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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血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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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清凉的早餐,猎人们归来的路上,天上下着朦胧的雨。

他们身上的血迹都已干涸,伤口也结了血痂。

经过一夜的战斗,伤疲交煎,士气低落。

这次回来的人少了很多,队伍都空落落的,气氛很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长街上不时有人驻足停留,翘首以盼地看着他们。

那些人的目光在猎人的队伍里游移着,寻找着自己熟悉的身影。

有人挪开脚步,伸长脖子,有人踮起脚,左顾右盼,还有人干脆走上前索问。

紧接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哥,咱爸回不来了。”

某个女孩子像是已经知道了结果,忍不住一下子哭了起来,一旁成熟些的兄长把手放在她头上,轻轻安抚着,嘴唇惨白,眼眶有些泛红。

年长些的女人和老人也眼含泪水。

夏梦和苏岑也来了,在远处默默地看着。

“以前爸爸跟着江东叔出去打猎的时候,我和他们一样,每天都忐忑不安地等着他回来。”

“第二天看着他在清晨离去,又提心吊胆。”

“爸爸说,很多年前,他的爸爸也是在这样一个清凉的早晨,带着一把猎刀,头也不回地出了门,然后再也没回来过。”

“那时我就在想,这会不会也是爸爸的宿命。”

苏岑看着那些人群的悲戚,和他们的悲欢有了一些相通。

“不论如何,这不会是你的宿命。”

一旁的夏梦牵着他的手,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

她的手很暖和,苏岑握着,都有些不想放开。

另一边,觉醒者的队伍们也在观察。

“那些就是镇上的猎人吗?”

小黎似乎有些好奇,双手抱胸,锐利的蛇瞳打量了一番,又去看那边的苏岑。

“基本都开启了潜能开关,还不止一次。”

猫耳女孩皱起鼻子嗅了嗅,很是认真地道。

“能和魔物们正面拼杀,当然需要实力的。”

林汶微微颔首。

江东低着头,浑浑噩噩,像行尸走肉一样,左肩到右肋之间系着一个白色的布兜,挂在胸前。

他没办法像安抚猎人们那样去安抚这些乡亲。

这个年代的死亡没有仪式感,但并不意味着死亡已经失去了应有的重量。

正当他走着,视线里出现了一双蹒跚的腿脚,黑色的步裤洗的褪色,一双脏兮兮的布鞋,脚踝出露出的皮肤像是枯黄的棕榈树。

老人走起路来不怎么稳定,一走一崴,像是随时都会跌倒。

江东神色微怔,抬起头来看着他。

视线中是老人带着期盼和渴望的眼神。

看着那個眼神,江东从未有过如此恐惧。

他宁愿去和魔物厮杀,倒在血泊里,也不要看见这个眼神。

过去的每天早上,这个老人都会亲自将他孙儿送到他手里,并嘱托他照顾好他。

老人嘴唇嗡了嗡,欲言又止,似乎是不敢开口问。

煎熬,从未有过如此煎熬。

江东不想这样的气氛再继续,哪怕是一秒钟,他深吸了一口气。

“阿明叔,对不起,我们只抢回来了这个。”

他将系在肩上的白色布袋解开,递了过去。

布袋上沾着血。

说出这话时,他像是咽下了一把玻璃渣,整个嗓子被锋利的碎片来回地划,喉咙里被粘稠的血液堵得慌,让他喘不过气。

老人脚步晃了晃,险些站不稳,手指颤抖着接过,然后从那个包裹着的布条里,看到了一条胳膊。

“我的孙啊……”

“小武……”

阿明叔一下子坐在了地上,抱着那条胳膊,涕泗横流。

猎人们都低着头,保持着沉默。

“阿明叔平时都是怎么交代你的?”

“小武才二十岁,跟着你让你带,人怎么就没了呢?”

“你平时都是怎么说的?信誓旦旦说不会有问题!结果呢?”

呵责的声音从围观的群众里响起,有个泼皮无赖指着他的鼻子骂了起来。

“你!”

项强上前,试图和他理论,被江东一把拦下。

他能理解这些人失去亲人的心情,没有理解,没有感同身受,没有悲天悯人。

不管受了多么重的伤,在有些人眼里都是理所应当。

他们只在乎自己的家里人是否平安回来。

“怎么?你还想打我不成?”

“在外面没本事受了气,就想拿我们发泄?”

“你们可真够窝囊的,百十来号大老爷们,连个孩子都护不住!”

项强攥紧了拳头,气得浑身发抖。

“你妈的,再说一句试试?”

“我说你们窝囊,你们队伍里大多数,都是些没本事没文化没技术没出息的人,跑去混津贴的,打起来只会当缩头乌龟,屁用没有!”

“死的人都是真正干实事的,活着回来的全是怕死鬼和脓包!”

