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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历史小说 -> 为了你我心中的理想之国-> 第六章 圣城与亵渎者（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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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圣城与亵渎者（七）
- 在圣峰下最先能看到的是一座巨大的三层楼似塔非塔，由半透明的白色砖瓦砌成，都是就地采掘的石料，屋檐涂以金黄色，一层层向上收缩，盖住下面三层涂满了彩绘的外立面，那些外立面上画的，从上往下分别是净土、圣国和人间，意味着天国人、净土教，眼中的全部世界。
什么？
你问我死者死后去往的下界？地狱？
不不不，他们认为人死后该化作圣火，将生命力归还净土，也就是神力的源泉【华彩之顶】，如果不愿意归还，就会化作魔鬼游荡在人间受到诅咒和折磨。
他们会惧怕、歧视和痛恨魔族不是没有原因的。
卡尔走进了大圣堂，这里的空间略显狭小且阴暗，与外观不同，这内部是几条由柱子夹出来的狭小走廊交叉成一个十字形，正中间是一个石碗，在碗沿上有代表时间的刻度，太阳光经过计算好的采光窗户，每个时段都只会照进来一束，就会照在这碗中对应的刻度上。
这些刻度密密麻麻，不仅有一天的时间，还有精确的季节、时令。
与揽月之地的人们观测月亮与群星来制定的历法不同，这一部刻在石碗上的历法完全是依靠太阳来测算时间。
“好看么？这是时间之碗。是我主应许我们秩序的证明！”
正当卡尔看得入迷，一个略显年轻的男音从二层传来，随后是下楼梯的脚步声，红水晶的甲胄在咔嚓作响，金属的鞋跟在木制的楼板上踩出“铎铎”的声音，另外有些金属碰撞在一起的清脆响动，应该是饰品或者法杖上的金环。
不一会儿，他从柱子后面走出来，头上的光环立刻照亮了周围的区域，也使得他自己的脸变得背光看不清楚。
可以确认的是，眼前这位穿着朴素紫色教士袍，手持黄水晶二十四环金杖的年轻男子，就是现在教宗没错了。
“圣徒攀登圣顶，那伟大的净土在召唤…圣徒觐见圣尊，他获赐人王之格…圣徒带回圣火，众生…皆获赐福！…”
他背诵着经文，是第一代天使诞生的故事。
一次正式的见面，不是在别人的回忆中，卡尔看着这个年轻到可能岁数比自己还小的教宗，尤莉安娜的记忆中那个教宗的形象明显苍老不少，那大概是上一任？
但是尤莉安娜的记忆中并没有出现后来妃德莉娜所说的教宗更替。
这是怎么回事？
“我看你很迷惘？此刻你一定有什么烦恼吧？魔族？能走到这里的魔族啊，你自然有让主为你排忧解难的资格。我是说，这是奖励。”
卡尔皱皱眉，开口问道：“我在烦恼…该管你叫老兄，还是老弟？”
“不对，你明明在想为什么会是我，而不是原来那个老头，你其实早就认识我，但却第一次真正见到我。所以你在怀疑！对吗？魔族。”
他竟然能看出来？
他竟然能读出卡尔的内心？
未必吧。
“毕竟‘察言观色也是教士的基本功之一’”卡尔点头如是说到，“既然你能看破，那我想你应该就能解答了这种级别的问题了吧？这样一个，复杂，且毫无意义、细枝末节的小问题。我想问你们神的，是一个更简单的问题：‘你是谁？’”
“我？我是这个国家的教宗，人王，神的代…”教宗中断了自我介绍的呈辞滥调，那高傲昂起的头第一次略底了些，平视卡尔，虽然看不见眼睛，但流露出的惊恐依然强烈到可以用哪怕衣服下的皮肤感受到。
而提问者只是沉默，隔着时间碗相对而立的两人此刻听不到半点声音，他们之间是一道名为思维的鸿沟，这使得仅仅两臂距离的空间显得比群星还要遥远。
教宗的声音不再洪亮和激昂，他颤抖着：“你是在问……祂？”
他无法理解面前的这位魔族男人，永远无法理解，他不明白一个人为何会想要去理解【神】为何物，那种不可名状、不可忤逆、至高无上，哪怕知晓全名都会使人陷入疯狂的存在，为何有人会想要去平视？
“你是谁？”
他甚至故意用了经文中称呼平级甚至下级人的代词，与他先前说话的儒雅风格相比，是那么刺耳且粗鄙，在他的态度面前，连最基本的敬称都显得极端虔诚。
简短的三个字，轻挑地击碎了这个国度千年来的所有信仰。
而敢于如此提问的，敢于在距离祂这么近的地方，如此挑衅的，怎么可能是一个凡人！
年轻的教宗意识到了，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极可能不是一个普通的魔族。
