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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现言小说 -> 孩子们的村庄-> 十一、多年前的真相
换源:
十一、多年前的真相
- 周六的中午，灵枝，映源，映凡正在家吃午饭，章孝成从外面气冲冲地回来。进门就指着映源开骂道：“你以为在学校里干的恶心事我不知道吗？你才多大，就浪成这样，人家都说你和那个王家的儿子搞对象，还要不要脸。”灵枝登时也变了脸，愤恨与愁苦都凝聚在她眉间。
对于映源来说，志强的事早就过去，现在听到这样的指责，竟愣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孝成又对着灵枝大声道：“这就是你教育出来的女儿？不是有文化吗？怎么连人家文盲都比你会教育？”
“你是干嘛的？教育是我一个人的事？你那群文盲好，你结什么婚，成什么家，供养人家去就完了，何必来祸害别人。”灵枝也不示弱。
孝成拿起桌上的一个茶杯就摔在地上，映凡大哭起来。
“别念书了，老子赚钱供你去搞对象吗！”
“那你就供你侄子去，老了叫他孝敬你。”
孝成转身就出去了。灵枝一口怒气没地方发泄，还继续对着窗户骂。待骂声停止，映凡也不哭了，映源知道自己要倒霉了。果然灵枝的矛头转向了自己，大声道：“我们家的女人没有一个名声不好的，我老姨守了一辈子的寡，都没有传出过一点风言风语，你怎么小小年纪就这么不自重！”
映源感觉母亲似乎在说一些关于“贞洁”的东西，她无法理解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贞洁”的。电视里谈恋爱有拥抱的，有亲嘴的，自己可是连手都没牵过。
“你也听见了，人家是要供他侄子去了，自己再不争气，长大了就和我一样当个家庭妇女，围着锅台转，有什么盼头。”她越说越伤心，“分明你不争气，人家却说我不会教育！我天天跟你说好好学习，你听了吗？我教你和男人勾搭了？”说罢，灵枝拿起床上的苍蝇拍就朝映源身上打。映源用手挡了两下，胳膊被甩得生疼。她本能地反手抓住苍蝇拍要夺过来，但是灵枝握得很紧，映源索性放开，两手用了全力朝灵枝一推，因为猝不及防，灵枝向后坐在了床沿上。映源飞快跑出了门。
她奔出大门，下了坡，过了桥，穿过一家家店铺，住宅，一路向着漫无人烟的野外跑去。就这样毫无计划的奔跑，竟来到那条藏着累累荒冢的深沟旁。
她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深沟的边沿上。两只脚垂下去，竟没有半点以前害怕的情绪。
待气息平稳，心里也不再那么慌乱。她环顾四周，不见一个活人，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旷野无边，开阔到可以将她心里所有的恐惧愤怒屈辱厌恶都溶解掉。她的思绪变得轻飘飘的，忽而想起那天到温海玲家听到电视里那人唱歌，那歌声的旋律一下子跳跃出来。
“蓝蓝的天上白云朵朵，美丽河水泛清波，雄鹰在这里展翅飞过，留下那段动人的歌。哦嘛呢嘛呢叭咪哞，哦嘛呢嘛呢叭咪哞---”
动人的歌声像是从蓝天深处传出来的。映源两手撑在身后的土地上，身体后仰。想象自己有一天到了远方，就像歌里唱的风景，那里人烟稀少，没有家庭，每个人都独立居住，还可以在阳光下和喜欢的人微笑对望。然后她不自觉地哼起那首歌。
然而唱了几遍后，心里涌来更多的失落感。眼前没有河，没有雄鹰，只有静默不动的黄土地。要如何才可以去远方？还要等多久才能去远方？
这时她感觉到有人过来，她立即回头，看见在十几米外，一个带墨镜的人正淫笑着走来。是刘峰！
她赶忙站起来，然而退无可退，只有沿着沟边朝南跑。刘峰也跑起来，他们的距离快速地缩短。
