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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穿越小说 -> 发上梅-> 缘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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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起(三)
- 夕阳下的芦苇荡带着几分温柔,看见它似乎就能唤起对旧时光的记忆,配上游水的鸭子和偶尔跃出水面的鱼,真是静谧美好的画面。
很快这个画面被一个行色匆匆的人打破,他如风般划过芦苇,让部分细瘦的芦苇受到了摧折,但他的速度未减分毫。
在这个人之后,出现了另外一位同样急急忙忙的人,他如飓风过境追上了前一个人,但是脚步没刹住挡着了那人的道路。
两人面面相觑,接着不约而同的说:
“你是不是误了时辰?”
“你是不是来晚了?”
看来他们遇到的都是同一个问题。
两人深深的对望一眼,再次不约而同的拔腿狂奔,所幸他们赶在天黑之前到达了京城的城门口。
长时间的体力消耗让他们一个坐在地上喘气,一个弯着腰直擦汗,突然两道目光撞在一起,他们先是一愣,而后相视微笑道:
“鄙人李田潜!”
“在下碚万贯!”
擦完汗的李田潜把坐在地上的碚万贯拉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说道:“碚兄的名字一听就前途无量!”
碚万贯谦虚的说:“哪里哪里!李兄的名字也不简单,不定哪日便如雷贯耳!”
拿着锣鼓的士兵走过来,看了看两人,发现是书生打扮便说道:“城门就快关闭了,要进去就赶紧的!”
闻言两人不敢再废话,相互搀扶着进了京城,路上李田潜问道:“不知碚兄因何事晚来?”
碚万贯叹口气道:“让李兄见笑,怪我贪恋沿途美景走的太慢!敢问李兄是因为什么误了时辰?”
那李田潜也叹了口气说道:“我与碚兄情况相似!”
看了眼京城繁华的街道,深呼吸一口京城的空气,碚万贯笑着说道:“往事不用再提,你我如愿到达京城足矣!”
一个穿着艳丽的女子经过两人身边,她扬起的发丝带起香风,令李田潜有些陶醉:“碚兄所言极是!”
走了一段路后,碚万贯停下脚步说道:“还没问李兄要去何处?”
李田潜指着自己的书篓说道:“我乃楠央鹤立私塾最拔尖的学子,有幸被选到了京城的国子监深造!诶!碚兄想必也是吧?”他表现的很神气。
闻言碚万贯惊喜的说道:“不错,我也是从漆洲的冬阳书院被选上来的——你我真是缘分不浅!”
说完两个人哈哈大笑,大有倾盖如故之意。
……
翌日,国子监门前的大槐树下。
新报到的书生们排列如军阵,个个绷直身体等待着祭酒和司业进行安排,在等待的过程里连人的喘气声都听不到,每个人都生怕会漏听了消息。
祭酒发现展开的名册长得能拖到地上,他皱着眉头说道:“今年怎么如此多的人!”
司业帮忙托起名册的一部分,接着对祭酒小声说道:“新帝上朝不久就遭国相打压,正是用人之际,多点选择不是坏事!”
闻言祭酒眉头紧锁,没好气的说道:“里面的加上外面的,这是把国子监当菜市场吗?!哪里容得下这么多人!”
见祭酒有些生气,司业赶紧安慰道:“先不要气,国子监的规矩是通过考试的才能进入国子监,咱把难度上调一点不就把歪瓜裂枣筛出去了嘛!”
看了一眼还在屏息等待的书生们,祭酒压低声音说道:“这样行吗?万一有人闹到上面呢?”
司业贴到祭酒的耳朵说道:“这能怎么闹?考试题目本来就是我们出的,有人问起来就说换了一套题,我们顶多是先斩后奏,总不会这样就革职吧!”
祭酒思考后点头说道:“你说的有理,这次的题目就交给你定,不入你眼的作文就不用给我看了!”
