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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邓指挥使特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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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讨赖河南岸,肃州卫城。

肃州卫城即后世之酒泉市所在,乃是东入嘉峪关后的第一卫,素有西来第一卫的称呼,城中有民不过两三万人。

却因西屏番夷,北抵虏寇,南抚乌斯藏及羌人之重任,驻有整整一卫五千六百之满员兵额外,还另设有嘉峪关处,满额守御千户所一千人,供肃州卫战时临时统属。

故而肃州卫拥有之兵卒乃是陕西行都司诸卫所中,除了都指挥使司驻地甘州外,拥兵最多的卫。

实乃河西第二城,故而在此任职之卫指挥使,皆是能堪重任之武将。

至后半夜,夜空下的肃州卫城中,满城宵禁漆黑一片,唯有几只秃鹫飞掠上空,发出几声哀嚎。

与之静谧不符的,则是城中一处衙门灯火通明,那是卫指挥使司驻所。

卫指挥使司内,一个身着绯色曳撒,年纪约四十余岁,长着一脸络腮胡的壮汉正端坐在案前看着近日的军报公文。

“建文四年,五月二十五,镇夷千户所与青羌战,败归,失羌北口。”

“建文四年,六月初八,肃州卫北三百里,大批北元骑兵出没。”

“建文四年,六月初十,讨赖河西段溃.......”

他苦苦皱褶眉头,查阅着肃州卫各地上报一封封军报,时不时长叹一声,捶了捶有些发疼的脑门心。

“哼!文官误国,文官误国!!”,看的他不由得捶了捶桌案,愤怒道。

他这头疼的毛病,最近愈发严重,疼的整夜整夜睡不着,今晚又是如此,不由得在内堂看着这些糟心的军报,处理起公文来。

此人名叫邓平虏,便是这肃州卫的卫指挥使,节制五六千人的一把手。

自称是已故宁河王邓愈之私生子,据说当年邓愈随徐达西征河西走廊,回师时与一羌女一夜风流,邓愈走后,那女子十月怀胎,便生下了这邓平虏。

不管这故事真假,这邓指挥使确实没有辱没邓愈的威名,十五从军征,南征北战,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积累军功升任正三品肃州卫指挥使,本是最有希望晋升陕西行都司武官的人选。

不过自从四年前朱允炆登基称帝,他就感到诸事不顺,作战屡屡碰壁,吃了不少败仗,他这头痛病便是四年前患上的。

朱允炆年号建文,从这年号也能看出,朱允炆要与祖父的洪武形成鲜明对比,一个尚武,一个崇文。

朱元璋尚武,武人地位高,且将诸王分封边塞,分配诸王兵马,而朱允炆一上台便反其道而行之,提高文官地位,打压武将,削藩裁撤兵马收归中央朝廷。

这陕西行都司不像内地布政史司,此处人烟稀少,原本不设州府县等和对应的一系列文官,而是只设卫所都司,将军政归于各级指挥使,军政一体抵御外敌。

不过自四年前朱允炆登基,便开始他的微操大师行为。

首先向行都司派驻了文官参赞军务大臣,与都指挥使同镇行都司驻地甘州,将都指挥使的权力分割一半,甚至还隐隐高于都指挥使。

这还不算完,光派一个参赞大臣显然不能深入到行都司属下各卫所基层,所以又增派各布政使参议官员,各按察司佥事下派到各卫所参与军务,政务。

甚至连最基层的百户所都会被派遣各屯田同知与水利通判管理,各级武官的权力被大大分割削弱,让他们感到朝廷的不信任与捉襟见肘。

就连他这个西北边陲的武将也不能幸免,肃州卫中派遣了一名布政使参议,与他共决军务,作战。一名按察司佥事管理军法,民法。

对于这种用屁股管理脑袋的行为,他感到处处掣肘,上行却不能下效,首尾却不能呼应。

几次作战都因为这些不懂军事的文官指手画脚,让自己的士卒毫无斗志,将领才能被限制,整个肃州卫军队战斗力严重下滑,故而在外战中屡战屡败。

一旦战败文官便将关系撇干净,一本奏子直接递到参赞大臣处,直接导致邓平虏屡次被责问,这升迁也就遥遥无期了。

他心高气傲,作战勇猛,立志要成为自己父亲邓愈那般的名将,封侯拜将,名垂青史。

他是要做个万户侯的人,如今却困在这小小的肃州卫,他岂能不烦躁失眠?

