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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现言小说 -> 明月韶-> 第二十七章 阿宴(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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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阿宴(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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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平日虽阴晴不定、骄横跋扈,但今日竟未被触惹逆鳞。她垂俯视野,受用这侍女侍奉的同时,惘目愈生愉悦…..

“想不到那人….”

“对她…..”

“还真是痴情一片…..”

浅笑中,她停下手中动作,嘴角微扬起莫名笑意。

“那…..那人?”

芙宜满面疑惑。

“…..”

茶茶眯上眼,略陷迟疑…..

回忆里,自己跪于那男人身前,在未提及那女子之前,他与那高高在上的中宫之后一般,对自己甚是冷漠。而当自己声泪俱下、字句真挚地话及那人时,他却似突变了个人、将那一国之君的体面撕下,曝露出多年苦痛不堪的本心…..

然而,这是自己前些日子,第一次私下求见。男人不仅接受了自己的交换条件,更将自己视作了一线希望,仿佛如此,就能彻底摆脱在那女人与异母之弟夹缝之中求存的噩梦……

茶茶虽不知男人所为何求,但她却隐约感到,在他的心中,有着渴求自由、独控一切的强愿…..

(“而狄若颜…..”

“正是他心中如孤灯一般的执念…..”)

她原担心,这男人风流多情,恐他得到那人后,会如同荼蘼将她弃之脑后,但如今,这担忧似乎变得多余……

(“他越执着,这件事,就越简单…..”)

女孩如此想着,嘴角禁不住哧笑出声。

芙宜目光渐陷困惑。

“芙宜,你可知…..”

“今日、今日可真、真是滑稽透了!”

“…..?”

芙宜满心惶恐,而那女孩却俯下目光,将轻蔑深透眼底。

“皇、皇上…..?”

茶茶点头。

“我可真没想到,那赵元侃,竟….”

“竟真放下一切,去寻我那好姐姐了…..”

….

“但….?”

侍女恐惧思索,满眼不解。

“但皇上今日可是被狄侧妃身边的…..”

茶茶点头,哭笑不得。

“对、对!”

“就是我们府里那位…..“二主子”!”

“王爷默许此人留在狄若颜身边,真可谓“明智”!”

“…..”

见女孩全不在意,芙宜略显无措…..

“她、她不仅说服了长公主,还、还借公主之名劝诫了赵元侃!!”

….

“但…..”

“但答应…..用狄侧妃交换王妃之位…..”

….

“借纸鸢之事,设计留住小皇子之人….”

“皆是娘娘您…..”

她停下动作,向那人投去了一丝疑忧。

“白漓画如今将她护得滴水不漏……”

“今日我们计划失败,皇上甚为震怒…..”

“您…..”

她不解这女孩为何在被训斥一通后依旧如此张狂,似乎自始自终,所有一切她皆不在乎。而在那人疾言厉色之时,她甚至还能挤出几滴眼泪、将卑微演进尘埃里…..

“所以今日…..”

“您又向皇上出了何主意…..”

“让他…..让他消了怒气?”

…..

“赵蓉烟….就算王爷回来,她也出不了大狱…..”

不知为何,女孩此刻甚为胸有成竹、满心笃定。

“而至于杨懿君…..”

“你让我想想…..”

茶茶面漏无辜、前发下圆黑的眸子微眯起来。

“她膝下无子,而二皇子如今是她的软肋,孩子的事嘛,也好解决…..”

….

“那…..那那白漓画…..?”

侍女停下了动作。

“…..”

茶茶笑而不答、娇媚如丝的瞳色里,似有暗澜微涌…..

“您….打算…..?”

…..

女孩抚摸着猫脊,垂下了目光…..

“娘、娘娘…..?”

侍女未察其变、茶茶却已停下划动的指尖。

…..

“过来。”

娇声细语下,芙宜战战兢兢地靠上了前…..

茶茶突变神色,一手捏过其下颚。

“娘、娘娘….?”

芙宜全无反抗的惧目令垂俯的眸中讽意渐深而凝固…..