得令的司业背手挺胸,换上严肃的表情大步走到书生们的跟前,目光锐利的扫视着每个人,接着装模作样的咳嗽一声说道:“大家都知道国子监的规矩,无论你们原来有多威风,入学考试不及格就是不行!觉得自己会失败的,想退缩的,现在就可以自费回家!”
进入国子监去学习是多少书生梦寐以求的事,不仅机会来之不易,而且这样回家不甚光彩,所以没有人当时就选择放弃。
见状司业露出狡诈的笑容心说:呵,你们都等着吧!
……
这考试分文试和武试,考生也分文与武,这碚万贯和李田潜都是苦读书的人,自然两个都列为文生。
司业为了故意刁难人,没有给书生们喘息思考的时间,直接就安排了考试,要求所有参试者当场做出一篇论述当今时事的文章,不要空口白谈,不允许引经据典,没有标准论题,过不过全凭考官的眼缘,真可谓要运气实力并存。
因为不知道过去的考试如何,所以并没有什么人表示反对,毕竟机不可失,谁又愿意节外生枝呢。
感到紧张的碚万贯对李田潜说:“如今时局动荡,怎好开口言谈?李兄,你要怎么办?”
李田潜皱眉思索起来,临到考官催促入场时,他对碚万贯说道:“碚兄!正是要大显身手的时刻,不可畏手畏脚!万一如今朝廷需要的,正是你我如此敢于破旧立新的人呢?”说完他对碚万贯作揖,自个先入场了。
碚万贯紧跟着也进入考场。
为防有心之人作弊,大考场又分成几个小考场,碚万贯被分到中门考场,而李田潜被分到了一处偏门,每个小考场仅容纳十一人,第十一人排在最末尤其孤独。
但是排到第十一的碚万贯认为这个位置极佳,他不会被太多因素干扰,还能冷静的思考,且完全摆脱作弊的嫌疑。
但是面对眼前空白的宣纸,提着毛笔的碚万贯怎么也下不了手,他对要写的东西没有头绪,毕竟现在的时事已经是敏感话题,他真怕一个不小心掉了脑袋。
就在碚万贯愁眉难展时,他想起李田潜入场前的话,心说李兄所言不无道理,就看我敢不敢赌这一回了!
思考了好一会儿,碚万贯决定写下内心所想。
因为碚万贯对如今的任官机制,和新帝被打压一事有所感想和见解,加上他来自百姓之间,对民间疾苦知之不少,结合当前法规他亦有非常多的建议和畅想,所以他一落笔就停不下来,把宣纸写的满满当当。
看了眼通篇的内容,碚万贯露出满意的笑容说道:“如此麟才的想法舍我其谁!”
待诸位考生交完试卷,司业把所有人召集到一起,捋着胡子说道:“阅卷还需要时间,请各位两天后再过来,到时自会张榜揭示!”
见状李田潜和碚万贯互留住所地址后相继离开。
……
两天的时间转眼来到。
迫不及待的李田潜拉上同样迫不及待的碚万贯,两个人天还没破晓就到了国子监的张榜处,啃着发冷的窝头蹲在一边等待张榜。
等待的过程中,碚万贯因为好奇李田潜的文章内容,便对李田潜说道:“李兄,你写的文章是什么论点?”
咽下嘴里的窝头后,李田潜笑着说道:“既是新帝选用人才,自是投其所好,聊其所愿,把如今国家光明的拿去歌颂,不足的进行粉饰,让一片倾慕敬仰之情倾泻文字中!”
闻言碚万贯一愣,他木木的说道:“李兄,你之前对我说的……不可畏手畏脚?”
李田潜掰下一点窝头塞进嘴里,含混不清的说道:“当时考官催的急,我为了鼓励你信口一说,况且我也没明确说让你写什么——所以碚兄写了什么?”
