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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历史小说 -> 大明行万里-> 第九章 唯一亲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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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唯一亲人(二)
- 张永乐看着周围乌漆抹黑鬼影憧憧的,连人脸都看不太清楚,明显和自己设想的氛围全不搭边,迟疑了下就凑上前去小声道:
“六叔,要不去您的小屋里说去?这事挺紧要的……”
“啥事嘛还弄得神神秘秘的,”话虽这样说,可六叔还是背起手来走到前头。
六叔住的偏房也不远,几步路就到。等进了屋关上门点了盏小油灯,叔侄俩落座后,张永乐才尽量语气平缓地说道:
“六叔,我想赎契,离开谢家。”
之前谢家和朱盛葑签的就是三年的短契,眼看着就快到期了,按规矩张永乐可以提前买断合同恢复自由身离开,这也是他之前想好的说辞。
六叔听了之后半晌没言语,只是瞪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张太岳。
张永乐可不是朱盛葑那窝囊小辈,后世也是走南闯北阅人无数,所以面对六叔那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仅仅是不想锋芒太过,才在对视了几息后垂下眼帘。
“老三啊,你今日不对劲,打你从寺里回来我就发现你不对劲,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六叔终于开口了,幽幽说道,
“还不是那样……”张永乐小声含糊着道,试图蒙混过关,
“你就别装了,六叔可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拿你一直当亲儿子看待,平常你一撅腚,六叔就知道你要屙几个粑粑蛋,说吧,到底咋回事?”
“那啥,我昨日在庙里遇上个以前武昌府的……那个我爹的故人,”张永乐只能硬着头皮按照事先想好的托词继续往下编,毕竟他才穿越第两天,没有考虑到六叔和朱盛葑十几年亲如父子的关系,一个下午就想无缝对接,有点想当然了,
“哪个故人?姓甚名谁,家住武昌府哪里?”六叔追问道,说着还隔着桌子把脑袋凑过来,目光灼灼的盯着张永乐的眼睛,末了还补了句,“就你爹当年在武昌府认识那仨瓜俩枣,没我不认识的!”
“那个……”这回张永乐有点编不下去了,没想到六叔这么难缠,脑海里却是急速运转,想找个合适的说辞。
“莫非是鬼上身啦?快说!你究竟何方妖孽!为何要来害我侄儿!”六叔说着说着突然大喝一声,右手还掐了个剑指,突地杵到张太岳的眼前。
张永乐赶紧起身扶六叔坐下,还给他倒了杯水,满脸堆笑劝道:
“六叔您老先别急,且听我慢慢与你分说,”
“你休想骗我!我那侄儿平日里三杠子都压不出个屁来,哪似你这般巧言令色,平常走路都不敢抬头,最是谦卑,又哪似你这般跳脱,还有个问题,以前你只会说武昌话和凤阳话,啥时候学的官话?”六叔虽然坐下来,却没想就此善罢甘休,而且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明显文化水平不低。
敢情都是自信和方言惹的祸啊,张永乐心下了然,知道无法蒙混过关,干脆临时改变主意,准备实话实说了。
“六叔,我还是朱盛葑,还是您侄儿,我也没被鬼上身,您且听我细细道来……”张永乐边说边在脑海里组织语言,看能用何种方式说服六叔,
“昨日日我去寺里送油,本来都好好的,一切如常,突然咔嚓一声,大晴天打了个好大的雷!就是晌午那阵,您可有听到?”张永乐故意表情严肃郑重其事说道,
“白日惊雷,我在这边倒也看到听到了,”
“然后一道白光由天而降,刷地一下就劈我脑袋上了!”张永乐说话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六叔看,以加深某种玄幻的效果,此时他也只能赌这年代的人都特别迷信这一条了,
六叔果然有点上道,半张着嘴楞在那里,毕竟白日惊雷他可是亲见,本身就很诡异。
“再然后,我就一下子动不了了,跟个石头似的,想抬个小手指都做不到……”张永乐循序渐进,故意减慢叙事节奏来加深效果,
“接下去,我脑袋里就听到个声音说道,吾乃本朝太祖元璋是也!法号如静,朱盛葑,吾之不肖子孙且仔细听好……”
“啊!太祖爷!”没想到六叔的反应远比张太岳预想的还大,竟然蹭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自吾驱除鞑虏恢复汉地荣光,至今已二百余年,然子孙不肖,令我大明日渐虚弱病入膏肓,朝廷礼乐崩坏,内忧外患,大厦将倾,亡国之祸已不远矣!着朱盛葑且代吾身,替吾行道,昭日月,兴大明,匡扶将倾之大厦,立挽狂澜于即倒,封汝为楚昭神赐将军,可非常时行非常事,许汝临机决断之权,百无禁忌,以延续我大明国祚,切记……”
六叔听着竟然又坐回到凳子上,嘴里面喃喃地反复念叨着太祖爷三个字,这时候他已经大部分相信了,毕竟他的侄儿小小年纪就进了高墙,一个大字都不识,平常哪里能说出这般话来,
“然后我脑袋里一下子多出好多东西,懂得了好多事,都是太祖爷教我如何行事的,六叔,不信你可以考校一二,”
明显已经神情恍惚的六叔过得片刻才反应过来,当即起身翻箱倒柜找出一本古旧的线装书来,递到张太岳面前,
“念,”
张永乐打开一看,只是一本蒙学用的论语,马上大声念起来,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停,不用念了,我再考你,当今皇上何人?”