….

浮笑之人恍而松手…..

…..

垂发侧覆的尖削小脸上,忽明忽暗的火光恍惚着肆笑…..

芙宜向来不敢直视此人目光,此刻亦恐言多必失。她慌忙收起手中物品,战战兢兢起了身。

…..

疾步至房门前…..

“你的伤…..”

“勿…..叫人瞧见。”

…..

“奴、奴婢明白。”

隔着屏帘,芙宜谨慎一礼。

…..

(待那“苛待下人…..的恶名”…..)

茶茶将心中话想尽,横于榻上的背影回过了兴致寥寥的余光…..

(“如今韶华那丫头不在…..”

“我这苍南斋…..”

“倒…..无趣了许多…..”)

寂静中,待那身后的合门声入耳,她将薄被裹上肩头,惘然若失的眼眸又再度放空了起来……

…..

星月悬于无际的夜幕,山河蜿蜒于广袤的大地。在距离京中遥遥千里的边国之境,有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正沿着山峦的潺流缓缓前行着…..

…..

“阿音,方才那些宋人与你说了什么?”

女孩骑于马背,向身边缓行的男子转过了好奇神色。

“…..”

野利音怅望向身边人,余光又瞥向身后…..

“阿音!”

她靠近男子,与他亲密示好。却是男子在意场合,目光频频示意…..

…..

“你若不说,我…..”

“我便要将你的秘密告诉亲王殿下!”

女孩瞥了瞥嘴。

“阿宴,别胡闹!”

野利音压低声音,似乎拿这侍女毫无办法。青宴使了使鬼脸,调马回缰、有持无恐地行去了队伍后方。

“阿宴!!”

看那人驰马而去,男人满心无奈。

(“自出了宋国国境,她便将我叮嘱放于耳后、愈发…..”)

就在野利音驱马回头时,那名为“阿宴”的女子已行去了宋国护队之中……

此刻,元俨正为飞鸽传信的京中悲报而与范鄂商榷,身边女子冷不防的并驾齐驱另其转过了莫名目光…..

“亲王殿下…..?”

“亲王殿下可是有烦恼?”

侍女的唐突发问令一向高傲的男人油生异色。沉默之余,身旁侍卫满心不悦道:

“你、你一下人……”

“怎这般没有礼数?”

元俨凝神疑惑,抬手示意。

“我…..”

“我只是瞧我们将军大人从方才开始便一路心事重重…..”

“可是、可是和你们那鸽信有关?”

青宴毫不在乎旁人所看。

“我、我问你呢……”

“…..?”

见男人长挑的目光微微凝神,青宴蹙了蹙眉头。

“你们这些宋人,向来心口不一。”

“知求娶大夏公主困难重重,将军大人对此事更持反对态度。”

“故明面上与大人交好,暗….暗则…..”

…..

青宴怨未尽,男人却面漏浅笑。

“我…..”

青宴慌了神色。

….

“馆驿若有招待不周之处…..”

“还望姑娘见谅。”

….

“我、我并非此意……”

青宴欲辩解,元俨却含笑不语、转正了目光。

….

“你…..”

“宋、宋帝虽自喻千古一帝,却是好大喜功、懦弱中庸之人。”

“父如此…..”

“子亦如此。”

“试问…..”

“试问有谁国公主,愿嫁给这样的储君?”

只是自己的观论并未唤起那人在意,青宴一鼓作气策马上前。

“所以我、我劝你们…..还是早些放弃为好。”

水边夜风拂来丝丝凉意,男子却对这肺腑之言毫无所动。

“喂、你…..”

“你可有在听我…..”

青宴疑惑不解的圆目中,男人目光依旧远眺…..她咬唇凝瞪,男人却只转投来一丝余光…..

漠然傲意在女子的瞳仁里渐渐散开…..

“你…..”

“见过太子?”

略微迟疑后,青宴困惑点头。

“会宴…..”

“会宴一两面。”

….

一缕笑意划过了面庞。

…..

“所以…..”