不安的碚万贯赶紧把写的内容告诉李田潜,接着一个劲问他会不会出大事,有些不耐烦的李田潜说道:“哎呀,就是你的个人说法,又不曾辱骂何人或者贬低政策,哪里有什么大事!”
“此话当真?”碚万贯瞪大眼问道。
“这……碚兄莫怪,我非朝廷的人,在这些事上人微言轻,你就当安慰之词吧!考试已过,现在悔不当初又不能重来一次是不是?”发觉话有不妥,李田潜改口说道。
此时碚万贯发现李田潜只趁口舌之快,完全不把他人的感受放在眼里。转念一想李田潜确实没有说明写什么,是碚万贯自己会错意下了笔,按理说怪也怪不得李田潜,于是碚万贯哑口无言,只能默默啃着窝头等待张榜公布结果。
过了半个时辰,有些犯困的二人看见国子监里出来个考官,把榜单贴在了张榜处,立刻打起精神冲到前面查看起来。
幸运的是二人的名字都在前面,两个人很轻易就看见了。
“太好了!碚兄!我就说没事吧!”李田潜激动的蹦起来抱住碚万贯说道。
“新帝果然目光独具!”碚万贯也紧紧抱住李田潜,流下惊喜的泪水,“方才真是提心吊胆!”
不想那考官泼出冷水:“这次阅卷是我们考官共同进行的,不会呈到新帝眼前——等科举中了再激动吧!”他的语气暗藏不屑,“总有几个过了入学考试沾沾自喜,结果科举过后榜上无名的人!别误会,不止是说你们!”
这番话冲谈了喜悦,李田潜松开碚万贯对那名考官说道:“您可千万看好了,将来我们功成名就,记得亲自登门给我们道歉!”
那考官冷哼一声回了国子监。
伴随着时间向前,考生们陆续来到国子监看榜,那些通过的就留下来等祭酒和司业发落,没通过的都灰溜溜的离去,但是有一名考生揭下榜单,不顾他人的不解和恼怒,推开人群大跨步进入了国子监,看上去非常生气。
碚万贯低声问李田潜说道:“李兄,那个人什么来头,就这样闯进去了?”
李田潜伸长脖子看了一会说道:“略有耳闻,似乎是某个大地主的儿子,看样子他是不满意考试的结果!”
在众人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下,那个闯进去的人被推搡出来,紧接着推人的护卫和祭酒走了出来,顿时大家都闭上了嘴巴。
“我的文章没有问题!你们都是黑幕!我抗议!”不满的考生举臂高呼。
祭酒扫视了此人几眼,昂着头冷声道:“第三十五号考生是吧?我又看了一次你的文章,全篇虎头蛇尾,牛头不对马嘴,看上去更像小孩子在自说自话,这样的作文水平怎么到的京城?”
“我……”那考生停顿下来,一时间做不出应答。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某考生举手替那考生说道:“俺晓得!他是拿钱买的,顶的就是俺老乡的名额!俺老乡说他可大方了!”
此话一出考生们炸开锅,无一例外的要求那个没有真才实学的考生滚出竞争行列,其实他们心里想的都是竞争对手能少一个是一个。
看见那考生脸色铁青,碚万贯有些怜悯他,李田潜在旁边同他说:“这个时候可不要趟浑水,再熟都不行!”
碚万贯挠挠头说:“我不认识他!”
李田潜说:“知道这个理就行!”说完他又伸长脖子看热闹去了。
祭酒信了出钱买名额的说法,挑眉对那考生说道:“哦?名额是买的,有这钱直接捐官多好,来这里折腾什么劲!”
那考生高举的手已经放下,他低下头舔着干瘪的嘴唇说道:“我想靠自己的能力试试……”他抬起头目光热忱的看着祭酒说道,“求求你让我进去吧!”
感受到那考生的炽热情感,想起过去自己的寒窗苦读,莫名产生共鸣的碚万贯,他默默退到人群后面,捏着喉咙叫起来:“让他试试!”
