吓到了抱着她的妇人。

“做噩梦了吗?别害怕,那些都是假的。”

妇人虽然被吓到了,但她还是温声细语地先安抚程隽许。

程隽许不安地四处张望,她掀开一条缝朝外看,不是回去的路。

“怎么了?”

妇人温柔的声音让程隽许产生了错觉,她像娘。

程隽许突然眼泪止不住的大哭起来,妇人抱着她,拍着她的背,什么也没说。

后来,程隽许知道这个妇人是某个朝廷官员的夫人,她是要回淮阴老家省亲。

妇人告诉程隽许,在她昏倒的时候,让人打听了,周遭没有认识她的。

而且再加上她身上有不少淤青伤痕,看着着实心疼。

程隽许不过是个孩子,她刚开始还心存戒备,到后来听妇人讲了一些轶闻,她便彻底放松下来,笑出了声。

到淮阴的路途实在遥远,这一路颠簸也着实辛苦。

但程隽许不觉得,她看着沿途的风景,心情不由得舒畅多了。

她渐渐对妇人敞开心扉,将自己和娘的遭遇和她将来的打算尽数讲给妇人听。

妇人听后,先是蹙眉,而后嘀咕着她那个爹真是禽兽不如。

程隽许本看到妇人不悦的神色,心里一紧。但之后听到妇人为她和娘打抱不平,不知怎的,她感到很意外。

“你说将来你只想要很多钱,但在这世道,光有钱是远远不够的。”

妇人接下来给程隽许讲了不少为人处世的道理。

让她感触最深的,莫过于妇人给她讲济世之道时,提及杜甫的一句诗。

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程隽许把这句诗刻进了脑子里,亦是从那时,她的想法发生了改变。

妇人姓齐,齐家是淮阴当地有名的富庶人家。

在程隽许初次见到齐家宅院时,难免震撼,这可远比冯地主的房舍要气派多了。

齐家经商,背靠巡南王。

齐家大姑娘齐君湘是巡南王妃,二公子齐丞斐接管家业,从事经商,三姑娘齐妗弗,也就是相救程隽许的那位妇人,是位善人。

她在淮阴时常设粥棚救济穷苦百姓,建立书院让孩子有书可读。

齐夫人的夫君袁遂虽出身贫苦,父母早亡。但他刻苦上进,竟能连中三元,现如今在朝官居正一品。

齐夫人曾有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先天体弱,纵使齐夫人十分细心的照料他,这个孩子还不到四岁便死去了。

齐夫人伤心悲痛,她也不愿再要一个孩子,因为她总觉得自己对那个孩子亏欠太多。

齐夫人将换好衣服的程隽许带去见了老夫人,程隽许拉着齐夫人的手,半藏半躲着在齐夫人身后。

齐夫人同老夫人讲了程隽许的遭遇,最后还说要收她当义女。

老夫人二话不说就同意了。看到自己的女儿能从旧事中慢慢走出,老夫人转过身偷偷流泪。

程隽许仍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她被齐夫人收作义女,那她是不是要叫齐夫人娘?可是她有自己的娘。

“我事先没问你,就擅自决定了。你想叫我阿娘呢就叫,不想叫就不叫。”

齐夫人带程隽许到给她安排的屋子,并把自己将来的安排尽数告诉她。

齐夫人笑着,她看着程隽许吃枣泥糕,说,“小许儿,以后在这里,没人能再欺负你了。”

也是因为齐夫人的温柔随和,程隽许在之后的日子里渐渐接受了。

在此之后的几年里,齐夫人亲自教她读书识字,绣花抚琴,下棋作画,品茶插花。

齐夫人对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俗语嗤之以鼻。她告诉程隽许,学识不分男女,广博的学识对世间任何一个人都是大有裨益的。

