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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眼盈盈
- 外面风雨交加,雨敲打着窗户,也在敲打着她的心。
她要嫁人了。
是宋家长子,宋亭文。
沈织锦睁着眼睛,想要透过床帐去看黑乎乎的天花板,已经很晚了,可她睡不着。
两人初春的时候在日本京都见过,宋亭文刚留洋回来,经过日本时去京都探望同学,而沈织锦则是跟着家里的布贸商船去的京都。
宋亭文倒像是一个读书的文人,偏偏话不饶人,在京都时气得她绕路走,她对宋亭文印象差的很。沈织锦是有心上人的。
她喜欢她的国文老师——梁旭川。
两月前,京都正值初春。她在香港时学过日文与英文,所以与日本人交流没什么太大问题。
沈织锦特意离开自家商队,坐了车来富士山下欣赏美景,同周管家说天黑就会回到驿馆。她想见到梁老师口中的富士山,要看看富士山的樱花。
可惜她来的不巧,赶到富士山时,正巧下了雨,且光来程就花光了她身上所有的钱。
她跑到路边人家的房檐下,心想可真是不太划算,花了钱来看富士山的雨。
一个男人从房子里出来,这个男子是宋亭文的好友,明桓珏。他向来热心。
“小姐,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她循声看去,对这句中文莫名感到亲切,于是点头,开始述说她“可怜”的遭遇。
“如果沈小姐相信我的话,我正好约了朋友去一处风景好的地方,下雨时最适合欣赏这里的景色,可以跟我一同前去。”
“那就多谢您了。”
明桓珏给她递了伞。
是一处小亭子,正好可以看到富士山的美景,又可以欣赏到远处粉色的樱花小道,亭子里摆了点心和清酒。可真是个好地方。
宋亭文姗姗来迟,一身灰色西装,沾了雨水,颜色更深了,因为留洋的缘故,宋亭文留了利落的短发,并未蓄辫子。眉目清明,如琢如磨,,看着容貌倒像是一个饱读诗书的温和文人。
她拂去身上的雨水,看到他于是戏谑了明桓珏一句,“桓珏兄什么时候换了个新嫂子?也不同我说一声,让我好随份子钱。”
她一听到这话就不高兴了,她才过十七岁,从香港回来不久,这人好没眼力见儿,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是她面不改色地尝了一小块点心,点心精致,入口绵软清甜,她瞬间又开心起来,嘴角噙着一点笑,全落在了那人眼里。
明桓珏看出些端倪来,“这玩笑话可不能乱说,人家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况且要是被你嫂子听见了,她保不齐要多想的,对了,忘了介绍了,沈小姐,这位是安阳协统大人的长子宋亭文,字言之。”
宋亭文伸出手来表示礼貌。
她抿了一口清酒,心里哼道,登徒子,不识眼力见儿的。
她去香港上了女校,接受了西方教育,但沈家到底还是一个传统的商贾人家,家中管教偏于传统,奈何她是个例外,家里的人都管不住她。这次来京都都是偷偷跟上了船。
她在宋亭文面前偏要装一个传统的世家小姐,驳他的面子,给他脸色看。
宋亭文自知理亏,若有所思地笑了,收回了手。
“言之,这是杭州沈氏布贸的千金。”
宋亭文点头,“我竟忘了,国内还没有这样的礼仪,看来沈小姐家教甚良,是我唐突了。”
所以这个登徒子是在说她见识短浅了?
“宋家公子留了洋,大概是忘记了自己的父亲还是满清的士官了,这话可别让人听了去,小心别人在老佛爷和皇上面前参宋总督一本。”
宋亭文笑出声来,看着眼前这个气红了脸,却还心平气和地说着话的姑娘,觉得她可爱极了。
明桓珏若有所思地笑了,从垫子上起来,“言之,你嫂子还在家里等着我,沈小姐就交给你,你送她回了驿馆之后来家里吃个饭。沈小姐,失陪了。”
沈织锦站起来,点了一下头。
明桓珏走了。
沈织锦发现雨停了,决定去看看富士山下雨后的景色。
她塞了一块点心,含糊不清地说,“宋公子,我就不用你送了。”说完就走出了亭子。
宋亭文笑了,默默的跟在她后面。
雨停了之后,天气变好了。
可是走在街上,看着满街的樱花树就不太好看了,花瓣被打落在地上,占了地上的雨水,可惜了这些樱花。她有点失望,但还是走完了一整条粉色的樱花街道。
“等来年春天再来看,就会有满心的期盼了。”身后传来温柔的声音,她转过身来,看见宋亭文站在离她十步远的地方。
“我才没有失望,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不要随便揣测别人的心思。还有,你别再跟着我了,我自己也可以回去。”
“你没钱,况且,这是桓珏兄交代了我的事。”他一脸的严肃。
“你……我不用你管。”
沈织锦气呼呼的往前走,发现有一个画画的人,他的画布上是樱花街道。沈织锦回头,她想买下送给梁旭川。
沈织锦叹了一口气,难道真的要向这讨厌的人低头?
宋亭文快步走到她身边来,还特地感叹了一下,“画的可真美,看着也很相像。”
沈织锦低声说,“借我些钱,回了驿馆我就还给你。”
宋亭文看着她漂亮的脸蛋,眯了一下眼睛,她的身量刚好到他西装衬衫的第二颗扣子,编着长辫,说不出的好看。
宋亭文从西装口袋掏出钱包来,说了几句日文,那画家就把画布小心的卷好,放进了一个小袋子里,递给他,甚是讲究。
日本人喜欢单数。
沈织锦不解地看着他。
他把画拿在手里,走到她前头去了。
她心里想,这人真是小气的很,一幅画能花多少钱,真是小气至极。以后谁要是嫁给这样的人才真是可怜。
等到天快黑了,才回到驿馆。临走时,宋亭文叫住了她。
“沈小姐,”他把画放到她手上,“这是我送给沈小姐的,权当留作纪念,后会有期。”
她忍着怒气,假装笑了一下,登徒子,再也不见。
那样的画是送给心上人的。是邀请心上人第二年春天再来到这个地方,一起并肩走在樱花街道上,从头走到尾,就像夫妻一样,并肩从年少到白发苍苍,一直相爱,一直举案齐眉,恩爱如初。
可是,她那时是不懂的。
她那时只是觉得别人送与她的,她不能再假手转送给别人,这宋亭文真是可恶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