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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枝边
- 已经记不清门前那块地原先是做什么用的了,只知道大爹爹在那块地里忙了几天,种下去还没杂草高的小苗已经长得和三层楼房一样高了,楼顶踮着脚在摇动的树枝间依稀可以看到那边山头上农户家冒出的炊烟,有时也能看到肥硕的喜鹊栖居在树梢上,看起来筷子细的树枝竟然能承受的住这个家伙,傍晚的风从山间吹向田野时,整片树林的在余晖的照耀下发出温和的金光,每一棵树也随着晚风飘摇不定,树叶摩擦着树叶,枝条触碰着枝条,每一帧都散发着自由而率性的生命力。这片小小的白杨树林,在渐渐西沉的暮色映照下,树影越拉越长,从地上仅碗口大的阴影,渐渐延伸,长到可以遮蔽一个人的半生,长到将整个村子都拢入无边的夜色。
七岁以前,我没去过山外的世界,HUB省礼山县平湖镇邓林村是我那时知道的唯一一个地方,也是我度过童年的地方。2003年,我呱呱落地,生在镇上的医院,和附近村子所有的新生儿一样,在医院度过几天修养时间后,我回到了村里,我不知道那时家里的条件是多么的困难,是听爹爹奶奶说的,母亲在生我三个月后便离乡南下打工赚钱,初听这些话,我心里并没有很大的起伏,三个月时我还不记事,只要有口奶喝,有人照料,对于一个婴儿来说,陪伴倒没有很大的关系,母亲离家打工后,奶奶便自动承担了照顾我的责任。那时候留守儿童很常见,尤其像贫困县的小山村里,大多数农村出身的年轻人选择在生下孩子后外出打工,多数是去武汉,也有的去广州,做的工作也并不是很体面,男的通常在尘土漫天的建筑工地当小工,女的通常在菜馆里当服务员,尽管每日身上被汗渍和油烟浸染,但在外打工赚到的钱也比守着农村那几亩薄田要多得多。一般只有过年的时候父母才会回来,带上在外面买的徐福记的糖果、金币巧克力、葡萄干、开心果和几件新衣服,就能让我从还没过年时就数着日子期待,那几天我是会开心一点的,一方面是爸妈买回来的新奇零食我可以拿去在村里小孩间炫耀炫耀,二是那几天天天有肉吃,等过完十五,一年一度的离别又开始了,家里又一次只剩下爷爷奶奶大姐和我四个人,还有一猫一狗和院子里的一群鸡。
由于年幼神经系统还没发育完全,我对于四五岁以前的事情是一点也记不得了,我有时在老家翻出一本本的照片,他们指着照片上的人说是我,是在某个地方拍的,说着拍照片时发生的事,明明是为我拍的照片,但我这个主人公却一点也记不得,看着照片中年幼的面孔,我只看出和现在有几分相似,我认得照片中的地方,这座山或者这座桥现在还在,我也时常经过,但是对于那时发生的事,我一无所知。
他们给我起名叫何舒,爸妈出去打工后,我和爷爷奶奶还有大姐住在贫困县中一个偏远的小山村,何晏是我大姐,她比我大五岁,从两岁起就被爷爷奶奶带着身边,和许多农村出身的年轻人一样,大伯大妈他们也离家外出打工了,多数人在刚开口说话时喊的是爸爸或者妈妈,但是我喊的是大姐,当我快一岁时奶奶经常抱着我在村口的大路上等着大姐放学,“大姐快回来呐,回来陪我们何舒玩呐,玩着我好去做饭呐...”在奶奶一声声重复中,我开口说了第一个词“大姐”。大姐是我年幼时最好的玩伴,虽然她比我大五岁,但我从小的成长过程中,每一次都是她带着我玩的,我们都在山头上的徐湾小学读书,当我上幼儿园的时候,她已经上四年级了,早上我们一起起床,比赛穿衣服,她是大孩子,穿起衣服来比我要快多了,再加上我越是急,就越是穿得慢,每次都是她赢了,后来我想了一个窍,每天早上趁大姐还在被子里睡觉的时候我就爬起来先把衣服穿好一部分,等她醒了我们再比赛穿衣服,凭借这种方法,我也赢了很多次。如果是晴天,早上上学的路是很顺畅的,从村里到岭上学校有条水泥路,早饭一般是炒油饭,昨晚上的剩饭加上鸡蛋和腌豇豆,最重要的是要加上南德调味粉,这样的油饭才吃起来有味,或者是做疙瘩汤。岭上小学的学生有两百多人,主要是附近几个村的孩子,早上我驮好书包就牵着大姐的手去学校了,去学校要爬一座山,但也不是很远,因此我的上学路不过15分钟的路程,天气晴好时,经过山腰的松针林时还有好听的鸟叫,上学路上会经过山腰的一户农户家,她家门口靠路边种了一棵很大的栀子花树,四五月时开花,还没走到那里老远就闻见栀子花开了,放学回家时,又要经过农户门口,大姐和同村的几个女孩子有时会趁着农户不在家摘几朵带梗子的栀子花回去放在脸盆里养着,满满一盆栀子花在水里能活个把星期,一屋子都是栀子甜甜的清香,别说像大姐这样正处花季的女孩子喜欢,连我这刚上幼儿园的小屁孩闻着这味道心里都美滋滋的,栀子花没人讨厌得起来吧。快到山顶时,也就是在离我们学校不远处还有一家榨油作坊,村里是家家户户都要种花生的,花生可以榨油,可以炒个下酒菜,可以做卤花生,还可以拿去卖,这样有多种用处又不娇贵的农作物最受农民喜欢,榨油坊运作时,花生油散发出来的香味能飘好几里地,上课时在教室里经常能闻到这种独特的香味,不知道勾起多少孩子心里的小馋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