程隽许展现出了自己在琴艺上的天赋,齐夫人为她请来赫赫有名的乐师教导,她的琴技更为精进。

或许是程隽许对万物的感知十分敏感,几声鸟鸣,几阵风声,她便能谱出绝佳的琴谱,并将其完整的奏出来。

程隽许的琴技冠绝当世,都知淮阴有一女名隽许,擅抚琴。巡南王得知,更是为她寻来了汉名琴绿绮。

程隽许所奏琴曲颇具嵇康之感,因为她尊崇嵇康提出‘心之与声,明为二物’的理论,并且将‘嵇氏四弄’和《风入松》的琴谱烂熟于心。

程隽许虽喜嵇康琴曲,但她不似嵇康高蹈独立,厌弃功名富贵。

世人追求的莫过钱权。程隽许想要的,是掌权。只有至高的权力,她才能实现自己的志向。

太多的怀才不遇,程隽许相信自己不会成为其中一个。

程隽许跟着齐夫人到京城初,她也只是感叹京城得繁华相比淮阴更甚,并未被奢靡享乐之风冲昏头脑。

因为程隽许的琴艺高超和她那官居正一品的阿爹,还有贵为巡南王妃的姨母,在她初到京城时,就收到了不少拜贴,其中不乏有名门望族的公子小姐下的拜贴。

程隽许并无意于宴饮聚会,所以她大多也都回绝了,只有巡南王妃和申府的拜贴,程隽许都会应邀前往。

巡南王妃生了三个孩子,都是男孩,而她一直想要个女孩。

巡南王妃见到齐夫人收了个义女,且有咏絮之才,也是高兴的很。

巡南王妃隔三差五就会往齐府送些首饰衣裳什么的给程隽许,也权当做慰藉自己没有女儿的遗憾了。

申府的拜贴,程隽许是为了齐夫人才前去的。

申家是杏林世家,申家和齐家两家交情向来不错。申家的老夫人曾在齐夫人小时候给她治过病,申老夫人的独女和齐夫人又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两人义结金兰。

只是后来申家从淮阴去到了京城,但是两家交情并未断绝,一直有书信往来。

再后来袁遂到京城任官,齐夫人一同前来,她才得以和小时候的好姐妹申绾再相见。

申绾邀程隽许常去申府玩,因为一来程隽许是自己好姐妹的义女,她对程隽许好些无可厚非;二来程隽许才学出众,有见识有头脑,将来必定是个贤内助。

申绾是为了给自己的儿子寻个好媳妇,这不刚好,程隽许就是个不错的人选。

申绾的有意撮合,齐夫人何尝不知呢。

齐夫人跟程隽许说过,她不想去,就不去,没必要委屈自己。

齐夫人一直都是如此,她尊重程隽许的想法,不论在程隽许小时候还是长大后。

也是因为申绾的儿子郑安临对程隽许有爱慕之情,但郑安临随其父的性格,内敛话少,不善表达。

于是,申绾就充当了这个中间人的角色。

程隽许知道继续这样下去也不行,她对郑安临没有一点感觉,何必再让人家误会下去呢。

因此,她找了机会,私下里跟郑安临表明了自己的心意。此后申绾相邀的次数果真少了。

程隽许鲜少参与诗词会什么的,这导致有人对她的才学产生了怀疑。

什么咏絮之才,扫眉才女,不过是挹斗扬箕。

虽然多了些闲言碎语,但不可否认的是,程隽许的确避开了不少麻烦事。

一开始袁遂和程隽许围着桌子吃饭时,两人都很尴尬。

程隽许闷头吃饭,袁遂也不吱声。齐夫人给袁遂使了个眼色,他才说了一句话。

“小姑娘,你就放心在这里住。”

他这话说的,程隽许像是个外人。

齐夫人听后当即露出不满的神色,她白了袁遂一眼。明明饭前都演练了一遍,怎么张嘴的时候就开始满口胡诌了?