人是很容易被煽动的,于是众人跟着碚万贯高喊起来:“让他试试!”
架不住民意沸腾,祭酒妥协的说道:“你不是做文章的料,到武生那里试试吧!”
激动的考生赶紧对众人抱拳说道:“鸿某定勤学苦练,不负尔等相助!”
听到这话,清醒过来的武生们面面相觑,他们抓耳挠腮着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祭酒咳嗽几声,踱步来到众人跟前,众人自觉的排列整齐,碚万贯趁机钻回到李田潜身边,专注看热闹的李田潜没有发现碚万贯刚才的消失,他还提醒碚万贯要站直身体。
“你们的文章大部分我都看了,除了三十五号,有两个人的文章同样令我印象深刻,其中一个针砭时弊,论述清晰明确,只是写得过于露骨,让看者心有戚戚的同时又不敢正视;另外一个则是词藻华丽,叙事不实,空是溜须拍马之词,但是文笔相当不错。这两个极端是惊艳也是教训,希望你们注意,别再犯这样的错误!为人处世还是谨慎才好!”祭酒面色严肃的扫视着众人,语气听不出好赖。
心知肚明的碚李二人心虚的低着头,没有一个敢抬头看着祭酒。
很快,通过的人就正式进入国子监开始学习了。
国子监比一般私塾和书院更加严苛,虽然安排的课业每天都大差不差,但是非常满当,几乎可以说弟子们没有自己的时间。
长期的重压下,部分弟子就会寻找舒解之法,李田潜就是其中一个,他不仅自己翻墙出去找乐子,还带着碚万贯一起。
起初碚万贯推三阻四不愿意跟随李田潜,等到出去过一次后,他一发不可收拾,开始主动找李田潜想办法出去。
这天,轻车熟路的两个人又避开国子监的先生等人,翻出墙悠哉的走在大街上。
李田潜照常买了两串糖葫芦,递给碚万贯一串,两个人咬着糖葫芦径直走到雅音纺,想要点各自心仪的姑娘唱曲跳舞。
这次不同往日,他们刚走到雅音纺门口,突然听到惊呼声,他们抬头只见一个人“啪”的从楼上摔到地面,就在他们眼前变成了两截,血腥味让碚万贯感到作呕,他看了一眼鲜红的糖葫芦吓得赶紧丢掉,再看李田潜也是一样。
楼上传来悲伤的哭声,惹得二人齐齐抬头看去,只见两个曼妙女子抱着哭泣,还有一个赤裸上身的大汉看着地面的尸体怒骂道:“婊子想立牌坊!还只唱歌我呸!”
随着聚集观看的人越来越多,碚万贯害怕被认出是国子监的学生,拉着李田潜就想逃走,却听到有人哭喊着说道:“我的昭雪啊!我可怜的昭雪啊!”回头他看见乐娘跑出来,跪倒在尸体附近呜呜大哭。
乐娘是雅音纺管事的,而这昭雪是碚万贯在雅音纺的相好。
碚万贯顿时愣住,脑海里浮现出和昭雪初见的情景,回忆起昭雪含情脉脉的双眸,他感到心脏被什么攥住,眼睛有些湿润。
“待我金榜题名,定八抬大轿娶你进门!”
“嗯,好,我信你。”
诺言未兑,佳人已逝。
李田潜自然知道昭雪和碚万贯的关系,他看着碚万贯欲言又止,而碚万贯背对着他说道:“走吧。”
闻言李田潜点点头,两个人一前一后,沉默的往回走着,碚万贯的耳边依稀传来乐娘和其他人的对话:
“昭雪养的那只白狐不见了!”
“不见就不见吧,反正昭雪也不在了!”
