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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现言小说 -> 凭兰秋思-> 岁月轻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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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轻酿
- 岁月不饶人,赵和竹的头发已斑白。如今的她,不过是个普通的老妪。
她膝下无子,一人在田园,养着条老黄狗,自己在院中种了些果蔬,够每日饱腹。
那日,她坐在树下的竹编椅上,闭上眼,摇着蒲扇,静享清风拂面,岁月流淌。
如今这榆柳桃李,狗吠鸡鸣日日与她相伴,她不觉厌烦,不觉无聊。
她老了,早已没有年少时的心气儿。
当年,也是在这村郭里,她带着妹妹在路边采摘野花,扑蝴蝶。
村里没有哪户人家有马车,都是老老实实的农户,一心扑在庄稼上,就求老天赏脸,一年到头来有个好收成。
而一年下来的钱啊,也大都用于交税了。那时因为边境连年打仗导致国库入不敷出,朝廷向百姓征税更多了,真是苦啊。
那辆马车从和竹的面前缓缓驶过,和竹和妹妹都愣住了神。
那是和竹第一次见到马车,她从未想过除了走路,骑驴,骑牛,世间竟还有像马车这般的工具。
纱帘被掀开一侧,马车里同和竹差不多大的姑娘探出头,她们都看着彼此。
直到马车行远,和竹带着妹妹回家了。她并无太大的感触,只是觉得马车漂亮极了。
她回去还跟娘亲说了,娘亲温柔的摸着她的头,望向篱笆外,但更像是望向更远处。
娘亲识字,从小就教和竹认字念书。可和竹不爱识字念书,倒是对针线织机有兴趣的很。
爹爹去的早,娘亲独自一人把她和妹妹拉扯大,靠的就是娘亲精湛到远近闻名的纺织本领。
所以,和竹对娘亲的崇拜也一并延伸到了纺织上。
和竹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练习纺织,直至她十四岁那年,已是村里有名的纺织能手。
然而命途多舛,和竹的娘亲积劳成疾,在她十四岁那年冬季离开了人世。
她和妹妹去到了金陵的姑母家中,姑母却在两日后把她和妹妹卖到了金陵瞿家。
瞿家也算是金陵小有声望的家族。姑母得了银子,还在瞿家大门前笑着骗她们说五日之后,就立马接她们回去。
和竹和妹妹等了五日又五日,后来也明白姑母不会来接她们了。
自此和竹和妹妹在瞿家当起杂役。好在她们一直老实本分且相貌端正,和竹很快成为了瞿小姐的贴身丫头,妹妹也去到了老夫人身边服侍。
瞿小姐饱读诗书,她每日的乐趣便是写诗。
“燕欢,你来瞧瞧,我这首诗作的如何?”
燕欢是和竹在瞿府的名字。
和竹在一旁低下头说,“小姐,我没念过书,不识得大字几个。”
“小姐作的诗,自然是极好的。就连周公子都对小姐的诗赞不绝口。”
瞿小姐掩面轻笑道,“就你嘴贫。”
周公子是瞿小姐心仪之人。
和竹的目光停留在瞿小姐所作的那首诗上。她想起娘亲曾经抱着她,拿着树枝在地上写着她看不懂的诗,教她识字。
“我读书识字,最后还是要被我的爹娘嫁给别家当妾室。”
“我不服气,就在大婚前一天逃出家门。”
“后来遇到你爹,也就嫁给了他。”
这是娘亲告诉和竹的,她当时还小,不懂娘亲的话。
瞿小姐和金陵首富陈家公子结了亲。
瞿小姐在大婚前日日以泪洗面,眼睛都哭的红肿。
她和陈公子成婚礼成当日,周公子也是被宴请的来宾。
和竹作为陪嫁丫头,也一并去到了陈家,她和妹妹的联系也因此更少了。
陈公子性情温和,他在婚后对瞿小姐爱护有加。
可瞿小姐似乎对一切都丧了兴致,她也不再作诗。她整日绣花,绣累了就让和竹陪她去院里走走。
纵然窗外春光潋滟,可瞿小姐就醉心于刺绣。她自嫁入陈家,便再也没拿过毛笔。
第二年春,瞿小姐有了身孕,消息很快也传到了瞿家。
瞿夫人赶忙让人接瞿小姐回府,说要好好看看她的乖女儿。
瞿小姐在见到瞿夫人后,眼泪止不住的流,瞿夫人也心疼极了。
和竹发现,妹妹没在老夫人身边侍奉了。
她四下小心打听后,才得知早在四个月前,妹妹投井自杀了,尸体被捞出后也不知抛到了哪里。
说是妹妹偷了金饰拿去当卖,她被发现后为了自证清白这才投井的。
和竹难受了很久,她独自一人躲在树后偷偷抹眼泪。
两日后瞿小姐回到了陈家,她的气色好了不少。
和竹还在为妹妹的死感到自责难受,她有愧于母亲,更对不起妹妹。
她一直强忍着不在瞿小姐面前失态。
“燕欢,你来帮我接着绣吧。”
瞿小姐在绣帕子,她绣到了大半,却转手交给了和竹。
“是,夫人。”
和竹接过帕子一看,瞿小姐绣的还是雪中腊梅。
“我这肚里的孩子,将来会听话吗?”