“看什么?你瞪什么?我说的就是伱,拿了津贴就往那小巷子里鬼混!整天爬女人肚皮。你有什么出息?”

“你他妈的!我弄死你!”

项强大吼着,目呲欲裂。

一旁的两个猎人赶忙按住了他。

“怎么?被我戳到痛处了,气得跳脚了?”

那个无赖在某种意义上,说得是事实。

猎人的队伍里,绝大多数在入伍前都是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人。

没读过书,没学过技术,家里也没什么钱,只会喝酒赌钱,被镇上的人公认为没出息。

他们选择去做猎人,无非是可以跟着混津贴,吃吃喝喝。

只是在江东的带领下,他们大多数都有了猎人该有的样子。

亲眼见证过死亡,便对死亡有了敬畏。

亲眼见证过高尚,便也想同那些高尚的人一起发光发热。

现在还待在猎人队伍里的人,虽然被生活被迫,但跟随在江东身边,他们都是自愿的。

猎人的队伍里没有人反驳,他们都知道,自己在镇上的名声不太好,也不招人待见。

阿明叔擦了擦眼泪,抬起头看着江东。

就在江东以为阿明叔也要责备他时,老人开口了。

“我家孙儿,是英雄对吧?为了保护镇子上的人,做出了贡献。”

江东闻言,眼角终于忍不住流下眼泪。

“是!”

苏岑看着,去酒肆掏出了一小沓钞票。

这些是他之前猎杀苌鬼时赚来的佣金。

“干嘛?”

酒柜老板抬起老花镜,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店里的酒,我都要了。”

苏岑淡淡地道,附近的桌上,喝着小酒,吃着花生米的中年人纷纷看了过来。

老板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电钞票,默默收好。

有钱不挣是王八蛋,这是他经常挂在嘴巴的话。

苏岑收好了竹瓢和店里所有的碗。

“老板,温两碗酒,再来一叠茴香豆。”

一个穿着比较寒酸的中年人走到台前,豪气地排出一叠银元。

“今天的酒都卖完了。”

老板头也不抬地道,帮着苏岑将店里所有的酒碗都放在竹篓里,让伙计拎着。

苏岑挽起袖子,来到了酒缸面前。

那酒缸很大,约莫能容纳上千升酒。

他弯下腰,双臂合围,一把抱起。

酒柜老板和店里插科打诨的人顿时目瞪口呆。

他准备让伙计推着车去拉的,这小子力气怎么这么大?

“我来帮下忙。”

酒柜老板怕苏岑承受不住,赶忙上去搭了把手。

两人抱着酒缸,朝着猎人的队伍里走去,伙计拿着碗跟在身后。

呵责声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然后就在那尊酒缸平稳落地之后,声音突然小了很多。

苏岑站在了江东身前,看着周围那些或哀伤,或绝望的面容。

他没有说话,只是拿起葫芦瓢舀了一碗酒,递到了江东面前。

江东看着面前略显青涩,却身材挺拔的少年,死寂的眼眸有了些许生气。

他端起酒,一饮而尽。

干涸的喉咙淌过酒水,酣畅淋漓。

“还有心思喝酒呢!”

那无赖轻蔑地嗤笑道。

苏岑没有理会,只是又舀了一碗酒,缓缓说道:“你们连刀都没有拿起过,有什么资格去说他们?”

说罢,他将酒递给项强。

项强看着他,眼神有些复杂,但还是接过酒喝下。

第三碗,给了王吉。

王吉的精神状况似乎更差了,眼睛红得吓人,但面对苏岑,还是挤出了一丝笑容。

第四碗、第五碗、第六碗……

苏岑舀着酒,分发给了这些猎人,自始至终都很沉默。

伙计和项强也跟着帮忙。

“都傻愣着干什么?请你们喝酒呢!都跟大爷一样,等着人孩子端到你面前呐?”

猎人们的人群开始涌动,纷纷来到酒缸前开始舀酒。

不多时,酒柜的老板又拎了几蒸笼包子和馒头过来。

“馒头一人三个,包子数量有限,每人一个菜的,一个肉的。”

这些饿极了的猎人们,一拥而上。

“妈的,都急什么?”

“你别抢啊!饿死鬼投胎似的!”

“项强,我看到你往怀里藏包子了!”

说话的人嘴里叼着包子,愤愤不平。

“你妈的!”

项强涨红了脸,气得跳脚。

渐渐的,围观的人群散了,声音也小了。

觉醒者们站在很远的地方,看着那人群里舀着酒的白衣少年,心情有些微妙。

晌午时分,在江东带领下,猎人们包围了镇长的房子。

“镇上修缮墙壁的钱,是不是被你吞掉了?”

“补贴给孩子的钱,赶紧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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