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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现言小说 -> 岁千重-> 第三章 血染缟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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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血染缟衣
- 某日深夜，诏狱。
叛贼左闫与他的两个儿子分别被关押在两个牢房中。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昏暗死寂的牢房，一道披着黑色斗篷的高挑身影晃过。
关押左闫的牢房被人从外面打开，一双绣花镶珠的锦鞋踏上这冰凉脏污的地面。
靠在墙角一直未眠的左闫抬起眼眸，看清眼前人时，唇角微微勾起。
“你来了。”
来人缓缓蹲下身子，她伸出一双涂着丹蔻的玉手捧住他长出些许胡茬的俊朗脸庞，随后又靠在他胸膛上。
黑色斗篷下，看不清女子的脸，“闫郎，终归是我对不住你了。”
左闫苦笑一声，“一切皆是我自愿，你无需自责。”
四周静悄悄的，隔壁左闫的两个儿子晚间喝的粥里被下了蒙汗药，一时半会儿醒不来。
左闫拥着怀中的女子，柔声恳求：“袅袅，我可否在死前，再最后……”
女子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掩在长袖下的手微微收紧，似纠结了一番，终于点头应允。
渐渐地，昏暗的牢房里响起女子酥骨的低吟。
“嗯啊……”
……
一场压抑缱绻的欢爱结束，女子衣衫不整地压在左闫身上，她微微喘息道：“你亡妻为你生下的两个儿子，如今因我遭难，你心中当真不后悔？”
左闫盯着上方布着蛛网的屋顶，喃喃道：“在我心中，袅袅才是我的妻子，没有什么比你我的血脉更重要。”
女子声音哽咽，但仔细瞧着，眸中却不见一丝泪光，“你我此生无缘，唯愿来世再做夫妻。”
……
天朦朦亮后，左闫等一众叛贼被压往南门行刑。
刑场前围满了凑热闹的百姓，周围议论声纷纷。
午时已至。
在刽子手提起大刀准备行刑之时，人群之中响起一道清冷稚嫩的女音，“刀下留人。”
众人闻声瞧过去，便见一个身披绛红色大氅，手捧两方牌位的少女朝刑台的方向缓缓走来。
在他人眼中，素面的萧韫玉依旧美得惊心动魄，一头顺滑青丝未曾束起，任其如瀑垂至腰间，只在鬓间别了一朵小白花。
周围百姓见来人衣着朴素却淡雅，容貌气质也是出尘脱俗，对她的身份感到十分好奇。
青桑跟在萧韫玉身后，中气十足道：“宓阳郡主至。”
闻言，四周人声渐沸。
原本端坐着的监斩官在看清萧韫玉的一刻，安放在一旁的手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他慌忙从座上起身，朝萧韫玉阔步走来，“你……”
萧韫玉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子，眸色平静，“大司寇，我已请旨上奏陛下，陛下仁厚，特许我萧氏后人亲自枭首仇人。”
说罢，少女扭头示意身后的青桑，让她将圣旨呈与面前的男子。
顾怀瑾双手接过青桑递过来的圣旨，而后微微侧身给萧韫玉让了道，“郡主请便。”
萧韫玉凝着男子隽美的容颜，语气带着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亲近，“你不看看吗？”
顾怀瑾唇角微微上扬，眼神温柔，“我信你。”
男子温润的笑容，仿佛一缕春风灌进了萧韫玉冰封的心田。
她礼貌地朝顾怀瑾微微颔首，随即与他擦身而过。
萧韫玉稳步走上刑台，一步步靠近跪成一排的左闫父子三人，她居高临下地扫视着他们。
三人齐齐抬首，望着上方面容柔美稚嫩，眼神却阴寒如冰潭的少女。
今日分明是艳阳高照，但他们却莫名感觉后背升起一股阴冷的邪风。
在他们父子三人或愤恨或恐惧的目光下，萧韫玉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牌位递给身旁的青桑，然后她又解开身上绛红色的大氅，将其轻轻抛在地上，露出了里面一身雪白晃眼的孝袍，以及…...别在腰间的一柄长刀。