而是一个极端特殊的存在。
一位【祂】的【同类】！
站在他面前的，极可能是另一个神，一个除却那位至高无上的唯一神明的，另一个神。
他来自世界之外，来自他们认知的最远端还要远的地方，那个世界的神。
只可能是这样！
“【神】么？”卡尔看着站在原地无法动弹的教宗，叹了口气，“如果按你们的标准，将那座大山峰上的东西算作神的标尺，那么…我想你才是对的…我可以是你们意义上的神，但不是我的意义上的。”他绕开时间碗，径直向大圣堂后门走去，“看来你无法真正代替你们的神来回答这种级别的问题…我还是自己亲眼去看看吧…看看你们的【祂】究竟是什么。”
“千年来没有人再次登顶过圣峰，那上面的存在未必…”
“再次！那说明你所咏唱的诗篇并非虚构，而你们的先祖圣徒可以做到，我又为何不可以呢？难道我不配当一次圣徒吗？还是说…”卡尔用更多话语打断了教宗的警告，然后又是长叹一声，“相信我吧，你们的神一定比你们想象的包容很多。不管祂是什么。”
话语在大厅中长久的回响着，那位黑色的圣徒消失在黑暗的走道尽头。
……
卡尔走出大圣堂，爬上一段陡峭狭窄的攀壁阶梯，面前是一个小小的花园。
一小块攀登顶峰前用来做最后准备的平地。
这里有神龛，有洗池，有凉亭有花草，和一排排小小的石塔。
就算是和前任教宗关系亲密无间的大天使尤莉安娜，她的记忆中她也只能抵达比这更深入一点点的位置。
千年前这里曾是人们朝圣的终点，而现在也是教宗处所的门户，因为再往上，人们就要面对望不到顶端的，几乎垂直的水晶崖壁。
那样恢弘壮丽的伟大存在，绝非凡人能攀登的吧？
先民们如是想着。
“高山仰止。”
或许这座山峰就是人们最初崇拜的【神】本身。
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一切，这样的崇拜可能还会继续下去。
千年前，一位圣徒在这里建起了第一座圣堂。
那时的圣堂不过一个帐篷大小，与其他朝圣者宿营的帐篷并无二致，唯一的不同，是它用于供奉圣火，而非供人过夜避寒。
圣火是什么？
净土的主人？
当时的人们并不知晓，也无法理解。
只有这位圣徒明白它和祂是什么，除此以外，真相至今无人知晓。
那位圣徒长久地住在这里，她将圣火的存在小心翼翼地隐藏起来，直到那个“被主应许的日子”，她才带着圣火下山。
她将圣火的赐福带给她的父母、兄弟、爱人，然后让他们再传给更多人，一步步扩大，最后她的族人都成为了主的信徒。
这一族，后来成为了羽种人中最为尊贵与强大的一支。
他们称为：【天使】。
但是，在这样的故事中，是不是还缺少了什么？
卡尔发现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忽略了！
他走过花园他发现那些排列在神龛周围的石塔上缠绕着微小的魔力波动，仔细观察，他发现了这些被切成规则形状的石头似乎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产物，但每个石塔的尖端都放着一块除了刻着镶金经文其余未经过雕琢的天然水晶。
那些经文是…名字？
他笑了，原来这些石塔是历代教宗的墓碑。
从尤莉安娜记忆的视角无法得知这些，因为她性格使然，她对这些过往的事情并不关心，在她眼中，这些石头不过是些装饰，没有什么特殊含义。
卡尔刻意找了一下前任教宗的名号，没有找到，虽然外面的人们都知道前任教宗离奇死亡，但是现在看来未必了。
所以，就算如卡尔一样能够读取他人记忆，有时候想要了解事情的本真，也还是要亲眼看一看。
看着这些墓碑，卡尔明白了些什么，他已经隐约看见故事中缺漏的那样东西。
他带着他的猜想，继续向前。
他知道答案就在前方。
穿过绿篱，穿过更加隐蔽的饮茶小间，一个石洞出现在视野。
尤莉安娜的记忆中，由此进入需要开始在水晶构成墙壁的甬道中爬一段很长很长的缓坡，无需照明，因为白天吸收过日光的山峰会自己发出荧光，甬道自然也不会阴暗，走在里面像是漫步空中，一路顺着云朵组成的阶梯向上，去往神的净土。
尤莉安娜的记忆停留在这里了，她不被允许继续向深处前行，前方在过去千年里，是只有教宗被允许踏足的境界。
缓坡之后，豁然开朗，一座发光的巨大洞窟呈现在眼前。
没有算错的话，此时卡尔正处于山体的中部。
他的面前是开凿在洞壁上的狭窄阶梯，一半石，一半铁，长而又长，延申到视线之外，走上去，嘎吱作响，脚下是被光晕掩盖的无尽深渊。
这里的灵力浓度比外面高出数百倍，这让卡尔觉得有些醉意，但他的神志依然清醒，这位魔法师不禁感叹起大自然的造化。