映源在恐惧之下，跑出了此生最快的速度，而刘峰知道，这样的距离追上她太容易了。而且她向南跑，那里更偏僻。所以刘峰并没有极力去追。快到水塔的时候，他才猛地扑上去。映源外面穿的一件旧校服本来就没有拉拉链，被抓住的瞬间，她顺势脱去外套，胳膊甩出去的时候，打掉了刘峰的墨镜。刘峰扔掉校服，再一次抓上来，这回抓住映源贴身穿的T恤，拉回身边又用力一推，映源向前倒地。她还想爬起来逃，刘峰却整个人压下来。她两腿动弹不得，情急之下右手在地上抓了一把土，反身朝刘峰脸上仍去。他躲闪不及，双眼都进了土，两手本能地去捂眼睛，映源趁势站起来。刘峰半睁着一只眼，一步上前抬起手臂要打映源，谁知一声闷响，他的身后飞来一块石头，正敲在他头上。映源朝刘峰身后看去，原来是刚跑过来的晓明。
不待映源反应，晓明一把拉住映源的胳膊就往村子的方向跑。跑出大概四五十米，映源回头看刘峰捂着头蹲在原地，已经没有追上他们的可能。
“他会不会死？”她颤抖地问。
晓明气喘吁吁地观察了一会儿，道：“你别管了。”
他一直把映源送到她家的大铁门口，道：“不要再出来了，我去处理。”
映源本想问“你怎么处理？”但是晓明已经走远了。
她郁闷又后怕，进家里发现地上的碎玻璃已经扫过了，映凡趴在电视旁写作业，灵枝坐在窗下织毛衣。没有人搭理她。她从书包里拿出课本，假装温习功课，唯有如此才能掩饰她的极度慌乱。
晓明送完映源便快速回到家里，跟父亲讲了自己打了刘峰的事。张卫东当即叫来家里的三个保安，一起去水塔那边找刘峰。刘峰头昏眼花，正慢慢往村子里走。迎面遇上张卫东。张卫东见他捂着头，手指缝里还往外渗着血，便没理论什么，几个人先扶他到了诊所。医生给他包扎完，拿给他一小袋药片，说道：“你可能脑震荡，我这里看不了，你还要去县城医院看看。”
刘峰皱着眉头摆摆手，道：“不用了，不就是被人盖了一石头吗？死不了就行。”
张卫东坐在门边的椅子上，心平气和问道：“你打算怎么解决？”
“呵，你的儿子真厉害呀，不过再厉害也是个小孩子。”刘峰有气无力地说道。
张卫东阴沉下脸来，道：“你最好老老实实听医生的话，看病的钱我都出，再给你买点营养品。要是你有别的念头，”他站起来走到李峰跨坐的病床前，凑近他的脸继续低声说：“你是知道我的。”
此时张家的三个保安都虎在门口，医生吓的大气不敢出，生怕打起来把他这里砸个稀烂。
刘峰也没再吭声。闭上眼假寐。
张卫东直起腰来，朝医生道了谢，付了钱。并叫一个保安回家开车来，然后强行把刘峰塞进车里，另外两个保安也上了车，带他到县医院去了，自己则回了家。
晓明见父亲回来，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低头道：“爸，对不起。”
他父亲坐下说：“等会儿你妈回来你别提这事儿。”
“嗯。”晓明点头。
“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跑到水塔那里打刘峰吗？”
“我看见他欺负一个女同学，我只想制止他。”提到女同学他紧张起来。
“看来我儿子爱打抱不平。”张卫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那个女同学该不会跟你有什么关系吧？”
晓明舌头像打了结，他准备的各种说辞都说不出口。父亲看他冒汗的样子早已猜了个大概，道：“好小子，比你爸出息。行了，不想说就别说了。今后要注意安全，刘峰这个人，不得不防。”
“知道了。”
刘峰从县医院回来还是头昏昏的。更不适的是他的心情，竟然让一个小孩子打了。换了是别人他会立即计划报复，可是张卫东在本地的势力不容小觑，他多少有点忌惮。他与别人的正面冲突并不多，村里人对他的印象只有奸，懒，坏，色，却没有狠。
这个村子里他的同龄人大多都已经结婚生子，唯有他从来没有正儿八经的女朋友。老父亲在外也对人抱怨，却也从来没为他张罗过相亲。他今天头上挂彩被人送回来，老父亲也是一句没问。
他从小没了母亲，跟随父亲长大。在外人眼里，父亲老实巴交，是个温和谦逊的老好人。没有人知道他在家里的暴力和冰冷。刘峰早就习惯了。慢慢的，他似乎也不再需要父爱。
他躺在家里郁闷至极，刚入夜，就深一脚浅一脚地到公路边那家“温馨旅店”去了，就是晓晴家的店。还是找那个叫弯弯的小姐。晓晴妈却说弯弯正忙，可以叫佳丽来陪他。他就火大了，说今天非要弯弯不可。晓晴妈说那要等等了。
他开了房间，叫了一箱啤酒和几个小菜。弯弯来找他时，已经喝得烂醉。弯弯温柔地坐在他旁边，问道：“峰哥，你的头怎么了？”
刘峰不吱声，给弯弯也倒了一杯酒，道：“陪我喝。”
