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魄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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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听到可治二字,又跪着走到文慧面前,使劲磕头,直到头上出了血,“我就知道,钟大娘说一年前芝兰得的也是这个病,去你那里没多久就好了。”

人是好了,心却病了。

“我治不了。”文慧冷声开口。

男人抓着文慧的裤腿不放,打定了文慧能治,“求求你了,要多少银子,多少银子我们都治。”

“你能有多少银子?”,文慧用了些力,在外人看来就像是他狠狠踢了男人一脚。

路先生起身,他把脉只能察觉到女子体内躁动的气息,隐隐有爆体而亡的迹象,却没法像文慧那样,看一眼就知道如何用药。

见文慧不愿施救,路先生走到身后的贵人身旁,“张大人,我听着法子虽然奇怪,但或可一试啊。”

张大人闻言朝身后的侍卫看了一眼,侍卫就从荷包里掏出一大袋银子。

白花花的银子让人看了眼馋,文慧没有忽略掉刚刚还在为妹妹求医的男人看到银子时发绿的眼睛。

那双眼睛,与芝兰跟大伟当初极像。

这些人都是扒着你就要吸在你身上,吃尽你的肉,喝光你的血。

“文大夫,这些银子可够了?”张大人说道。

可文慧却连看都没有看一眼,便说:“不够。”

张大人身边的人都一惊,敢这么跟张大人说话,文慧的胆子不小。

文慧不再逗留,径直离开。

而那个女子,被路先生带走了。

路先生记住了刚刚文慧说的解救之法,迫不及待的想试试。

一直过了半月,芝兰快要生了,最近总喊着肚子痛,这日她痛得实在是忍不住,找了大伟带着她去医馆。

文慧每日只开半日医馆,医馆门口必定排满了人,无论病人有没有看完,黄昏时他一定会关门。

今日门口的人比往常更多,大着肚子的芝兰挤了几次都没能挤进去,最后大伟见芝兰实在疼得不行,大声吼了一句:“让让啊,这可是文大夫的妻子。”

众人往回看了一眼,却没有一人让位。

前面的小厮见了,忙跑进医馆。

“气虚之症,这是药单,隔壁铺子拿药。”文慧把一张写了药草名的单子递给面前的男人。

“文大夫,文大夫。”小厮跑着进来,“你夫人在外面,好像被拦着进不来。”

文慧神色淡定,面色未改,点了点头,动作缓慢的放下手中的笔,起身,步子慢吞吞,走到门口。

芝兰被大伟扶着,在人群中尤为显眼,文慧看了一眼便知道,是要生了。

“各位,让夫人先进来吧,今日我会晚些闭门。”

文慧开口,那些排队的病人才让开一条道路。

刚走到门口,芝兰便晕倒在大伟怀里,大伟着急,抱着芝兰就往医馆里跑。

医馆四周都是普通的商铺,远处有一座三层楼高的酒楼,是这方圆千里最豪华的酒楼,路先生和张大人站在酒楼廊下,看着医馆的动静。

张大人眼神垂着,看不清神色,“路先生,你说那妇人肚子怀的是个死胎?”

路先生点点头,十分肯定。

行医讲究望闻问切,路先生只是看了芝兰几眼,为何就这么确定芝兰肚子的孩子是个死胎呢?

张大人没问,路先生主动解释道:“她的肚子十分大,走路时步子却轻得很,我观她眼下黑云堆积,当是不治之症,却还能同我们说笑。”

等芝兰进了医馆,病人们有序的又排起了队,路先生才接着说:“她早该卧床不起,若我没猜错,是有人故意用药撑着她,其实内里虚空,这一胎或母子皆损。”

闻言张大人内心震惊,这种阴毒损人的法子,是人人称赞的活神仙文大夫干出来的。

放着自己妻子怀里的死胎不管,每日给别人看病,妻子挺着大肚子到了跟前儿,还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

“这位文大夫,背后藏着秘密啊。”张大人自言自语着。

身后的路先生也听到了,眉头紧锁着,“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他虽有真本事,但脾气怪得很,不好带走啊。”

