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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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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檐霂不晓得自己是怎样醒来的,晃晃悠悠,飘飘忽忽。

“夫人,主人吩咐我为您梳妆打扮。”一个年龄不大,但言语谈吐颇为聪明灵光的小姑娘,笑盈盈的说。

“夫人,你为什么称我为夫人”顾檐霂开口。

“是我让她们这样做的”不知何时,顾檐霂身后站着一个人。

“你叫什么名字?”顾檐霂并没有理会身后人的意思,而是转向小姑娘,柔声问。

“禀夫人,我叫宁儿”

顾檐霂听后,点点头。

“宁儿,真是好听的名字,现在我不用梳洗,你先下去吧。”

宁儿听后,有些犹豫,但还是转身慢慢退下了。

“这些日子,你一直在昏睡,今日精神可好些了?”身后的人问,他的声音让屋内有些凝滞的气氛,稍微扰动了。

“好多了”顾檐霂起身,打开了窗。

“你若觉得憋闷,可以到处转转。”

“好”顾檐霂应了一声,便倚着窗远望。她不晓得要看些什么,窗外空无一人只有茫茫江水,水天一色,人间倒是显得格外的干净空阔。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宁儿会照顾好你”身后的人的声音很平和。

“镇邪,你还会念诗吗?若你有闲暇,我能听听你念诗吗?”顾檐霂轻声问。

“好”顾檐霂所听到的与她而言只是一个干瘪的回答。

画舫之上,有一处夜夜笙歌的地方。画舫的主人就在此处饮酒听曲。他习惯了美酒、乐曲与美女的陪伴,其实他对这些并没有那么热心,只是自己的内心有些空洞,需要些热闹红火的东西,填一填。

“你看上去心事重重的”妖媚的女子,皓如白雪的手腕像柔软的藤蔓,环住男子的脖子,她的声音如蜜糖般甜腻。

“美酒与美人,伴我身边,我有什么可忧愁的”画舫主人闭目养神,幽幽的道。

“你从岸上带回了一个女人,而你让人们称她为夫人。”女人的语气带着调笑的意味。

“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可以成为你这个烟花浪客的夫人?”女人白如嫩葱的手指轻轻划过男子的脸。

“一个不及你貌美,不及你半分风情,淡若白水的女人”男子半是认真半是戏谑的回答。

“你们男人就是这样贪心,在家里需要一个端庄贤惠的正派夫人充当门面,在外面则随心所欲的寻找娇柔可人的女人”女子的语气所带的戏谑之意更浓了。

男子听后,只是呵呵一笑,端起桌上的酒水,一饮而尽。

“人可以一辈子不沾一滴酒,可是却很难不喝一口水。”画舫主人起身,望着坐在榻上的女子,说道。

“你是酒,而她是水。”

女子听了之后,脸上绽开了意味不明的笑容,她轻启朱唇,说道。

“酒能醉死人,水能淹死人。”

顾檐霂让人把她房间里的一些华而不实的摆件通通清了出去,只留下了生活必须的物件。

“宁儿,房间收拾妥当了,你与我出门转转吧。来到画舫有些日子了,还没有到处看看”顾檐霂望着宁儿,轻声道。

“夫人,我们就在附近转转吧,这个画舫很大,有些地方却是让人禁足的。”

“宁儿,你不用称我为夫人的,你年岁小我许多,可以称我为姐姐。”顾檐霂笑着看向宁儿。

“这些时日,我知晓夫人待人亲厚,可是主人的吩咐,实在不能违背。”宁儿低眉。

顾檐霂点点头。她心里已然有了眉目,那些可以让人任意进出的地方是没有去的必要的,而禁足之地还是需要一探究竟的。

画舫比顾檐霂想象的要大,构造也更复杂,像一局由人精心布置的棋局,置身其中你会失掉方向。

入夜,掌灯时分,顾檐霂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装,溜出房门。

她嗅到一股浓郁的酒香,那酒香已然让她有了几分醉意。那不是酒,而是陷阱,是泥潭,是烹煮青蛙的温水。让人沉沦,让人毁灭。她嗅到一种危险的气味,这让她有些战栗,因酒香而有些迷醉的心神到有些安稳了。

这还是她所见到的白日的画舫吗?