“我近日来棋艺有所进步,听闻阿爹的棋艺独步天下,不然找空咱父女两人切磋一下。”

袁遂被程隽许这一声阿爹给叫愣了,还是齐夫人替他回答的,“隽许,你阿爹这段时间也忙完了赈灾的事,刚好得闲。”

“独步天下我自愧不敢当,说棋艺高超还是可以的。”

袁遂自豪的扬起了头,他平日里除了论政议政,就是自个儿跟自个儿下棋。

放眼整个京城,袁遂的棋艺暂无敌手,齐夫人的棋艺就是在跟他切磋多次后精进的。

程隽许噗嗤笑出了声,她没想到她这个阿爹竟然这般有趣,全然不是她想象中的古板。

程隽许在京城待的这一年,她体验了众多她从未做过的事。

然而,在京城的平静之下,朝堂之上风谲云诡。

群臣分为两派,一派主张革新,以从一品官员金逯晟为首。另一派唯武侯阎正韫马首是瞻,主张守旧。

皇上尚武,故朝堂之上武将的地位亦高于文臣。现如今皇上最为信任的臣子,也正是阎正韫,甚至还将其女封为贵妃,极尽宠爱。

尚武风气盛行,导致民间百姓重武轻文。百姓宁愿让自家孩子跟随武夫习武,也不愿苦读数十载,最后却敌不过门阀世族的子弟。

金逯晟一派主张的是改换选拔制度,为的是打破血缘世袭关系和世族垄断。

阎正韫全力反对,他清楚的知道制度一改,他在朝中的地位必然受影响。

皇上亦知道门阀世族的根基不好动摇,所以他重用武将,用来制衡纵横盘根在朝中各文臣官职的世族势力。

改换选拔制度是好事,让除却门阀世族之外的天下读书人有更多机会,而那些世族势力也会受到冲击。

一旦这样,武将的地位也会相对应的削弱。阎正韫为了保住自己在朝中的地位,自会无所不用其极。

他同门阀世族勾结,给金逯晟扣了个莫须有的罪名,最后致使金逯晟被贬永州。

这场维持了半年之久的党争以阎正韫一派胜利告终。而金逯晟一派的文臣,贬的贬,罚的罚。

阎正韫之所以有足够的底气,全然因为有皇上撑腰。

前朝的宦官专权,背后也是皇上赋予了他们莫大的权力。

金逯晟和阎正韫再怎么争,最后看的不还是皇上的决断。

前不久贵妃刚为皇上诞下皇子,就凭这一点,阎正韫就知道自己虽不是处于不败之地,但至少不会落得个被贬官或是流放的下场。

政党纷争,袁遂并未参与,但他选择主动辞官还乡,皇上大惊。

袁遂的理由很简单,称自己积劳成疾。

阎正韫起初也是不明白袁遂为何要辞官,后来才明白他这是变了法的不满皇上和自己所为。

袁遂同阎金二人不同,他没有很好的出身,全靠自己才达到如今的高度。

金逯晟或多或少还是为了自己有所考量,而袁遂只愿天下寒士能得到公正公平的对待。

阎正韫对袁遂这种连中三元的天才还是颇为佩服的,只可惜不是自己阵营的。

阎正韫平素对袁遂也十分客气,因为袁遂的政见深得圣心,且施行到民间后的成效跟他说的如出一辙。

袁遂就是为了治国安邦而生。

皇上自是不会轻易放他离开,但朝中谁人不知袁遂是个倔驴脾气。

在皇上提出封爵以此来挽留袁遂时,袁遂竟直接上书,果断表明自己对先前政党之争的看法。

皇上没再挽留,阎正韫也没有为难袁遂。毕竟袁遂辞官无关他的利弊,又何必横生枝节。

于是,程隽许跟着阿爹阿娘回到了淮阴。程隽许深知,单在淮阴是断然无法实现她济世的追求。

她现在需要一个跳板,往更高处走。

程隽许想了很久,她最终下定决心,她要参加明年季春时节的选秀。

她本来是打算结识承王之子桓乐,但是王府的势力,远不及皇权带来的诱惑。

如若她能凭借自己的才能,又何须倚仗嫁娶?