看清那柄长刀，左闫面色突变。
只听唰地一声。
萧韫玉瞬间拔刀出鞘，将刀尖直指仇人，一张美丽脆弱的小脸上写满了恨意。
她手中这把刀，是她父亲生前所用。
如今她便要用这把刀，亲自枭首仇人，以慰父兄及无数边关冤魂在天之灵。
萧韫玉左手持刀，只见刀光挥舞间，左闫二子的人头已然应声落地，喷涌的鲜血也溅了一地。
一朵白色的绢花轻轻飘落，浮在了血泊之中。
周围旁观的百姓，见少女年纪轻轻，手段便如此狠辣果决，不禁为之一震。
“啊！”
血淋淋的人头滚到青桑脚边，她顿时被吓得惊呼出声，连忙后退了两步。
“青桑，睁开眼睛给我好好看着。”萧韫玉左手持刀背对着她，厉声命令道。
萧韫玉冷声提醒她，“身为我萧氏家仆，若今日你还是这般胆怯，便不配再跟随着我了。”
“女君……”青桑咬了咬牙，努力压住内心的恐惧，慢慢挣开了眼睛，她望着地上血淋淋的人头，胃里顿时翻涌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
萧韫玉蹲下身子，恨恨瞪着眼前即将受刑，却还一脸慷慨赴死的左闫，沉声道：“今日，便是你左家绝后之时。”
左闫盯着眼前一脸恨意的少女，唇角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弧度。
萧韫玉深吸一口气，起身举起早已饮足鲜血的长刀，拼尽全力朝左闫的脖子砍了下去。
随后只听见砰地一声，叛贼左闫人头落地，断颈处鲜血顿时喷涌如柱，溅在萧韫玉白净如脂的脸上，显得她的脸色愈发苍白。
少女身上原本雪白的孝袍也被腥红的血点染就，仿佛一幅栩栩如生的红梅图，使其周身透着一股诡异的美感。
顾怀瑾守在一旁，看着少女手刃仇人，表情有些复杂。
他眼见萧韫玉弱小的身子，隐有摇摇欲坠之势，忍不住要上前去扶，却又见她强撑着转过身来。
萧韫玉双手高高捧起血刀，扑通一声，朝青桑手中捧着的两方牌位重重跪了下去。
“今以仇人鲜血为祭，告慰我萧氏一族满门忠烈！”
少女缓缓抬头望着头顶的天空，强压住眼眶的热意，苍白的唇角勉强扯出一个凄美的笑容。
阿父、阿兄、萧氏族人们，岁岁替你们报仇了。
……
城墙之上，残雪斑驳。
裴劭负手立于城上，冷漠淡薄的目光停留在刑场上良久，让人猜不出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忽然，旁边的男子用手肘碰了碰他，吊儿郎当地问道：“那就是你未过门的小媳妇？”
“……”
裴劭没理他。
他继续摇起手中的玉骨折扇，自顾自地说，“这丫头看似娇娇弱弱，倒是颇有几分血性，佩服佩服。”
“你说你一把年纪了，还没碰过女人，如今得了这位郡主娘娘做未婚妻，有何感想？她远远瞧着倒是气度不凡，想必长得也不错，是你中意的模样吗？”
“不过话说回来，依我朝律法，长辈至亲离世，子女皆需守孝三年，方可另行婚嫁之事。如此一来，你不是三年后才能娶……”
“你也不嫌冷。”裴劭嫌恶地瞥他一眼，随即拂袖而去。
纳兰逸垂眸望向自己手中的折扇，耸了耸肩，“你懂什么？这叫风度！”
他本就生得妖孽般的容颜，平日为人更是风流不羁，自然是旁人比不得的
突然，纳兰逸似想起了什么，抬头朝男子欣长伟岸的背影喊道：“玄晔，今夜我上你府中来喝酒，莫忘了让下人备好美酒佳肴！”
裴劭对此不作反应，径直远去了。
……
孤山之上，寒水寺里传来渺渺钟声。
“云千重，水千重，身在千重云水中。”
夜色如水，一位身披雪白色斗篷的女子单手提着灯笼漫步在竹林里的幽径上，她的背影清冷绰约，仿佛掉入凡间的空灵仙子。
她葱白似的手指缓缓抚过寺庙里已经褪色的红砖，如这微寒的春风拂面，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萧韫玉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登上高处的钟楼。
她提着灯静静立在高峰之上，俯瞰着整个长安城，万家灯火通明。
远处的高空上，烟花绚丽，一片繁华景象，美到让人觉得有些刺眼。
迎面袭来一阵寒风，萧韫玉头顶上雪白色的帏帽被吹落，露出来一张仿佛不食烟火的凄美面庞。
高处不胜寒，萧韫玉冻得身子微微发颤，她微抿着薄唇，视线逐渐飘向远方，喃喃道：“从此，这万家灯火，再无一盏为我而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