白日里正襟危坐的翩翩君子,此刻如此的癫狂,行径又是如此的不堪。黑夜让他们变得野蛮且粗暴。他们像暗夜里在丛林之中行走的野兽,而猎物是如玉如花的姑娘。

“你是什么人,谁让你到这儿的?”一个人眼睛恶狠狠的盯着顾檐霂,语气很不耐烦。顾檐霂只觉得那个人的眼神冰冷且锋利,像极了一把刀。

顾檐霂没等回答,一个走路摇摇晃晃的男子大大咧咧的把手臂搭在她的肩上。那个男人打了个长长的酒嗝,眯缝着眼睛对那个人说:“这是我的朋友,我请他来的”那人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

“给你百两银子,给老子滚远点,别让我看见。”男子扔出银票就像扔掉一张废纸。

那个人没了先前的气焰,顿时矮了三寸,唯唯诺诺又恭恭敬敬,腆着脸给顾檐霂赔不是。

顾檐霂摆摆手,那人麻溜的退下去了。

“这酒是真的醉人啊~”男子故意拉长声音,像唱戏一样。

“可先生好像并没有醉啊”顾檐霂绷直身子,往旁边移了几步,好与男子拉开些距离。

“小兄弟,别紧张,我就是赞叹赞叹着撩人的酒香啊。”那个人倒没再往顾檐霂身边靠,而是站直了身子。

顾檐霂一身男装,再加上一头短发,这让她看起来的确有些像个毛头小子。

“刚才,多谢大哥解围,待小弟日后以厚礼相谢”顾檐霂拱手施礼。

“你不该在这儿的,不该来这儿的”男子收起了戏谑,转而带上了一丝忧虑。顾檐霂不晓得这个一掷千金就像洒水一样容易的贵客,是如何说出这样的话的。

“您算是在这声色犬马之地,仅有的衣冠楚楚之人了,告辞。”顾檐霂有些意味深长。不待那男子作何反应,她就涌入人群。

她本以为刚才所见之情况,连以很荒淫无度而臭名昭著的纣王都要显得有些“可亲可敬”了。可是她所接下来看到的,让她胆寒,以及绝望。这超出了所能想到的恶的范围。她的父母常在她耳边警醒敲打的关于在世间摸爬滚打数十载所见识得的人性之恶与此相比,倒像孩童之间无伤大雅的打闹了。

她不晓得自己是如何进入那个房间的。就好像有人特意安排一样,她穿过了像是要榨干自己也要纵情声色的人群,进入了一个房间。那个房间如此的安静,外面的喧闹被严严实实的隔在了门外。

一张张巨幅的画,自上而下铺展开来。这些画并非花鸟,而是永远难登大雅之堂,只得在暗处发着腥臭。

她如此的怜惜画中的女人,她又是如此的痛恨作画的男人。画中的女子像猎物,任由捕食者摆弄,她们眼里的阴郁,在作画人的臆想中化为了魅惑与挑逗。

有一个人在一处圆台哼着曲调,他的身旁有用白布笼罩的条形物体。那个人很投入,很认真,顾檐霂一步一步靠近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只簪子并紧紧地握住。

那个人并没有任何觉察,他揭开了白绸布,绸布之下竟是几个少女。少女面目狰狞,双眼微睁,嘴角渗着血迹。那是几具尸体。那个人一只手摆弄着几件精巧的物件,一只手则在少女的身上打量。大概是觉得妥当了,他拿起了一把细且锐利的刀,像裁纸一样,划开一位少女的肌肤。

顾檐霂这才发觉这个房间的阴寒。她没有犹豫,抄起手中的簪子,直直的刺在那个人的脖颈。

那人吃痛,哇呀呀的大叫。顾檐霂这才看到此人的容貌。一个干枯瘦弱的老头,可眼睛流露的幽光让顾檐霂觉得恶心,一种近乎本能般的反应,让顾檐霂想离这个老头远远的,然后再用热水一遍一遍的冲洗自己的身体。

她想到了房间里的画。

她忍下心中的厌恶,用膝盖死死地抵住老头的后背。她压低自己声音问:

“你是谁,房间里的画是哪儿来的。”

“是我,是我画的”老头儿声音发抖,连音都是飘悠悠的。

“谁让你画的?画给谁的?”顾檐霂加重了力道。

“画舫主人命我画的,说是有人重金求买。”

“是谁买?”

“我,我,我不知道,我只是作画的。”老头哆哆嗦嗦的。

“这些孩子又是怎么回事?你说!”顾檐霂看到死相怪异的少女,心中只觉得愤怒。

“画舫客人玩剩下的。”老头的确被吓的不轻,实话未经修饰,一股脑的全倒了出来。

“是哪个画舫客人?”顾檐霂手上的力道又多了几重。

“那个客人,在~”老人假意回答,却突然抄起白瓷笔洗,死命的砸向顾檐霂的头,顾檐霂一闪,笔洗重重砸在她的肩膀。

“啊~”老头的脖颈让顾檐霂用簪子刺穿了,老头惨叫一声就没了动静。顾檐霂屏住气竭力地不去吸入浓重的血腥味。她起身一脚将老头踢下圆台。

圆台之下是池水,老头干枯的身体实在轻薄,竟没激起多大的水花,他干瘦的身体像一段浮木在水中飘荡。

顾檐霂重新将白绸布盖在了少女的尸身之上。

待一切完成,她走向了那些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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