只可惜这世道是不公的。

世间不乏优秀的女子,那为何朝堂之上迟迟没有女官?因为她们大都被迫去相夫教子了。

程隽许没有办法以一己之力改变世道的不公,那她就要用这种方式来改变。

参加选秀这件事,程隽许没有说给任何人,她在默默筹备。

期间她托人打听有关那个村子的事,也收到了消息。

娘死了,死于难产。

程隽许不想再多看一眼纸上墨字,她深吸一口气,还是继续看了下去。

那个混蛋甚至没有给娘安葬,只是随便裹个草席丢到了树下。

他不在乎什么鬼神之说,更不怕报应,因为他压根没有良心。后来还是村子里的人不忍心,把娘安葬了。

那个混蛋还埋怨多管闲事,嘴里骂骂咧咧的说,“肚子不争气生不出男娃来,这就是她得遭的罪。”

程隽许眼里有泪,她真想手刃了那个天杀的败类!

报应来了。

他在娘下葬后的第五天,又喝醉了,走在路上,昏头昏脑的一头栽到井里了,死了。

村里人都相传他是因为生前不积德,被恶鬼索命了。

那个混蛋死的太轻松了,娘常年来遭受的打骂折磨,他最终就以落井而死来偿还。

程隽许用发钗刺穿食指肌肤,跪拜在地,对天起誓。

她要参加选秀这件事,迟早也是要说的,虽然程隽许知道阿爹阿娘绝对不会同意。

起初在程隽许说后,阿爹阿娘是极为反对程隽许入宫的。她软磨硬泡,但也没有征得同意。

然后,程隽许把心中志向讲给阿爹阿娘听,得到了肯定,但依旧不同意她入宫。

最后迫不得已,程隽许狠下心,也只有这么做了。

她以死相逼,哽咽地说,“阿爹,阿娘,你们就让我参加选秀吧,我需要这次机会。”

齐夫人长叹一声,说,“隽许,你又何须如此。”

齐夫人背过身走了,程隽许把发簪放下,忍不住哭出了声。

“对不起,对不起……”

程隽许在齐夫人转身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让阿娘失望了,也伤了阿娘的心。

“隽许,你既然想好了,那就去吧。”

后宫嫔妃的地位,无外乎倚仗于家族的势力。

只是如今袁遂已辞官还乡,届时选秀进宫,还需巡南王妃的照拂。

齐夫人手持毛笔,写写停停。她时不时望向外面院子,竟看的出神。

“又在想以前的事了吧。”

袁遂倒了杯茶给齐夫人端去,之后又给他的娘子揉肩按背。

“隽许她当初就在这个院子里,喏,就是那里,她看到一只蝴蝶,满院子不停追着跑。”

袁遂顺着齐夫人手指的地方看去,然后他听到了低声抽噎。

“我实在放心不下隽许。她要在后宫站稳脚跟,绝非易事。尤其是皇上如今独宠贵妃。”

袁遂用帕子为齐夫人擦去眼泪,他握着她的手,安慰道,“隽许是个聪明孩子,她有主见,有胆识。”

“隽许喜嵇康琴曲,她心中却是让人难以捉摸。”

“或许,隽许心中一直所求的,你我都弄错了。”

程隽许现在对权力的强烈渴求,也是在入京后。

她虽然早就知道,手握权柄的人,没有多少是好人。

但是,在她亲眼目睹了他们为非作歹,当众欺侮一位身残乞讨的老翁,甚至还用棍棒殴打。最后那个可怜的老翁横死路边,这件事却不了了之。

一条人命,竟微若蜉蝣,贱如草芥。权贵能随意拿捏,在他们眼里,还不如自己养的一条狗。

她要让那些人伏法受诛,就必须站在比他们更高的位置。

程隽许清楚的记得,那日其中一人,是阎奉闻。他用棍子重重打在老翁的头上,之后老翁便倒地不起。

老翁一直护在怀里的残破瓷碗也摔到地上碎了,从里面掉出几个铜板。

阎正韫位极人臣,朝堂之上无人能敌。若想压制他,也就只有皇权了。

程隽许乘马车前,与阿爹阿娘辞别。

“隽许,你有济世之愿,我和你阿娘是支持的。但是,你切莫失了本心。”

程隽许点头应允,说,“阿爹,阿娘,我既要争,那我就要争那最好的。”