碚万贯痛苦的闭上眼,加快步伐离远了此地。
看到欢喜的女子出事已经够让人难过了,偏偏那夜他们回到国子监被抓个正着,要不是李田潜嘴皮子利索,而抓他们的考官也容易心软,仅罚他们写八千字检讨,还同意不上报给祭酒和司业,不然他们就要被逐出国子监了。
……
打那天以后,碚万贯失去了外出的兴趣,任李田潜好说歹说就是不去,以为碚万贯是因昭雪产生的阴影,他也懒怠劝说,找别人作伴去了。
在李田潜外出时,碚万贯情绪低落无心学习,常常盯着书本和白纸发呆,整个人像丢魂一般。
直到某天碚万贯照常坐在桌前发呆,突然他旁边的窗户外出现一团白色的毛茸茸,他立刻被吸引着去查看。
毛茸茸有着像猫的耳朵,长着尖尖的脸,一双圆不溜秋的大眼睛充满灵气,看见碚万贯它也不怕,还发出撒娇般的嘤嘤声。
这是一只纯白的小狐狸。
瞥见脖子上系着浅红色丝绸状的小领结,碚万贯脑袋轰的一声:它是昭雪养的小狐狸!
远处传来脚步声和呼喊声,碚万贯二话不说把狐狸抱进怀里,那小家伙也安分的窝着不动。
果然有两个人拿着棍棒跑过来,为首的是之前闹事的考生,他指着碚万贯怀里的狐狸说道:“这只小狗吃了我的午饭,我一定要吃回来!”
碚万贯退后一步,警惕的看着那考生说道:“你想怎么样?”
那考生昂头说道:“不是说了吗?我要吃回来,就吃它的肉!”
大概是知道有人要吃自己,狐狸害怕的向里拱了拱,用肥硕的大屁股对着那考生。
“鸿老大!这个狗它拿屁股对着你!”后面的学生说道。
“嘿!它还装无辜!”那考生生气的撸起袖子,眼看着就要登窗入室。
碚万贯赶紧抄起毛笔对着那考生,虚张声势的叫起来:“你敢进来试试!”
“哟,你想跟我比划比划?”那考生一下子跳入室内,冷笑着对碚万贯说道,“我倒看看你拿什么跟我比!”
胆小的碚万贯此时吓得坐在地上,但是那狐狸讨好的磨蹭他的皮肤时,他的脑海又出现昭雪的笑模样,顿时勇气上升站起身大喊着冲向那考生。
见状害怕被打到的狐狸跳到地面,在旁边用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扭打的两人。
还在窗外的学生傻眼了,因为他看见瘦弱的碚万贯居然能和他的老大打成平手!
后面路过的祭酒听到动静赶来,让人把他们两个拉开,了解事情起因后他说:“这是什么天大的事吗?放着书不去读,也不练习武艺,我看你们是吃饱了撑的!”
祭酒先对那考生说道:“我破例收你进来,不是让你滋事打架的!想吃野味自己搞,没看出来是家养的吗?失主找上门我怎么说?!”
那考生不服气的样子,奈何他张嘴脸上肿胀的伤口就痛,不得已他只能闭嘴。
接着祭酒对碚万贯说道:“还有你!不是你的狐狸还多管闲事!这么喜欢小动物去虞囿谋职多好?何必来这里受苦!”
碚万贯捂着发肿的脸颊,郁闷的发问道:“虞囿是那个保护动物的机构吗?”
祭酒怒吼道:“知道还问?!”
总之两人最后都受了惩罚:分别写八千字检讨,并且两周内不得吃肉食,一旦被发现立刻逐出国子监。
在那天后碚万贯没有再见到那个考生,主要原因是经过安排,武生换了学习的场地——改到更适合的演武场去了。这些是后话。
听闻此事的李田潜找到碚万贯说道:“救狐狸是因为昭雪?”
碚万贯点点头:“它是昭雪留下来的唯一痕迹,我没保护好昭雪,但我会保护好它的!”
李田潜扶额说道:“我今天去了雅音纺,乐娘说狐狸已经找回来了,跟这一只脖子上系的东西一模一样,而且它认识我!碚兄啊你认错了!”
