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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君携诚怀望浦南,泽岸生馨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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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初临,时辰尚早,傅胥宁心中意动,便自到乾清宫,想一见天颜,方能稍稍聊慰思君之念。

皇帝本不欲召妃嫔侍寝,今日手头还余几分清闲,他正想自个儿静静,就听陶疆来传话。想到悫妃这些年的真心,崇珩微一叹息,便放了她进来。

“娘娘请吧,皇上正在阅书。”御书房门口的太监恭敬向悫妃行礼,轻轻打开门。

书房宽敞明亮,皇帝着龙纹常服端坐在椅上观书,烛火静静燃着,安谧地叫人不忍打扰。

悫妃轻声步入殿内,娉婷立于紫檀书案前。

悫妃傅胥宁自王府起服侍崇珩七年有余,如今请见仍忍不住偷偷看一眼,他正值而立之年,有一种内敛含蓄的沉着。

皇上不似他已故的生母孝钦德徽庄慈太后般美貌柔婉,倒是十分像先帝,肩膀宽厚,高鼻阔额。

平心而论,崇珩并非英俊男子,却有极为让人心安的稳重。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长乐永安。”悫妃屈膝行礼。

崇珩闻声抬首瞧她,笑着合上书册,语声温醇道:“胥宁,你来了。”边说着,抬手示意悫妃起身。

“臣妾可是特来扰皇上清净的呢,皇上可不能赶臣妾走。”傅胥宁走到皇帝身边,打趣道。

“怎么会?”皇帝眼神和煦地望向她,道:“方才观书,读到一句话,正想到你,你便来了。”

傅胥宁看向皇帝手里的《诗经》,狡黠一笑:“皇上读诗三百能想起臣妾,想必是那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吧?”

“你呀……”皇帝失笑,翻开书册给她看。

“‘自今以始,岁其有。君子有榖,詒孙子。于胥乐兮。’”悫妃又细细吟了一次,嗔怪道,“皇上净会哄臣妾高兴,哪能单单看到一个‘胥’字便说想到了臣妾,若真是如此,臣妾便要把那《桃夭》藏起来,也不许皇上想别人。”

皇帝笑着摇了摇头,拿过御笔写下那句话。

都说皇上的字极像先帝,现下不过信手写句,也见笔法遒劲而兼纳乾坤。观其字势,似石扉訇然而隐声于林;览其笔踪,如龙翱于天而能寻其迹。曾见尚为皇子的崇珩隆冬仍握笔不止,如今书法可见大成。

“《有駜》叙写鲁僖公君臣宴饮歌舞盛况,是对身处太平盛世的称颂。百姓有好收成,君子有善,福泽子孙,也是朕所期盼的。今年你的故乡穰穰满家,咱们的存明也乖巧伶俐,这‘于胥乐兮’怎么都与你有关。”

傅胥宁替皇帝磨墨,静静的听着,待皇帝搁笔望向她,不由得心头一动,莞尔一笑:“皇上体恤民生,疼惜子女,臣妾却还只是顾着儿女私情,倒是让皇上笑话了。”

皇帝看向她捻着龙凤金纹供墨的手,皓腕纤柔,戴着玉质上好的和田玉镯,玉镯温润滋泽白如截脂,与白皙的手腕相得益彰。

“这和田玉玉质细腻极为难得,可是用的母后在存明满月时赐你的那块玉料?”

“是。”傅胥宁垂首看向玉镯:“太后的赏赐珍贵,臣妾原舍不得用,可听乳母说和田玉平安扣最能祛邪免灾,保平安康健,便命匠师做了个平安扣给存明,余下的玉料正好能做一个玉镯,用作母子玉之意。”

皇帝颔首,想起伶俐可爱的长子,不由得漾起慈父的笑意。

“明日午后,与朕一同去看一看三皇子吧。”

“是。”悫妃向皇帝福了一礼,欣喜地答道。

一夜君恩至,更盼朝来迟。

黎明渐成曜日,茹藘麻利地伺候过皇后梳洗用膳,又打理好宫中的那些杂务,便在午后时分去了太医院。

“微臣钟鸣给皇后娘娘请安。”一男子伏地呼道,声线清朗却有谦和之感。

“钟太医请起。”皇后玉手轻抬。

“皇后娘娘命微臣前来,不知是有何事要吩咐?”钟鸣恭谨道。

“本宫主理后宫之事,常有耳闻钟太医医术之高明,宫中抱恙者无论皇嗣抑或妃嫔,凡经钟太医之手,皆是满口赞誉,可见钟太医当真担得起‘妙手仁心’四个字。”

“微臣不敢,微臣上沐圣上隆恩厚德,下有各宫娘娘小主赐信任用,为各位主子请脉诊治本是微臣分内之事,又岂敢妄负圣名。”钟鸣答得恭敬自谦,又不过分谄媚。

皇后试探道:“钟大人实在谦谨知礼,本宫向来不喜拐弯抹角,此次唤大人前来自是有事相托,只是不知大人是否有意为本宫解忧?”

“若是能得皇后娘娘青眼,微臣自是大幸,又岂有推脱的道理?娘娘尽管吩咐便是。”

二人你来我往间,皇后心中戒备已放下一二,且这钟鸣从未过分亲近各个宫室,可见其还能为己所用,这才敢言及病理中事。

“大人早前应略有耳闻,本宫身子一向算不得康健,近日不知怎的,又总感头晕体乏,胸闷心慌,偶有腹痛,却从不知所起。”

“这……”钟鸣沉吟片刻,又道:“微臣不敢妄言,不知可否为娘娘请一次脉?”

“钟大人请。”

钟鸣搭过脉,心中大骇,先前早闻皇后体虚,原是其母孕时早产之故,却不知已到了如此境地。

他不敢露了心绪,忙正色又问:“微臣斗胆,娘娘凤体是否还有其他症候?”

皇后闻言,朝茹藘使去一个眼色,茹藘便摒退殿内一众下人,皇后见此才道:“不瞒大人,本宫月信已然晚了数日,不知可否是这一缘故?”

钟鸣闻言,起身一拜,“娘娘乃是气血两虚之症。若娘娘赐信,微臣自会为娘娘细细调理。”

“本宫既唤大人前来,自然是信任大人的医术。”

“承蒙娘娘不弃,只是如今虽已入春,天气难免还是有些寒凉,娘娘为六宫之首,更是劳神劳力,费心操持后宫诸事,这也便是娘娘得此症之病因。”

钟鸣思忖再三,又道:“微臣斗胆,万望娘娘多多保重凤体才是啊!”

“钟大人费心了,若本宫自此能得钟大人相助而身体康健,本宫自不会薄待你。”

“谢皇后娘娘!”

“茹藘,送钟大人出去。”皇后唤道,茹慮遂即会意。

钟鸣谢过,起身告退。

茹藘片刻后回到殿中,见她欲言又止,皇后便道:“有什么便说什么。”

“娘娘,恕奴婢多嘴,太医院名医圣手甚多,且大多在宫里伺候已久,经验丰富,这钟太医看着年轻气盛的,娘娘信得过吗?”

“宫中太医皆食天家俸禄,经验老道者大多都已通晓世故与捷径,一味只知逢迎讨好,说着奉承巴结之语,哪里还能苦研医术,一心侍上呢?且众太医大多也都与六宫交结,本宫哪里还有可堪信任的人选。”

“那娘娘便这般信任钟大人?”

“且看他来日的作为吧,先让他为本宫调理一段时日,再细细留意着是否与哪宫交好,本宫还有一心中重患,需要这么一个人来为本宫分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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