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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现言小说 -> 雪上空留马行处-> 第四十六章:锒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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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锒铛
- 林雪竹一夜未眠,暮行二更天就松开手了。她长呼一口气,为他掖了掖被角,推门而出,径直去了灵堂,她一叠叠纸钱烧着,却不敢再往棺材里看一眼,火焰熏得她眼热,有股想流泪的冲动,林衡还不知归期,可他合该入土了。
再等等吧。
一些纸灰有些扬,有些落,光影斑驳的,像一条流动的河流向另一个世界。
有没有能载人的船,哪怕远远瞧上一眼也好。
第二日天未亮,蓉芝快步而入:“小姐。”
“怎么?”
“前线传来战报,有人找到敌军粮仓,付之一炬,我军大败敌军,签订了战书,暂时安定。”蓉芝垂首。
“什么?前线不是无帅吗?是谁发现了粮仓?”
“杜氏女。”
林雪竹手掌用力攥住,指节咯咯作响。
“现在京中她身为国家功臣的美闻,已经几乎盖过我们的造势,小姐如今应当如何?”蓉芝又心焦又关切。
“冷静……”林雪竹话还未说完,又一婢女进来。
“小姐,不好了。”
“说。”
“杜氏女亲口指认,见到林将军与敌军首领会面还不止一次,直指我们家……谋反。”
“圣旨到!”一道突兀的男声响起,是阿刃。
林雪竹还未来得及消化一切,就下跪领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林氏,有通敌之嫌,念及世代为官,全府上下押解入天字牢房,秋后问斩。林衡潜逃,全国通缉,钦此!”
“等等!”林雪竹叫住阿刃:“刃侍卫,我林家世代为官,不可能通敌,好歹摆出证据来,无缘无故就定了我家的罪,哪有这样的道理!”
“国之功臣杜姑娘亲自的指证,还不够吗?”阿刃声音很冷,居高临下的意味浓重。
“定罪讲究人证物证具在!不公平!我林家是清白的!”林雪竹难得脸涨的通红:“仅凭杜若汐的一面之词,凭什么定我家的罪?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林姑娘,圣旨已下,你是要质疑圣裁吗?你难道是要抗旨吗?”
林雪竹哑了声,就算林家未来沉冤昭雪,抗旨一罪也会让她百口莫辩。突然想到什么,她猛地跑到灵柩前,用身体挡住自己一动不动的哥哥。
“林姑娘。”阿刃沉声道:“将林姑娘扶到一旁,火化罪臣林羽!”
“不!”林雪竹被扯开,众人早已架好架子,嫌灵柩太重,直接将林羽的尸身抬出来放在架子上。
“你们别碰他!哥!”声嘶力竭,泪水夺眶而出,她扯不过强壮的护卫,不停的挣扎,动辄之间,护卫已在林羽周围浇上火油。
“护好林姑娘,伤了她,你我都担待不起。”
林雪竹始终被钳制着,眼睁睁的。
看着从一簇火苗到一堵火墙,不过须臾,火焰的声音隔绝两个人,她才觉得真是天人永隔,好后悔,没有多看他几眼,先是一阵阵的滋滋的声音和火焰噼里啪啦的焚烧,林雪竹甚至能看见林羽的皮肤一点点被剥夺。
她觉得自己正在一点点被剥夺。
她多希望林羽不是真的死了,然后坐起来,把这些人杀个片甲不留。
大景人,从来讲究入土为安,火葬,有悖伦理,有挫骨扬灰之意,是穷凶恶极,甚至无家无依的人的饯行,更是一种侮辱。
林雪竹不断的挣扎,可最后只是一点点减弱,只能不断的重复:“他无罪!林家无罪!”等恢复力气又开始挣扎,又脱力,又挣扎。
明知道是蚍蜉撼树,以卵击石,可不做挣扎,她又能做什么呢?
大约个把时辰火焰减小,而林雪竹看见的不是一捧白灰,而是一句完整的骸骨。
士兵们见火焰熄灭,也不忍再桎梏她了,林雪竹却没有飞快的跑去,反而像个耄耋老人,一步一顿直到站在那骸骨面前。
她伸出手触碰,还有烈火余温,再一碰那骸骨进碎了,林雪竹又转了触碰别处,直到完全成了一堆碎骨,她只觉得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
她又喊出一声喑哑:“哥?”