碚万贯看向窝在自己床铺的狐狸,吃惊的叫起来:“你不是昭雪的狐狸?!”
似是在作出回应,狐狸发出了愉悦的嘤嘤声,表情如同女子戏弄了他人。
但是碚万贯没有因为这个误会而抛弃小狐狸,相反他还是把狐狸养在自己的身边,原因是他发现小狐狸受了伤。
即使碚万贯努力给其他人解释着原因,还是会有人笑话他给自己养了个狐狸媳妇,连李田潜有时候都会调侃几句。
“唉,等你伤好了,我给你放回山里吧!”在李田潜外出的某天,不堪其扰的碚万贯给小狐狸上药时这么说。
被抬起后肢露出肚皮的狐狸,这次没有再如之前一般挣扎,它翘着头乖乖给碚万贯上药,大眼睛滴溜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意识到变化的碚万贯放下药瓶,揉揉小狐狸的脑袋笑着说:“今天真乖啊!”
闻言小狐狸的目光聚焦在碚万贯的脸上,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当天碚万贯依旧思绪万千,眼睛直勾勾看着书本一副痴傻的模样,路过的先生看见此幕连连摇头离开了。
忽然碚万贯发现书本像水墨一样晕开,一下子把他包裹进去,入眼皆是书本里的文字像虫子般四处飞荡,他担心被文字撞到急急抱头退开,不想一只纤纤玉手敲在他的脑袋上,他的耳际响起女子轻柔的声音:“笨蛋,要把文字装进脑子,怎么能躲开呢?”
循声回头看见一个容貌上乘,穿着打扮清雅不俗的女子,碚万贯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他长如此大还没跟这么漂亮的姑娘说过话。
女子慵懒的绞着头发说道:“你想不想金榜题名?”
闻言碚万贯的眼睛一亮,赶紧对着女子虔诚一拜:“求仙姑赐教!”
看见碚万贯崇拜的样子,女子露出满意的笑容说道:“好,那你愿意在外面学,还是在里面学?”
碚万贯疑惑的皱着眉说道:“这……何为里外?”
话音刚落,碚万贯猛地睁开眼,发现窗外天光大现,而自己竟然枕在书上睡着了,还流了一桌子口水,他羞愧的用袖子着急的擦起桌面,脸红的像猴子屁股。
想起之前的梦,碚万贯打起精神拿起书本,开始大声朗读书中内容……过了一会,偷摸着回来的李田潜拿着打包的小吃,回到房间就看到碚万贯枕着书本呼呼大睡,而狐狸焦急的在他的背上又蹦又跳。
于是李田潜赶走狐狸,拍拍碚万贯的肩说道:“碚兄!怎么睡在这里?等会该去当面背诵《诗经》的选段了,你选的哪一段?”
说到选段的事,碚万贯惊醒过来,胡乱的翻看着书本叫道:“我忘了!太糟糕了!”
李田潜按住书本严肃的说道:“这个是《易经》!碚兄你看错书了!”
彻底吓懵的碚万贯抓住李田潜的手臂,就差要给他下跪了:“救救我啊李兄!虽然是小考,但是不能留下不好的印象啊!”
李田潜推开碚万贯的手臂说道:“怎么帮啊?我这几天都在外面,还指着你帮忙……结果你这!”他的语气里带着责怪。
小狐狸在旁边看着两人,似有似无的发出“切”的声音。
关于小考的结果,两个人自然是闹了笑话,被祭酒叫到跟前臭骂了一顿:“你们真以为你们的状况我不知道?机会我可以给,但是事不过三,你们自己把握得了吗?来国子监求学不是过家家,你们可别给自己的私塾和书院丢人现眼了!”