程隽许的眼中有野心,这也注定了她绝不会甘于人下。

程隽许的话,已然清楚道出了她要争的,是皇后之位。

“隽许,你既然争,阿娘便支持你。”

选秀当日,程隽许凭借自己出色的表现得到了太后和皇上的欣赏。她知道,只要太后喜欢自己,那么她一定能在后宫先他人一步站稳脚跟。

贵妃有个位居高官的爹,且又甚得圣宠,在后宫更是目中无人。但她见到太后,亦是恭恭敬敬,不敢逾矩。

太后母族的势力不容小觑,她的父兄虽未身在朝堂,但都分别镇守在边关要塞。

况且陈氏是当初跟随梁文帝打天下的肱骨之臣,自那时起便加官进爵。百年之后陈氏依旧殊荣犹存,是南梁境内独一的公府。

而太后陈泠,也颇有手段。她能让皇上先后废除两任皇后,为的就是让她的侄女陈罄当上皇后。

程隽许自打入宫后,她的位分在三个月内便从嫔升至贤妃。

其中太后也是对她加以照顾。当然可不是平白无故的帮助,太后为的是让她和贵妃掣肘,从贵妃那里分一分皇上的心。

太后的侄女虽为皇后,但并不得皇上恩宠。如今只等皇后诞下皇子,再立为太子,太后这才能安下心来。

而程隽许,只是太后选中的一颗棋子。如若假以时日她威胁到了皇后,那么太后定会将她除之后快。

皇后生性善良,不争不抢。皇后养了只猫,是皇后胞弟陈轲派人送进宫给她解闷的。

皇上认为那只猫会冲撞皇后腹中的孩子,因此他不顾皇后的意愿,就命人把那只可怜的猫摔死了。

皇后自此是恨上了皇上,她对皇上的态度愈发冷淡。

后来,皇后早产,大出血而死。

皇后一死,最得意的莫过于贵妃了。太后本以为皇后早产一事和贵妃脱不了干系,结果一番彻查下来,贵妃还真就清清白白。

只有从小跟着陈罄的贴身丫鬟,现在是女官的清竹知道,皇后是自己想不开了。

清竹后来也自缢而亡。

皇后之位空缺,阎正韫比谁都要着急。

目前来看阎正韫虽得皇上器重,但如今天下太平,他一个武将也实在没有什么用武之地,且皇上也开始对他有所防备和忌惮。

近来皇上日渐昏庸无道,好逸恶劳。他连太后的话也不怎么听了,对大臣的谏言更是当耳边风。

也许是阎正韫太过着急了,他竟作出了里通外国的蠢事。阎正韫竟试图挑起边疆战火,以此来邀功领赏,巩固地位。

这件事是他的党羽不慎走漏风声,最后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

说是党羽,那人实则是金逯晟当年提拔过的一个寒士,他小心谨慎的潜伏在阎正韫身边数年,只为报答金逯晟的恩情。

而他抓住阎正韫的这一错处,让皇上对阎正韫彻底失去了信任。

本来皇上还看在阎正韫曾经征战有功,且贵妃也为皇室开枝散叶了,他打算饶阎正韫一命,只是削官。

但是百密一疏,阎正韫当年勾结门阀世族来进行党争的事也一道被捅漏了出来,皇上勃然大怒。随即下令满门抄斩,与阎正韫勾结谋逆的相关人等一概连坐。

曾经风光无限,一夜之间成为阶下囚的阎正韫,他不堪折辱,在狱中撞墙而亡并留下血书一封。

血书言辞恳切,只求皇上能宽恕他的妻儿子女。流放已是莫大的天恩,只要能保全妻儿子女的性命即可。

皇上看后不以为然,他只觉的阎正韫贪得无厌。皇上被贵妃哭烦了,也将她打入冷宫,后来赐死。

贵妃生下的二皇子也出了意外,说是失足跌入了井中。

皇上也因为二皇子一事心痛,他去程隽许所在的宫殿静心安神,让程隽许弹曲子给他听。

程隽许的脾性与贵妃着实不同,这让皇上有新鲜感。

皇上将程隽许册封为皇后,很突然,但并不意外。

谁人不知皇上下朝后直奔臻华宫,自从贵妃死后,皇上的心就到了贤妃那里。

程隽许当上了皇后,淮阴齐家的子弟也得了封赏。就连她曾在淮阴常去的那家蜜饯铺子都跟着沾了光,铺面搬到了淮阴最繁华的地带。