难怪历任教宗只会被葬在花园中，而不是这里，因为这里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属于“神”的领域了。
但这是否是当初圣徒攀登的路线还有待确认。
从刚才的缓坡开始，就都是人工开凿的痕迹，如果这些都是那位圣徒一人所为，那她可能需要花上几辈子的人生
或许这也接近了那个缺漏的答案之一？
既然这山峰是神的躯体，这岩洞是神的门户，
那为什么要开凿神的躯体？这个洞窟又是如何发现的？
卡尔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天然洞口。
答案呼之欲出。
“小圣堂。”
他将要抵达这个仅在尤莉安娜记忆中出现过一次名字的地点。
是的，在洞窟的天然出口处，有一座小圣堂。
那是前任教宗口中，“距离神最接近的地方。”
是属于神的朝堂。
按照功能，哪里应该有王座和供群臣站立的大厅，他们的净土之主在这里向祂的臣子发号施令，而教宗，按理说只是分管“人”的一位官员。
要是事实果真如此，卡尔会欣喜若狂的，因为他会见到一个掌管着大地上一切的、伟大的、长生的王者，那是超越了【人】的国度，那正是他所寻找的众多答案之一：“文明的高级形态是什么样的。”那是一种将人这个概念包括在内的，更高层次的秩序。
他将有机会真正超越自己作为一个人的视角，去重新审视这个世界。
想到这里，他加快了自己的脚步，那个洞口越来越近。
到了！
重新适应了日光后在他面前的答案令他有些失望。
那是片废墟。
小圣堂，其实，已经不存在了。
“其实，你也注意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来到这里前，你心中已经设定好了你想看到的答案。”
那是…
卡尔自己的声音？
“所以只要看到与预想不符的画面，你就会感到失望。可那只不过是你作为人的傲慢罢了。若真有更高层次的文明，若真有高人一等的神明，他们为何需要符合人的想象呢？令人恐惧也好，令人爱戴也罢，都是人们想看到的样子啊。”
“人形也好，兽形也罢，又或者解释为不可名状，人总是被自己的想象力束缚。抽象的的概念不需要也不应该被具象表现。”
“没有神吗？我不知道。在探讨这个问题前，在问那位【神】：‘你是谁？’之前，不妨先思考一下【人】是什么？‘我是谁？’。继续攀登吧圣徒，前面的路还很长！而且，你我也发呆的够久了，看，有人正在等着呢。”
谁？
卡尔环顾四周，他发现废墟后面似乎还有微弱的魔力波动。
他走过去，那是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他的气息已经十分微弱，而身边堆砌着的，是一座和花园里几乎相同的石塔。
“你是…教宗？教宗尤斯滕？”他认出了这位前任教宗。
老者用沙哑的嗓音回答道：“是我。怎么样，我的继任者，是不是让你很失望？”
“恐怕是的。”卡尔遗憾的点点头，“刚才的那些话是你…您？”
“什么？”老者并不理解这个问题，他几乎睁不开了的眼中全然是疑惑。
卡尔岔开了话题：“没什么，您怎么在这里？”
“我？我在冥想…我快死了…我想在死前想通些事情…”
“…”卡尔默不作声。
“你不问我想通了没有吗？”
“那是您自己的事，殿下。”
教宗点点头，然后长叹一声，问：“过去多久了？”
“我不知道，老实说，我并非您的继任者，殿下，我是一个远道而来的魔族。”
“什？…啊…”教宗终于用力将眼睛睁大了一些，浑浊的眼眸中看不见半点生机，但是大概他终于看清了来者的样貌，又是一声长叹，“这么说那个小子没来得及到达这里就已经…”
“他活着，他们都好好的，我只是推开了挡路者，没有杀死大圣堂里的任何人，我来此，不过是想亲眼得见。”
“你想觐见祂？”
“是的。”
“…唉…去吧，你会满意的…祂就在顶峰，只要沿着小道攀爬，有一条天梯…浑然天成，当年的圣徒从山体外侧艰难攀登至此，就发现了那条路径，比起从花园到这里的峭壁，那条路简单许多…否则，历代教宗们怎么会去开凿那条通路跳过那段崖壁呢…”
“殿下…”
“我看出来了，你如此聪慧，不需要我多说什么就能自己得出真相吧？那么快去吧，一切的答案就在那里。你若想成为圣徒，就不该继续和我这个老头子浪费时间了…”
这里已经在云层之上，但并不寒冷，巨量的灵力流动着，将这里包裹在一个极为特殊的结界里，这里时间的流速较外面更慢，这次连卡尔也能感觉到了。
于是卡尔看向顶峰，在阳光的映照下，那里正泛起一道道彩虹的涟漪。
若是晴天，他们本应该在越过防浪壁之后就能看到这副景象的。
“真相啊…”卡尔最后看了一眼老人。
他走向老人指出的通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