“万历皇帝,朱翊钧,生于嘉靖四十二年五月,卒于万历四十八年七月,”
“你连圣上何时宾天都知道?”
“非我知,而是太祖爷知,太祖爷还知道下一任皇帝是谁,哪年死的,”
“现今楚王是谁?”
“现今楚王朱华奎,不过他非我朱氏子孙,乃是被人李代桃僵的伪王!”作为楚王一脉,张永乐自是知道楚宗劫杠案的起因,就是楚王宗室觉得当今楚王是冒牌货,又状告无门才矛盾激化导致的,而朱蕴钫朱蕴钊两兄弟也因此吃了挂落凄惨至此,一直恨朱华奎恨到骨头里,他这样说也是为取信六叔,
“对,朱华奎就是伪王!那……那你……”六叔犹豫了半晌,貌似鼓足了勇气才问道:“有没有和太祖爷说起我啊?”
“有啊!你我叔侄情同父子,我哪能把您给忘了呢?”张太岳连忙应道,心说忽悠了半天怎么把这茬口给忘了呢,
“快给我说说,你是咋跟太祖爷说的?”六叔再次激动起来,直接起身扑了过来,吓得张永乐连忙起身扶住他,
“侄儿当时跟太祖爷说,侄儿倒是愿意奉旨帮太祖爷他老人家,可惜侄儿天生愚钝无甚才干恐难当此大任,又说侄儿的六叔也是太祖爷第八代子孙,正直忠心,又才华横溢……”
“对对对,正直忠心,才华横溢!哈哈哈……”六叔听闻此言竟然孩子般裂开嘴笑了起来,满脸的褶子都堆成一团了,
“……侄儿又说,如有六叔帮我,必能成事,中兴大明指日可待!然后太祖爷就说,可,意思就同意了,还说由我代封六叔为楚昭神赐护国副将军,全力辅佐侄儿。”
张永乐此时已是巧舌如簧,越编越顺溜,没成想六叔一下子从他手上滑落,五体投地扑倒在地,一边捣蒜式的磕头一边嚎啕起来,状似疯癫,
“太祖爷啊,您终于开眼啦!不肖子孙朱蕴钊给您磕头了,我是见天对着您祈祷许愿,您到底还是开眼了,没忘我这受了冤屈遭了大难的不肖子孙……”
成了!张永乐心下暗喜,没想到兵行险着,倒把六叔给成功降服,这可对现阶段的他帮助太大了!上辈子做了大半辈子的学霸科研男,没想到头回穿越,还学会了大忽悠,也得亏这年代的人比较淳朴好糊弄些,这要在后世,要是这么说,会被直接送去精神病院。
不过表面上他还是一脸肃穆,扶起了六叔,倒水抚背帮六叔平服情绪,没想到六叔一恢复过来,立刻来了句,
“不对喔,既然六叔正直忠心才华横溢,而你又天生愚钝无甚才干,那太祖爷怎没让我来当那个大将军呢,却要我来给你当副手,”
“替您问过了,太祖爷说我这人虽才疏学浅,却是有大气运大造化之人,要不,私下里您来当那个大将军,我来给你当副手?”
“不不,既然太祖爷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安心辅佐你,咱爷俩谁跟谁啊,”六叔破涕为笑再无异议,最后才想起问起了正事,
“那咱爷俩怎么开始啊?”
“放心,太祖爷都替我们谋划好了,”张永乐随后就把发生在龙兴寺的一幕详细道来,连剩下的银子藏在哪里都没瞒着,
然后还从怀里掏出一把会票,一锭金子和一锭银子,以朱盛葑记忆里对六叔为人的了解,以及太祖重托对于多年冤狱憋屈至极的六叔来说意味着什么,自是不言而喻,根本无须担心六叔会见财起意,
六叔翻看了那几张面值不等的会票还掂量了那两锭金银,明显感觉到一种叫做意气风发的情绪跃然脸上,他使劲拍了拍张太岳的肩膀,激动的道:
“那我叔侄二人就一起干番大事来!中兴我大明!”