张大人笑笑,收回目光,转身,“查查他的秘密,杀人的罪名他可承担不起。”

芝兰没了。

孩子生下来是个死的,因为在肚子里待得太久,生生将芝兰缠死。

没了芝兰,大伟一家害怕文慧离开,让家里最小的妹妹日日跟着文慧。

这日,文慧依旧像往日一样来医馆开门,却发现医馆门口一个排队的人都没有。

从医馆门口到街口,站满了官兵。

“姐夫。”跟在文慧身后的芝雨有些害怕,站在原地不敢动。

文慧回头看了一眼,神色一闪,“回去找你哥来。”

芝雨点了点头,转身就跑。

文慧见芝雨跑远了,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医馆,转身朝另一条路走。

他走得极快,没有像往日一样步子缓慢,他眼里逐渐升起光芒,山凹处,当年依依不舍之地,如今恨不得再也不回去。

这条路是往村外走的,就快走出去,有人高声喊他:“文大夫!”

文慧没有停住脚步,甚至要跑了起来,后面的男人光着臂膀,正是当年参与那件事其中之一的王大土。

“文大夫!你要去哪儿?”王大土的嗓门儿大,这一叫,四周的人都看了过来。

有跑得快的人已经到了村口,拦住了文慧。

一群人将文慧围了起来,王大土问文慧:“文大夫,你这是要去哪儿?”

文慧身上什么也没有带,只背了一个药箱,他冷冷道:“出去采药。”

王大土自然不信,文慧眼见已经走不了,索性放下药箱,转身看着王大土。

王大土的娘上个月生了重病,他拖大伟的关系,让文慧给他老母亲看过几次,现在已经逐渐好转。

王大土被文慧看得心虚起来,遣散了周围的农夫,才对文慧说:“文大夫,以前不都是在后山采药吗?”

文慧没有理会王大土,提着药箱准备往回走,就看到远处跑来一群官兵,还有一顶轿子,轿子旁站着那位路先生。

过了这么些日子,路先生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文慧心里默然,大抵是因为那个跟芝兰同样病症的女子。

王大土站远了些,不敢跟这些官兵硬碰硬。

轿子停在文慧面前,张大人没有下轿,路先生也神色低沉,不说话。

站在轿子另一边的侍卫开了口:“文大夫,我们大人有个问题想问您。”

“什么问题?”文慧答道,一点也不慌。

侍卫说:“文大夫是想自己走进马车,还是被捆着进?”

文慧轻笑,把药箱放在地上,“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自然有。”这次是马车里的张大人在说话,他掀开车帘,“走进来,是齐国太医文挚,捆着进来,是犯人文慧。”

没有想到,再次听到文挚二字,是以这种方式。

只要能走出这个村子,做谁都无妨,文慧连药箱都没拿,径直上了马车。

一行人就这么大摇大摆离开了,剩下王大土站在原地仔细琢磨刚刚张大人说的话。

大伟姗姗来迟,神色间并没有着急,反倒悠闲得很。

王大土不明白,便问道:“你家的活财神走了,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大伟穿了一身贵气十足的衣裳,站在王大土身旁显得富贵至极,早已不是当年跪在地上,满身污泥的大伟了。

“没了活财神,多了座金山。”

马车上,文慧闭眼凝神,虽不知会被送到何处,但只要离开山凹,处处是山河。

张大人眼里透着精明,眨也不眨的瞧着文慧。

“王某好奇,用一箱金子和二十年地税,换出来的人到底是谁?”