皇上享乐怠政,程隽许身为皇后,自然是要相劝。结果,皇上当着宫女的面呵斥她,不留半分薄面。

“是寡人册封你成皇后的,你竟然不向着寡人,还跟那些人一样来教训寡人!”

“寡人一高兴可以把你册封为皇后,不高兴了随时也能把你打入冷宫!”

皇上又宠幸了一个宫女,把她封为贵人。后来又看中了几个新入宫的秀女,一一宠幸。

皇后倒是大度的很,反而还给那些新人送了赏赐,让她们好好服侍皇上,多为皇室开枝散叶。

在旁人看来,这是皇后为了保住后位的手段。

皇上很是满意,赞赏皇后识大体,也常去长乐宫。

太后最近身体欠安,皇后要出宫到佛寺为太后祈福,她其实就是不想见皇上。

之后,皇后有了身孕,皇上大喜。

在程隽许有了身孕这段时间里,皇上除了一开始叮嘱要好生照料皇后,让皇后安心养胎外,就鲜少来长乐宫了。

想都不用想,皇上是找他的美人去了。

程隽许有了身孕期间过的也算平稳,随之皇子出生,被立为太子。

然而,皇上却突然病重,瘫痪在床。这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桓逄,你知道吗?这天下你压根不配坐。”

程隽许一勺一勺给皇上喂着药,到最后,她直接把碗狠狠摔碎到地上。

“你别这样看着我,我恨不得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程隽许离开前,她悄声告诉皇上一个一直藏在自己心底的秘密。

“你肯定很好奇,我是皇后,你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我想要的,从来都是那九五至尊的宝座,天下独一份的尊荣。”

皇上猛地睁大了双眼,他颤颤巍巍地费力地抬起手指着程隽许,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

程隽许刚出皇上寝宫,太后身边的女官亲自来传话,太后要见她。

“皇后,你以为哀家真不知道你跟我侄儿陈轲的私情吗?”

程隽许哼笑了声,问,“难道您会把这件事抖搂出去吗?”

“当然不会。”

“那我就不知道了,您今日叫我前来是所谓何事?”

“哀家只是没想到,陈轲那孩子,居然会喜欢上你,还心甘情愿的为你卖命。”

“他和我不是一路人。”

“你就只是为了利用他?他可是为了你跟他父亲大吵了一架。”

程隽许默不作声,她一开始的确是为了得到公府的支持,但是……

“无妨。只要你能保证下一任皇后,也必出自陈氏一脉,哀家定然会助你一臂之力。”

皇上驾崩了,就在那日之后。

太子尚且年幼,太后垂帘听政。

程隽许终于如愿以偿,她为了走到这一步,手上沾了无辜之人的血。

程隽许把持朝政,手段丝毫不逊色于北魏冯太后。

她肃清朝野,整顿吏治。尤其是贪官污吏,太后更是严令惩处,抄家查办的已不下三十人。

太后改换选拔人才的制度,门阀士族大肆阻挠。推行初期十分不易,但太后深谙帝王权术,恩威并施。

对从中作梗的,太后绝不手下留情。顺势而为的,则保住了自己的利益。

重新丈量土地,登记造册。兴修水利,以应天灾。

太后辅政这九年,南梁愈发富足,兵强马壮。

后来,太后还政于帝。次日,太后服毒,薨逝。

那日刚好立冬,她死时天空飘起了雪。

陈轲听到这个消息,险些没站稳,跌撞的要进宫。

“你既知我,那你可愿帮我?”

陈轲还清楚的记得,当年那个姑娘站在桃花树下,说起自己的鸿鹄之志,何其吸引他。

今已辗转十余年,往事仍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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