“所以我说的话,你…..”

….

“姑娘…..”

“若再不回去…..”

…..

男人幽幽提醒,另一侧,野利音已怒气冲冲乘马而至…..

“阿宴?!”

瞧见两人神色,驱马之人低声叱责了起来。

“阿宴,回去!!”

“阿音!!”

“阿音,你….你竟命令我!!”

青宴欲反抗,野利音却一把抓住了自己的缰绳。

“阿音!!”

女子不甘而望,野利音却向元俨一礼,出手扯过了青宴的坐骑。

“阿音!”

“我、我还没和他问出究竟呢!”

“他、他….!”

“阿音!放手!”

主仆两人异常亲密的一幕令范鄂一脸错愕,目送其拉扯去前方,他后又一脸茫然地看向了身边人。

“王爷,这…..”

却是元俨毫无情绪起伏,他遥遥扫去女子频频回望的面庞,又若有所思地转正了视野…..

…..

车队缓慢前行着,转眼已进入了河道交汇的丘壑之地,元俨遥望于马上,想及当务之急,是再续和议而来……

“说服…..那…..”

他若有所思、微漏叹息。而当他想及办妥这一切回京后,又恐将有一场莫须有的审判。此刻,他放缓行进步伐,惘眺去荒芜夜色,目光渐陷孤凉……

….

“王爷,淑妃娘娘….的回信…..?”

范鄂忧心提醒,元俨沉于思虑,始终不语……

“王爷….?”

“王…..”

马蹄缓步前行,那男子似想到什么,突拉缰止步。

“王….王爷?”

….

“即刻…..”

“调一队人马赶去燕山府。”

….

“燕、燕山府….?”

“可是赵承宗将军…..?

范鄂挂疑,元俨点头。

“封禅一事,只因皇上未兑现回京之诺而已让承宗大人心怀不满….”

“此番王妃娘娘下狱之事,若….再被其知晓…..”

“您是怕…..”

想至那被贬边地十余年,与辽国守战多年的武将,两人深知那人高傲脾性,若得知圣上将其利用、玩弄于鼓掌…..

想至此,两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送至燕山府信报,皆需查调。”

“若有不实,即刻回复。”

…..

“是、是…..”

范鄂领命,调马转身。

“等等。”

….

“让人…..”

“把赵承宗看紧了。”

元俨眯眼,不觉紧了紧手。

侍从领命,随即调头去了队伍前头。

….

眼见亲王的贴身侍从与身边人一番交涉又转头离去,青宴不解地跟上了前。

“哎,阿音!”

“那亲王的贴身侍卫…..”

“怎么突然走了?”

…..

“没事,殿下有要事需他去一趟燕山府。”

“不过二三日,我们到达西平府时,他便能赶回来。”

…..

“噢……”

此刻在浩浩荡荡的队伍之中,少女好奇观察着男子身影,视线渐陷入了凝思…..

…..

待圆月挂至山腰,出使之队终在山脚的河岸边驻扎了下来。元俨将马策交去下人手中,抬手方欲揭帐,身后却来礼安之声…..

…..

西北之境、初夏水边,岸边虽点燃了数堆篝火,空气里却依旧散着淡淡寒意。男人们披上外衣,三两席地而坐…..

话语交汇之际,空气中渐而弥漫开了诱人食欲的炙肉香气….

…..

“殿下,这马奶酒…..?”

….

“自是要饮。”

元俨笑而点头。

“殿下可曾…..”

“随行军中?”

野利音见其虽为身份尊贵,但一路上凡事亲力亲为、与将士们甚为亲密。他一边替男人斟满酒,一边抬起了不解目光。

元俨笑而垂目,微微点头。

意外的目光中,映衬着火光的眼角微扬眯起…..野利音恍而凝神,那笑眸却流转而下,抬手将柴枝一一添进了火中…..

“不知为何……”

“这几日与将军大人行于边塞…..”

“倒是触景生情…..”

“回想起了….”