和竹低着头,她一针一线绣着帕子,绣着瞿小姐未绣完的梅花。
和竹知道瞿小姐是在自言自语。
每当瞿小姐看向窗外,她总会看很久。
窗外除了一棵梅花树值得一看,就没有什么可观之景了。
这棵梅花树,是陈公子知道瞿小姐喜爱梅花,特地找人移栽而来的。
“燕欢,扔了吧。”
“是,夫人。”
这已经不知道是瞿小姐让她扔的第几条帕子了。
瞿小姐次次都绣梅花,可次次都未绣完。
日子过的很快,转眼间就要入冬了。
瞿小姐因为近来身子不便,也不怎么走动了。
先前瞿小姐还常回瞿家和瞿夫人说笑解乏,但被某些有心人诟病说是因为陈公子待她不好,这才三天两头就回娘家哭诉呢。
瞿小姐起初听到也是气恼,后来她的父亲说教了她一番,她也不再往返于陈家和瞿家,就一直待在屋内,连房门都不怎么踏出。
陈公子担心极了,他想知道瞿小姐为什么不愿意出来,可谁也不知道瞿小姐是怎么想的。
“夫人,下雪了。”
屋外飘起了雪花,今年雪下的比往年早了不少。
那棵梅花树枝梢仍是未有一朵梅花,去年也是如此。
“燕欢,今年梅花开了吗?”
瞿小姐还在低着头绣帕子,如今她的眼里似乎就只有她手里的针线。
“夫人,今年梅花还是没有开。”
和竹就要合上窗,却被瞿小姐叫停了。
“燕欢,你扶我起来。”
瞿小姐在和竹的搀扶下,慢慢走到了窗边。
“看来,这梅花是不会再开了。”
和竹亦觉得如此。
陈公子当初叫人移栽而来,却全然未考虑过这棵梅花树适不适合种在此处。
瞿小姐不知在想什么,桌子上放着她已经绣好的梅花手帕。
在不久后的一天夜里,瞿小姐突然要生了,这下整个陈家上下可忙张坏了。
陈家找来了最好的稳婆来为瞿小姐接生,可瞿小姐本就体弱,没有力气把孩子生出来。
“娘,娘……”
瞿小姐的声音很虚弱,她的眼泪和汗水混合在一起。
瞿夫人此时正在赶来的途中,而陈公子才在前几日北上采买。
稳婆还在让瞿小姐使劲儿,但瞿小姐似乎已经坚持不住了。
直至最后一刻,瞿小姐也没等来瞿夫人,孩子也由于长时间没有接生出来而胎死腹中。
和竹从看着瞿小姐用尽全力来生这个孩子,到最后气息渐渐微弱,生命油尽灯枯,她再也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
那位瞿家姑娘,年少以诗赋名动金陵,可惜最后却……
陈公子得讯也是快马加鞭赶回,在他赶回金陵时,却已封棺下葬。
陈公子自瞿小姐死后消沉度日,他不想让人提及任何和瞿小姐有关的事和物。
包括和竹,他销了身契,把她遣送出府。
和竹在出府后,她竟一时间不知何去何从。
她去到了妹妹的孤坟前祭拜,只是一个小土堆,前面立着简陋的用木头做的碑。
后来,和竹回到了小时候的地方。
那里没怎么变,但也变了很多。
和竹重回故地,思绪万千,长吁一口气。
这口气,似是叹尽了她这些年经历的种种,过往的喜乐悲欢。
和竹曾经也想过,靠自己的纺织本领让母亲和妹妹过上好日子。
可世间哪有事事顺心。
回头看来,和竹这一路走来,也是不容易。
几经辗转来回,她回家了。
和竹打算往后就在这个村子里待着,待到她头发花白,眼睛昏花,手脚不能动。
相伴暮霭朝霞,流云飞鸟,与之韶华流淌,岁月轻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