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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林风声(二)轻骑白马踏红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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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街之上,一队人敲敲打打,锣鼓喧嚣,两道无数行人侧目,冲领头坐在马上头戴红花的男子道贺,那男子骑在马上一身红袍,腰束玉带,眉目清朗,此时眉梢挂着几分少年的春风得意,像一棵春柳沐浴在透红的朝霞里,拱着手向周围人回礼。

有不知情的问:“这是哪家的少年郎啊?”

一旁有人答他:“这是新科状元——沈耽!听说廷试上皇上问及有关建安桥修建一事,满室无一人敢答。唯有他一人朗声进言,言辞恳切,陈其之弊,皇上听了一力赞其日后必为国家之栋梁呢。”皇上虽未下旨停修建安桥 ,但亲定了直言陈弊的沈耽为新科状元,这未必也不是一种态度。

“岂止呐,我听说,皇上在看了他考试时交的策论后,就与身边的大臣说‘今年状元必在慕长闲与此子之间。’那慕长闲是什么人呐,那可是定国公家的嫡亲公子!”

“兄台如此说来,这沈耽不知是哪家勋贵的少爷,竟能与定国公之子相提并论——他姓沈,莫非是皇后......”

“哎,这可不是,他虽姓沈,却是来自岭南苦瘴之地,听说他年少之时家中遭了灾,父母皆殁了,他得私塾先生搭救,不仅从灾荒中活了下来,还有幸识字读书,才有了这如今的状元!”

“既是如此,那他凭何与定国公之子......”

“这沈耽不仅内容好,那一手字也是无人能及的!皇上见了称其不在行楷之间,自成一家风范,见之如闻柳林风声,清扬飒落。时下大家都呼其为‘柳瘦体’。沈状元的字现在可是一字千金呢!”

人群中的熙攘、艳羡之声,骑在马上的那群少年全然听不清。身旁一位清秀周正的少年语中含笑,“阿耽,你瞧前面,那一众人里有多少是为着咱们沈状元来的,这样多的人,只怕那红桥都要断了!”

沈耽顺着他的话往前面看去,嘴角噙着笑,双眉压春风。

前面一座桥架在梁阁之上,宛若空中飞虹,此桥原换作“飞虹桥”,每朝状元寻花之日此桥乃是必经之地,因而多有女子、达官贵胄在桥上相看、抛花的,于是渐渐地大家都唤作“红桥”。

“姑娘,咱们快些去桥上吧,再晚当真是连桥尾都上不得了。”一位婢女模样的女子拉了拉自己身旁头戴帷帽的少女,少女听了她的话,却似乎并不着急着去加入那桥上攒动的人群,帏帽之下一双眸子带着点狡黠看着红桥,又看了看马上的少年郎,嘴角勾起一抹笑,“他不会去那儿的。”说完便朝人群之外走去,婢女不明所以地在身后跟上,“哎,姑娘——”

沈耽牵着马信步悠悠然走着,全然不似方才在人群中那般夺目,若说方才的他像一轮朝阳,那么此刻的沈耽则更像斜斜地淌在地上的碎金阳光,也像那拂过早开的桃花的一缕清风,或是那随清风悠扬而下的浅色花瓣,像空气里的一粒尘埃,融进这京都城中的一条街道,隔开人声鼎沸处,悠悠然随风去到这处,那处,任它泰然。

婢女略带激动地拍了拍女子,“姑娘,沈状元来了!”姑娘说沈状元会往这里来,竟然真的来了!

女子倒不似她那般有话语被印证的欣喜,只轻轻勾了勾嘴角,噙着一抹尽在掌中的得意。接过婢女递上来的琵琶,横抱怀中,轻轻扬弹起了那首自己早已习熟的小调,柔美婉转的曲调自楼台之上飘向街道。

沈耽悠然间忽听见熟悉的小调,置身于京都春日的繁和之中却恍惚间听到了那个雨夜的雷鸣之音。寻着琵琶声的来源,沈耽微微仰头,在随风而落的花瓣之中看到了街旁一家茶楼二楼阁台之处的少女,一身绛紫罗衣,像给这轻轻淡淡的春日添一抹浓墨重彩,带着帷帽并看不见容貌,但她抱着琵琶坐在那儿,仿佛化在悠扬又带着无尽哀伤的乐声之中。沈耽就这样立在茶楼之下,不走也不进,婢女看得有些着急起来,“姑娘,沈公子好像并没有想上来的意思。”

云璃闻言垂眸看了看楼下那人,花瓣落在他的肩头鬓间,他立在楼下,神情似乎陷入了某段回忆,的确没有要上楼来的意思,微微蹙眉,难道情报有误?动了动眉心,收了琵琶站起身来,掏出怀中的锦帕。

“哎,姑娘,你的帕子——”

沈耽在一声惊呼中回过神来,下意识的伸手接住了空中飘来的那轻轻柔的物体,抬眸望去,琵琶不知何时已停了,少女拂在栏边微微探出身子,帷帽被风吹起一角,短暂地露出了那一双眼,在春日的晴阳里却笼着一层轻烟似的雾,又像晚间料峭的风,微微寒。恍惚间,沈耽似乎听到琵琶声无人自弹。

女子见手帕落在人手,直起身,微微转过身去不看楼下那人,与身旁的婢女说了什么,那婢女便转身走了。

“公子,这手帕是我家小姐的,还请归还于我。”婢女冲沈耽福了福身,沈耽方才回过神来,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慌乱了一瞬,随即面色如常将手帕递给她,拱手道了个歉,“唐突了。”但耳尖却好似绽开了一朵桃花,烟烟霞霞。

婢女接过手帕只又欠了欠身便转身上楼去了。

“姑娘,你怎么不下去呢?这样子说不定那沈公子连你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如何发展呢!”云璃看了她一眼,“哪里有小姐亲自去的?而且,正要这般朦朦胧胧地才好!”说着又看向楼下,那人还愣在远处。

沈耽见她们似乎在看自己,忽地意识到自己这行为的不妥,咳嗽了两声,忙牵着马走了,脚步不似来时那般悠闲。

云璃勾了勾嘴角,什么状元,天下男人不过一般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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