“许多往事。”

那幽眸若有凝思、转而投向了自己。

男子浅唇微阖、眼泛柔光。某些触目惊心的光景却仿佛不受所控、恍而涌入了年轻武将微扩的瞳仁中…..

血腥弥漫、逃亡奔走的百里之城中,至亲无法瞑目的绝望之光又一次覆入了无声嘶吼的空白脑海…..

…..

“当年、当年两国边境之地长年混战…..”

“百姓、百姓苦不堪言……”

野利音按耐动摇言罢,眼眶已然泛红。元俨转扫过目光。

“但最后…..”

“最后,却是因一位宋国皇子的据理力争…..”

“两国、两国方立下了十年不战之契。”

微垂怔目的男子梳理过回忆,奶酒沿着杯壁缓缓滴落了下来。

“所以,所以当年那位皇子…..”

“果然…..”

当夏国使者终而理清眼前人与自己种种关联过去之时,他抬起视野,却见元俨含笑的温和面容…..

“将军大人…..”

“可…..到过洪州?”

男人深邃的眼底透出了意味深长的试探之色。

“…..”

野利音哑然,将手腕刺青悄掩进了袖中…..

“殿下、殿下何以唐突发问?”

“外臣…..”

“外臣虽生于大夏边地,但生于党项,育于党项….”

“直至从军,从未、从未踏出国境一步。”

涟漪散开浮游星屑,萧瑟夜风流淌在了静观之人的眼中…..

“想当年我一无知稚童…..”

“又怎…..”

“又怎会懂这些国争党乱之事?”

“….”

见元俨沉默不再追问,野利音放下了酒杯….

“外臣…..外臣得野利皇后提拔重用…..”

“方有了今时今日之位……”

“如今,如今能与殿下这般坐在一起共议国事,是外臣……”

“是外臣身为晚辈…..的荣幸。”

….

“国之相争,百姓困苦。”

“自儿时起…..”

“外臣心中便有心愿…..”

“愿民安物阜…..”

“愿…..”

….

“将军大人心怀仁义…..”

“是万民之福。”

元俨落杯而置。野利音欲再开口,身边人却将目光再投进了火光里。

矛盾肆涌上心头,野利音恍然出神…..

柴火噼叭作响的寂静中,一袭裙边摇曳而来,悄停在了两人身后…..

元俨收回余光,任由那娇俏女子左右审视、笑探俯身…..

….

“阿宴!别胡闹!”

果不其然,女子的恶作剧令野利音回抓其手,回过了怒不能发的难堪神色。

青宴并无收敛,她挣脱其束缚,又从其另一侧探出了娇嗔小脸。

“哎、阿音!你与殿下…..”

“在聊什么?”

她提起裙边,在两人中间毫无顾忌地坐了下来。

野利音心烦意乱、愈发惶恐,见一旁元俨毫无所动,他忙开口解释。

“让殿下….让殿下一路见笑了。”

见其浮笑不语,他又满含无奈道:

“外臣与阿宴…..虽为主仆。”

“但…..自小一同长大…..”

“也算…..”

“也算有几分兄妹之情……”

青宴郑重点头的频频附和下,那男人的“兄妹”二字说得甚是勉强,元俨秉承缄默,意会点头…..

“您、您可千万别误会…..”

他恐其会错意,强掰下了那只搭上自己肩头的手。

青宴明眸含笑,又再揽上。

“阿宴!”

…..

(“当年…..”

“那说要护我一生之人……”)

…..

女子娇纵笑靥里,她将他之名呢喃进心中,不知为何,眼里竟透出了丝丝讳莫如深的悲色。

此刻,野利音欲澄清自辨,却又愈恐藏于心隅的恐惧与卑微。他攥紧手,又一次与她错开了视野…..

…..

浅笑垂眸中,亲王默察一切、杯酒渐而饮尽….

….