回到房间的碚李二人相对无言,纷纷找来书本翻开后相对而坐,装模作样的看了几分钟的书,耐不住寂寞的李田潜还是偷偷出了国子监。
留下的碚万贯瞪大眼看着书本,没过多久又一头敲在桌面会周公去了。
但梦里没有周公,只有脸色铁青的仙姑,她不客气的揪着碚万贯的耳朵说道:“盯你一天,在外面你是学不好了,以后就在这里面学,敢再躲一个试试看!”
明明耳朵被揪的生疼,碚万贯还是看着仙姑心说:她真好看!
不知是不是心声被听到,仙姑松开揪耳朵的手,叉着腰怒骂道:“男儿不立功名,怎敢思慕女子?!赶紧给我学起来!”说话间两人间展开巨大的宣纸,还有常规的笔墨。
心虚的碚万贯低下头拿起笔墨,只听仙姑要他抄写《诗经》全文,他不敢不从乖乖弯腰动笔。
……
光阴似箭,眨眼来到科举的日子。
饱受国子监洗礼的各位学子们,满怀信心的走入考场,碚万贯本来欲等李田潜,奈何考试时间将近,他只好先行进入考场。
考试时间对考生们来说,既是煎熬的也是易逝的,进去前笑容灿烂,出来后哭丧着脸都是多数考生的真实写照。
奇怪的是直到考完出来,碚万贯也没有看到李田潜本人,更奇怪的是金榜题名之刻,他落选了而李田潜却一跃成了探花。
在国子监的房间里,郁闷至极的碚万贯看着面前发黄的书本,摩挲着每一个自己手写的注释,回想梦境里的刻苦时光,他感到难过的叹了口气,接着抓起书本抛出窗外,背上包袱准备离开。
没想到抛出去的书被狐狸叼着送了回来,它用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垂头丧气的碚万贯。
碚万贯捏着眉心,闭上眼不悦的说道:“我知道梦里的仙姑就是你,但是你看到了,我失败了!”他听过看过那么多狐狸精和书生的故事,他怎么会猜不到仙姑是谁。
说完碚万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而狐狸幻化成女子的模样,看着手里的书本,眼里满是落寞和歉疚,她一心想帮忙却什么都没做到。
……
在回乡的路上多有高山,而且大多树木稀少,正遇上一场暴雨,碚万贯就偶遇了泥石流,被冲的不知东南西北时,他命不错挂在一个树枝上,于是他赶紧抱住大树不让泥石流把自己带走。
就在碚万贯抱着树登高望远时,他瞥见泥石流中似乎有个活物在挣扎,耳边传来熟悉的嘤嘤声,碚万贯心里一惊:看来小狐狸一直跟着自己,被泥石流一并带了下来!
想到小狐狸在梦里尽心尽力帮忙,尽管犹豫过,碚万贯还是做出决定,捏着鼻子跳入泥塘,奋力游到小狐狸身边抱住她说道:“小狐狸别怕!我带你离开!”
说来也怪,抱住小狐狸往岸上游时,碚万贯游的又稳又快,好像有东西带着他往前一般,他虽然感到不对劲,但当下想不了太多,他带着小狐狸到了岸上。
结果碚万贯发现手里抱着的小狐狸,并非是他以为的小狐狸,而是山野里的小土狐,长得像本地的小狗。
直到“小狐狸”和主人双向奔赴,碚万贯才搞明白它是狐狸和狗的串串,本质上就是小狗。
稀里糊涂的收下小狗主人给的土鸡蛋,碚万贯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知道,站在高处的仙姑正托腮看着他,脸上绽放着温柔如水的笑容。
……
回到乡里的碚万贯闭门不出,害怕见到恩师和同窗,害怕乡里人的招呼,更害怕父母的询问,连续三日常常崩溃到无法休息。
第四天的早上,听到乡里非常热闹,有些好奇的碚万贯拉开门,正看到一个穿着官服,脸上有两撇胡子的中年男人在门外。
男人彬彬有礼的说道:“见过碚生,我是新上任的大理寺卿,我叫季寒椽。”
围观的乡民议论纷纷:
“他不是落榜了吗?”