只见这邓指挥使正挑灯看着军报,却见指挥使衙门外一阵喧闹,打破了这午夜的宁静。

邓平虏看着这一封封败报本就怒火中烧,见着外间吵闹,便将军报砸在桌案上,霍然起身去看。

还未待他出门,只见迎面走来一人,年约三十出头,其人身着绯袍贴里,虽绣着武官走兽,却是颇为白净,文质彬彬。

此人名叫李承恩,为肃州卫指挥同知,从三品,属于邓平虏的副手。

虽然官阶比自己低半品,不过邓平虏可从不敢小瞧此人,他虽是自称是邓愈私生子,可这李承恩却是当今曹国公李景隆的堂弟,实打实的皇亲国戚,下放到肃州卫做流官镀金的。

“邓大人您过目。”,那李承恩递来信封。

邓平虏皱眉一把抢过拆开一看,顿时火冒三丈,还未看完,便将军报扔在地上,大骂道:“是哪个王八蛋让他们私自出关的?!马了个巴子,这要是让布政使参议知道,不得又参老子一本?!”

“十六个人出关,就他娘的回来两个人,这也就罢了,还在关口和值守百户动手,按察司佥事就整天专盯着这些破事参老子,这两件事要是被参了,别说升官了,不贬官就他娘的祖上烧高香了!”

邓平虏性烈如火,在堂中来回踱步,骂道。

那李承恩见邓平虏气急败坏,不紧不慢地捡起地上的信道:“邓大人,您还是先将信看完再生气不迟。”

邓平虏略微犹豫,再次接过信,继续看下去,半晌后将信放置在桌案上,一反常态有些沉默,闷的吓人。皱眉瞥着信件,搓着手指。

只见他嘴唇动了动,看着一脸笑意的李承恩,道:“那北元公主和那官员呢?”

李承恩笑道:“被我安置在卫城中的官驿里,派了两个总旗的兵百余人看守着。”

邓平虏点点头,负手踱步道:“做得对,好生看着,此等重要人物,不可出丝毫差池,如今朝廷打压监视我等日益严重,不求无功但求无过,上报朝廷待旨意下来前定要让此二人好生活着。”

李承恩却意味深长道:“邓大人难道就只想但求无过?这天大的功劳降到你我二人手里,降到这被打压的肃州卫上下武官手里,就不想借此翻身?出口恶气?”

邓平虏不明白他的意思,问道:“这北元公主虽是大人物,不过对我们来说却是个包袱,做的好功劳被参赞大臣领了去,做的不好,则罪责难逃。李大人您也在肃州卫时日不短了,这些监视咱们的朝廷文官行事,您还见得少么?”

邓平虏说的不假,这些年也偶有擒获北元高官宗室,他也一一上报行都司报功。

可最终都石沉大海,纯属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他岂能不知,这些功劳都被那些朝廷文官领了去,自己累死累活的遇上这些包袱,也只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李承恩却笑吟吟道,“哈哈,我的邓老兄,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说罢便从怀中取出一封泛黄的宣纸信件,邓平虏看着这纸质就知道不是一般的信件。

能以宣纸为信的人,哪个不是达官贵人?

至少这荒凉的边关是不产的,就连行都司驻地甘州也不可能有,他脑海中一个可怕的想法一闪而过,心中一惊,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李承恩。

李承恩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此处人多眼杂,小心隔墙有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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