弯弯端起酒杯，只象征性地喝了一口，问道：“今天只喝酒么？”
刘峰一把搂过她的腰，手沿着大腿伸进她的超短裙里，弯弯也顺势靠在刘峰肩头，“嗯啊”地叫起来。
也就几秒钟，刘峰抽出手，狠劲扇了弯弯一耳光，吼道：“就知道你和别人刚干完。”
弯弯十分委屈，心想：你有足够的钱包我吗？
但她没有哭，只是捂着脸坐在那里。
“老子搞不定一个黄毛丫头，还搞不定你个婊子？”刘峰拽起弯弯的头发，拖到床上，道：“脱衣服！”
虽然出来赚钱不免低三下四，但是弯弯骨子里有些倔脾气。她刚刚受到羞辱，便不想再伺候这个人了。
刘峰见她不服就更冒火了，压到她身上，按住她的两只手，凑到她脸上骂道：“臭婊子，以后只能让老子一个人干，听清楚没有？”
“峰哥，我是出来做生意的，不是你女朋友。”弯弯冷冷地说。
刘峰的心情败坏到了极点，今天被一个小丫头用土糊了眼，被一个小崽子开了头，被一个老牌地痞恐吓，现在还要被妓女怼！酒精在他身体里沸腾，他此刻已经全然失去了日常的理智，咬牙说道：“你算什么东西？敢顶嘴？老子今天告诉你，再跟别的男人干，老子就杀了你。”
弯弯仍然那样冷冷地看着他，不说话。
“你以为老子只是吓唬你？实话告诉你，老子十七岁就杀了三个人，去年又杀了两个。你这种货色，杀你比掐死一只虫子还容易。”
村子里的历史人尽皆知，八年前闫家的纵火案，去年沟里的两具女尸案，都没有告破。能这么清楚的说出年龄和数字，绝不是虚张声势。这回弯弯怕了，她正被一个杀人犯压在身下，眼泪从眼角滑进头发里。她抽泣地说道：“峰哥，我听你的，你饶了我吧。”
刘峰的气总算消下去一点，他坐回椅子上，看着弯弯一件一件地把衣服脱光，又跪在他脚下帮他解腰带。
第二天的太阳刚升起，刘峰还在闷头睡觉，警察就来了。坐上警车的他还没有想起自己昨晚的酒话。
村子里的消息传得比电视播的还快，人们再提起八年前闫家工厂里那场大火，不免唏嘘：“原来是他！谁能想到是他！”闫家此时则传来小武母亲排上倒海的哭声。
八年前，刘峰还是个少年，他在闫家工厂里打散工。除了干活不太下力气，总还算老实。那天小武的父亲从外面回来，夹着一个黑皮包。那里面是上一批货的回款，两万块。
正是中秋节前停工的时候，工人们都回去了。只有刘峰负责的仓库没有打扫完，所以他来做收尾工作。他看见那个鼓鼓的黑皮包的时候，就认定那是一笔巨款，男主人一定会照例放进正屋的保险柜里。
待男主人出去，女主人带着小武去打麻将，他觉得时机到了，拿着斧头冲进客厅，先砍死小武的爷爷。然后逼着奶奶说出保险柜密码。小文那年十五岁，平时也叫刘峰一声“哥”，她苦苦哀求刘峰别杀她。但刘峰拿到钱后并没有犹豫，砍死奶奶后朝她头上砍了一斧头，随后放了一把火。自己则换下带血的衣服回了家。那身血衣当晚就悄悄埋到水塔旁。
警察来查的时候，一切痕迹都被大火烧毁了。其实当时警犬朝刘峰身上扑过，但是没有人愿意怀疑一个老实又胆怯的孩子。闫家办丧事时，大院里停着三副棺材，刘峰没有一点亏心的神情，还忙前忙后地接待前来烧纸的亲友。谁都不会往他身上想。
八年来，两万块钱并没有改变刘峰的命运，吃喝嫖赌挥霍一空，他只剩一辆农用小货车，没钱了就给工厂临时拉货。家里三间破土房，没有存款，村里的媒人都不屑登门，本村的姑娘更不会看上他。可是他想要女人，专属于他的女人。去年那两个死在沟里的女人，同样受到刘峰的威胁，但是她们没当回事，以为不过是一个口出狂言的无赖。刘峰先后把她们掐死抛尸。
刘峰在警察那里扛不住审问，很快就一五一十招供了。四个月后地方法院在村子里开公审大会，全村的人都可以去观看。小武拿着砖块要上前去砸刘峰，被多人摁住，这是后话。
当消息传到映源这里，她既后怕又庆幸。自己曾被背着五条人命的坏人抓住，所有的情节，哪怕有一丁点的偏差，自己都将万劫不复。然而事情的发展如此玄妙，第二天这个人就落网，再也不会出现在映源的世界里了。从此后映源和晓明再也不用担心刘峰的报复。
灵芝到市集买菜时也跟着人们谈论着最近的的热门话题，跟着感叹一回，评论一回。她始终不知道这么离奇的凶手自曝竟是由自己的女儿引起的，她永远也不会知道映源曾陷入多么危险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