“好!”
当晚,张永乐干脆留宿在此,叔侄俩挑灯夜谈,商量了很多。
张永乐把自己大概的计划和盘托出,当中不少细节肯定与时下大明的情况脱节,而六叔这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前奉天中尉,封爵前又交游甚广几乎游历了大半个中国,可谓见多识广,无论官面还是民间都了解颇深,恰好能帮他把计划拾遗补缺进行优化。
而在整个谈话过程中,无论是计划之周详,思维之缜密,抑或是论证之严谨,方方面面,都让六叔对张永乐这个被太祖爷改造过的新“朱盛葑”从刮目相看,到完全信服。再也不觉得自己当个副将委屈了。
“明天我就和东家去分说,尽早离开,”商量到最后,六叔拍板定论,
“那你准备怎么说?”
“就用你之前的说法,不过要略作改动,就说遇到武昌府的故人,说当今圣上有可能给我们这批定罪庶人复爵,所以要带我们回武昌,”
“要是谢举人不同意呢?”
“他敢!雇佣皇室宗亲,还是当下人,真说出去他就是天大的罪!有几个脑袋够砍的?你放心,我去说肯定行,这边宅子谢举人也基本不过问,都是老夫人在管,对付那老太太你六叔还有几路散手……”
瞅六叔那嘚瑟样,再联想到所谓谢老夫人,其实年纪也就五十上下,正是坐在地上直吸土的阶段,又寡居多年,六叔更不消说,多年的老杆子,张永乐很怀疑这两人有一腿。
“这也有个问题,这样就必须得把朱老四也带上,”
“你觉他得靠得住吗?”
“老四这孩子实在本分,六叔看人是不会错的,”六叔信誓旦旦替朱老四打保票,“再说,咱们接下来要干得事可都是不能雇外人的,光靠咱俩也有点不把握,老四身体壮,肯定能帮上手,”
六叔说的事是从龙兴寺里往外背银子,不过张永乐是看出来了,哪怕没这个借口,六叔也是想带着朱老四一起离开,从朱盛葑的记忆来看,朱老四貌似人真的不错也没啥坏毛病,也没犹豫直接答应下来。
“接下来我们要干的事,还是挺危险的,以后我们都得改名换姓换个身份,这样做起事来也方便。”张永乐补充了句,
“对,必须改名换姓,最好还得改头换面,这世上多的是狗眼看人低的势利小人,咱们就给他来个开眼的,”没想到六叔对这个想法格外支持,想来这么多年尝尽人情冷暖世道艰辛,压抑太久,很需要找机会扬眉吐气发泄一下才好,
“那好,我以后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雷风!雷是雷风的雷,风是雷风的风,我的代号——粗人!”
张永乐作为武器专家平常和军队系统接触颇多,但本身却对军事方面却兴趣有限,倒是格外迷恋谍报战或者说情报战,平常也喜欢看谍战方面的影视剧和文学作品,法国谍战剧《传奇办公室》美剧《国土安全》是他的最爱,美国惊悚小说家罗伯特。陆德伦所写的《伯恩的身份》(注,后改编成电影《谍影重重》,但原著和电影相差极大)更是百读不厌,而粗人,正好是《传奇办公室》里男主人公保罗的行动代号。
“雷风?”六叔开始的时候还对张永乐这后世无厘头风格明显的提议有些懵圈,但想了一会也突然来了兴趣,
“好!回头我也想个好名字和那啥来着?对,代号!”
“名字我都帮你想好了,就叫董纯瑞吧!董六叔,至于代号你自己想,”
“董纯瑞?这名字有啥说法吗?”
“这是太祖爷的安排!不知他老人家有何深意,朱老四的名字也是现成的,他叫刘湖兰!”一遇到需要拍板的事,张永乐只要搬出太祖爷这块金字招牌,六叔都会毫无异议的全盘接受,百试百灵。
或许是潜意识在作祟,又或许是他觉得目前大明还不具备大规模工业化的条件,顶多手工作坊规模,只能有限武装。
所以从一开始,张永乐就有些排斥建立一支大规模多兵种联合作战的野战军队,来支撑自己中兴大明的计划。
倒是以谍报战为中心,辅以精兵路线的特种兵作战这一主题思路,于万历四十二年这天晚上,在凤阳府凤凰山脚下彭家岗村的一个偏房里,形成最初的萌芽。
这很有点儿戏,源自一句颇无厘头的戏言,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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