一如既往,没有回音。
林雪竹回屋找了一个锦盒将林羽的骨灰,一点点聚起来捧进去,林府上下无一人敢言,生怕一不小心就被看上去满脸冷静的林雪竹给一刀结果,直到她将锦盒合上。
阿刃开口:“走吧,林姑娘。”
为了维持林家的“体面”,林雪竹甚至还是坐着马车去的,身后跟着林府上下和一众士兵,不知道还以为是哪位贵人出游。
直到牢门落钥,她连眼珠都没转动一下,死死的抱着锦盒,蓉芝和她一个牢房,不安的捏住了她的衣角:“小姐。”
半晌不答,只是抚摸着锦盒的花纹,是雪竹样式,林父定做了很多这样的锦盒或者家具。林雪竹猛地眨一下,眼泪水落在锦盒上,她的手由抚摸变成抓挠。而那泪甚至不像伤心落的,而只是眼睛干涩,所分泌的。
“安心。”她腾出一只手安抚性的拍了拍蓉芝的手背,以往也有全家抄斩的,每到这时,哪还有什么主子奴隶,都胡乱叫着,骂着,甚至以上欺下,以下犯上,屡不鲜见。可林家对下人好极了,大多是忠仆,不少人甚至在安慰林雪竹。
“大家安心,你们死,我绝不独活,而我生,也定要你们生。”林雪竹语气坚定,她将锦盒放在牢房中仅有的一张小方案上。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偏不信命!”
她在牢里呆了不消半日,人瘦了一圈,可却更精神了,又一次送饭,她叫住了送饭的狱卒。
“小哥。”
“做什么?”那狱卒年轻脸生,见林雪竹长得美,心中早已悸动,可却有色心无色胆,只敢偷偷窥伺。
“小哥,凑近些。”那狱卒越靠近,越闻见林雪竹上勾人的体香,表情也变得有些迷乱。
“小哥,小女子这里有一颗宝珠,求小哥怜怜小女子,帮小女子带些东西进来吧。”林雪竹柔若无骨的手,将那半个手掌大的珍珠放进那狱卒怀中。
“咳咳,你要带什么?”这狱卒虽年轻,可以见过一些死刑犯,用钱财向其他一组换些衣物之类,人死了,却还要维持最后的体面。
“胭脂,芙蓉膏,铜镜,梳子小女子自己有,哦,小哥帮小女子多带几件干净衣物,多谢了。”林雪竹朝他微微一笑,那狱卒的魂都被勾走了半条:“好,姑娘生的美,也是爱美之人。”狱卒刚想跟她继续攀谈几句,拉近关系。
“走了!”另一名狱卒喊他。
“啊,来了!”又悄声对着林雪竹说:“明日我给你啊,等着我!”
“好,小女子等你。”林雪竹笑得含羞待怯,眼底却无一点光彩。
还不待她卸下伪装,一人,一身青衣来了。
“竹儿。”傅礼微皱着眉看她,嘴角还带着那违和的笑。
“殿下怎么来这里了?而且以殿下的身份随意进入探望死刑犯,怕是要拉你也进这无底的漩涡之中了。”林雪竹睨着眼看他。
“无事,你怎么样?”
“还好。有蓉芝陪着我。”林雪竹指了指睡觉的蓉芝,又指了指锦盒:“还有我哥。”
“林将军的事我听说了,我相信你们。”
“多谢殿下。”林雪竹垂眸:“殿下来,难道就是为了说这些?”
“附耳过来。”
林雪竹将耳朵凑过去。
“伯父来寻我了,他找到你说的“那物”,但“那物”成分稀松,平常只不过名贵一些,奇怪的是“那物”却有一股奇异的香味,但除了香过了头,其余的连最好的医师都试不出来。”
“爹爹还好吗?”
“伯父还好,他独自去寻你说的“那物”时,偏逢此事,趁机出逃了。”
“那就好。”林雪竹又问:“杜若汐呢?”
“已经回京了,回京的排场比将军都大,百姓们夹道相迎,也不过是暂时击退罢了,即未完全休战又不算开战,才是最难熬的。”
“是啊。”林雪竹沉吟。
“需要我救你出来吗?”
“不必,你不用染上麻烦,我自有办法。”
“好,过几日我再来看你。这个拿好。”傅礼将一个包裹给她:“里头是干净衣裳,你速来不是好干净吗?”
“多谢殿下,可殿下为何对我这么好?”
“我说过了,我心悦你,绝非虚言。”傅礼笑着看着她。
她也分不清孰真孰假了。
傅礼,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突然记起京中流传的童谣。
“备下薄礼一份,真假参半,小人或君子,草莽或宝玉,全付真心,半颗纸糊。”
全付真心,半颗纸糊。
哪怕同床共枕这许多年,也是模糊一片。
“殿下,我还能知道你的秘密吗?”
“其实知道也是徒增伤感,不过早晚有一天我会告诉你。”
傅礼转身离开了。
她打开包裹里面还有一把匕首和一张纸条:“竹儿,照顾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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