“大理寺卿登门拜访,看来有大事发生!”
碚万贯听到这个名号,吓得就要关门,被季寒椽一手挡住,他大叫起来:“我回来就一直待家里,什么都没干!”
季寒椽呵呵一笑:“你看来误会了,我们大理寺正少人手,尤其狱丞一职不得人选,想问问碚生愿不愿意过来!”
碚万贯感到诧异:“大理寺的任职多少人求之不得,如何能轮到我?您可不要戏弄于我!”
季寒椽拈着胡子说道:“碚生说的对,但人由我选,我觉得他们不合适!前两日有两人将你举荐我,考察后再三思量决定来找你,希望碚生认真思考,别忙着拒绝!”
两人举荐?碚万贯立时想到国子监面冷心热的祭酒,以及目前当官的李田潜,心说我真是命有后福,改天必当登门拜谢!现在这机会要抓住才是!
当即碚万贯就答应下来,随季寒椽一同回了大理寺,那时起碚万贯的佳话传遍他的乡里。
就任几天后,某日与黄岘下棋想起此事,碚万贯试探的询问道:“少卿大人能否告诉我这二人可是祭酒和李田潜?”
黄岘边思考棋布,边悠悠说道:“我只见过那个姑娘一面,长的非常周正,具体怎么推荐的你,要去问大理寺卿。”
姑娘?莫非……碚万贯想起阔别已久的小狐狸,随即又问道:“李田潜呢?他来过吗?”
黄岘落下棋子说道:“没有,来的好像是落榜的一个学子,我听他自己说的,当时我在门外。应该是国子监的吧,他说你武力尚可,担管理囚犯之责绰绰有余!大理寺卿和他比试了一场,就信了你也能打。”说着他扑哧一笑,“不过,碚大人的武艺实在是……”
没有理会黄岘的调侃,碚万贯暗自神伤的说道:“李田潜……怎么就没来过呢?”
这个谜团直到任职两年后,跟着季寒椽去了京城,偶然遇到年事已高的祭酒,碚万贯才知道为什么。
看着神采奕奕的碚万贯,祭酒欣慰的笑道:“有了个不错的归属!”
接着师生二人找了酒家坐下闲谈,听碚万贯提及李田潜,祭酒脸色难看的说道:“有件事想跟你说很久了,之前怕丢饭碗一直不敢找你,如今已经退任就但说无妨了——李田潜是官宦世家,他之所以敢在国子监混日子,是因为他家有法子让他当官。你呢,突然间文采斐然,出类拔萃引起他的注意,他便买通考官偷换你们的试卷,让你做了垫脚石才当上的官!”
这盆冷水把碚万贯从头浇到尾,他来京城还满心欢喜的想见李田潜,没想到他竟是无耻之人。
“我知道你怨恨我,但是当时我位置尴尬,还要养一家老小是不得已隐瞒!你也别想着报复李田潜,他全家任官不算,自己还是从四品官,你斗不过他的!”祭酒还在唠唠叨叨。
而碚万贯已经听不下去,他草草告别了祭酒,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遇到办事归来的季寒椽,听见季寒椽关心的询问,碚万贯只是摇摇头问道:“何时能离开京城?”
回到大理寺的碚万贯内心疲累,那黄岘突然闯进来,快速放下棋盘和棋罐,开始边摆子边咋咋呼呼的说道:“今天遇上一个高人,我给你复盘棋局,保证你惊的目瞪口呆!赶紧过来看看!”
盯着那盘摆好大半的棋局,看着黄岘脸上洋溢的笑脸,想起一路上季寒椽的包容和关心,碚万贯情不自禁笑出声:他命里有后福,离远了人渣,得到一个可以叫作“家”的地方。
“你笑什么?”
“笑你才知道这个棋局!”
“不是吧?快快快,过来杀一盘!”
“行,让你输的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