文慧睁眼,与张大人对视那一眼,便知晓,张大人已经查到了当年的一切。

但再如何查,也查不到,他是文慧...还是文挚。

“文某好奇,一箱金子和二十年地税,是什么病值得张大人出血本。”文慧并没有回答张大人的问题。

“血本?”张大人嘴角一直带着笑意,“若文大夫治得了这病,别说这点银子,这整个村子,都可以送给文大夫。”

文慧不惊好奇,却也明白福祸相依的道理,心中难免惆怅,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火坑。

“所以你到底是哥哥还是弟弟?”张大人又再次追问。

张大人找人调查了到当年文慧和文挚二人被芝兰讹上的事,但有些事,只有他们兄弟二人自己清楚。

可能死去的芝兰在与自己丈夫相处的一年里也有所察觉,只不过对她而言,是谁都无所谓罢了。

“双生子,想做哥哥的便是哥哥,想当弟弟的便是弟弟。”文慧头偏了偏。

时间过得真快啊,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那个晚上,嘈杂的山凹处在为了婚事庆贺,哥哥找到弟弟,同弟弟大吵了一架。

弟弟说:“他们能分辨我们是因为我嘴下的痣,若你想娶她,点个痣不是难事。”

原来弟弟从始至终都还以为哥哥喜欢那个乡野妇人,哥哥生气,却又在心里盘算,爱自由的一直是弟弟,为何不成全了他。

一年来,那个哭着鼻子离开的弟弟文慧,没有一点消息。

“文挚。”面前的‘文慧’开口。

张大人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文慧’转头,直视张大人,眼里坚定,清明,能说出药石无医四字的,只可能是文挚。

“我说,我是文挚。”

生病的是齐国的太子,文挚用半年的时间,让太子彻底好转起来。

这日,张大人来找文挚。

“自从那件事后,路太医一蹶不振,如今在太医院都不值差了,再这样下去会出大事啊。”

张大人找到文挚说这话,摆明是想让文挚去开导那位路先生。

半年前,那个跟芝兰得了同样病症的女子,被路先生给治好了,只是她想用跟芝兰一样的方式赖上路先生。

可路先生不是文挚,也不是文慧,他是齐国的太医,是陪着张大人为太子四处寻医的臣子。

听说那名女子死在了村子的医馆里,重病缠身没能等到大夫。

听说张大人派了人去那个村庄,彻底整治了歪风邪气。

后来,又听说,村子里遭了贼,本就不富裕的村子被人洗劫一空,其中就有大伟一家。

这些都是从张大人那听来的,文挚听完默然很久。

张大人又来说了很多,总是绕不过一个路太医,等他走了,文挚才起身,走到房间里,晃悠了许久,决定去太医院一趟。

那日,文挚跟路太医聊了许久,正要走时,被太子请到了宫中。

王上患病,许多太医看了都束手无策,路太医跟文挚一起,看完后两人在太子宫中,久久没有一句话。

最后,还是文挚开了口,他说:“王上这病要治好,或许我会死。”

太子不解,知道文挚说能治好,便一定能治好,但想不通为何说会死。

文挚直言不讳,终是没学会拐弯。

太子问文挚:“这是为何?”

文挚说:“王上的病要用激怒的方式才能治好。”

太子闻言沉默片刻,激怒王上,与摸老虎屁股有何不同,但王上的病不能不治,于是太子向文挚保证:“只要能治好父王的病,我和母后定然以死来向父王求情,保全你的性命。”

文挚无奈,看了一眼身旁的路先生,路先生始终一言不发,文挚叹了叹气,想起了芝兰的老娘。

一个为了活杀死自己母亲,一个为了救活父王以命求之,他感慨万分,答应了太子。

于是文挚与王上约好了诊期,又故意不守时,失约没去,无奈又约了第二次,文挚又没去。

直到第三次,文挚又没有在约定的时辰去,在齐王恼怒之时,他又突然去了,不脱鞋,不行礼,直接上了齐王的床。

齐王气得不行,大吼一声从床上坐起,齐王这一怒,病好了。

天子之怒,即便是太子,又能做什么,文挚笑自己傻,又笑世间之情淡薄,人心难测。

某天,街上有位大夫,在给病人治病时,听到病人说起此事,病人说:“那个文挚是个傻子,太医院这么多太医,怎么可能都不知道怎么治齐王的病,无非是谁也不敢罢了,可惜了,这么好一个人,活生生被蒸煮了三日啊,真是可怜。”

那夜,下了好大的雨,医馆门口有一滩血,旁边躺着一个男人,手里拿着一张纸,纸上的字一点点被雨水融化。

纸上写着:哥,我以为你幸福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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