河边夜色里,火光渐而模糊了三人各怀心事的身影。月色潺流间,草地在风中如浪涛起伏着…..不知是荒凉野景触碰了少女心房,亦或是三分醉意令人忘却了沮丧,青宴起身拉过同行侍女,行至篝火前,在广袤夜幕下兴致高昂地翩然起舞起来。

星河时现于流云之中,裙裳摇摆的异国光景中,背负着重任的男子虽与身边人频频碰杯,笑目却时而悲哀流惘…..

(“有时候,人越想远离纷争、忘记仇恨…..”

却越是…..事与愿违…..”)

夜色渐浓时,众人已有了几分微醺之意…..

…..

“待、过夏州…..”

“便…..又能一睹那大漠日升…..”

“湖苇连天……”

身边的异国男子与元俨描述着心中的壮阔山河,清俊的脸颊却因心事而泛上了丝丝酸楚。元俨回言感辞,余光却感知到了此刻青宴于不远处时而关注的视线…..

莫名触动中,那少女愁容却无措而转…..

…..

岸边的欢快祥和静淌于潺流,苍穹下,青宴停下疲惫身躯、大口喘着气,抬头遥望去了广阔夜空…..

此刻,她突见不远处驻营中,缕缕黑烟流覆去天际…..

“阿、阿宴…..?”

“你怎么了?”

见身前的少女停下动作,陪舞侍女不安地同看去了远方…..

“那…..”

“那是…..?”

疑惑愈浮女子面庞,围火交谈的众人亦察觉到了异常。

“阿….阿宴?”

野利音疑惑抬头,却与那覆透颤栗的侧目缓转相映。

“阿….阿宴?”

席地之人起身。

“阿、阿宴?”



他持剑走近,女子却滞恐相对、愈发无措….

“阿…..阿宴?”

“…..”

“阿……?”

“阿、阿音、别…..”

“阿、阿宴?”

…..

说时迟那时快,一束亮光划破长空,贴领过颊,重坠去了眼前人脚下。

青宴一颤,退避数步。见利物钉于脚下、男子领圈毛絮散落一地,青宴煞白的脸庞不由拧曲起来…..

野利音满覆震惊,抬头望去,瞬静的空气中众人目目相觑,接而,尖呼声四起,众人推搡四散开…..

圆扩的凝眸中,火光四起、驻营混战,耳边传来了震天动地的厮杀声…..

“将军大人、王爷!”

营中护卫一路跌撞而来。

“有人,有人突袭使团营帐!!”

未等言尽,箭雨已纷至四落。纵使平日难露心绪的亲王,此刻远眺的眼中亦覆满了诧异…..

“保护王爷!”

“将军大人!!将军大人!!”

水边护卫方将这两国使者围护其中,又有夏国侍卫匆匆而来。

“来者何人?!!”

野利音怒抓那人衣领,那人哆哆嗦嗦,只称突袭者乘马列队、有备而来,其趁使团休整之时突破重围,如今已长驱直入营中。

“那些人、那些人…..”

“那些人皆穿宋…..”

见来报之人恐惧难言,元俨转开了目光。

“来袭之人…..皆着宋军铠甲,持宋军战旗…..”

护卫战战兢兢说罢,那遥见战地的厉眸却透过了丝丝清醒。

“殿…..殿下…..”

见其沉默,野利音欲言又止,焦急不解…..

…..

(“这些…..”

“这些袭军虽持宋军武器、着宋人服饰,但…..行袭之式、追击行踪…..”

“皆存疑点…..”)

同观去混战之地,野利音虽无法决断,愈发清醒的直觉却使他莫名坚信起身边人来…..

(“皇上….皇上与义母后应无理由如此做,难、难道…..”

“是、是没移氏….?

“还、还是….国相?”)

此刻,他开始寻遍起心中对野利皇后之末女,李氏公主与宋和亲一事心存忌惮之人。但随着战中袭敌向岸边渐渐逼近,他已无暇再想……

“保、保护亲王殿下!!”

….

“将、将军大人…..”

西夏护军难解忌惮。

……

数回下令、侍卫们却始终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看去眼前严阵以待,隐怒将发的男子背影,元俨思虑再三、抄手挪步….

“袭敌…..”

“若意在你我…..”

他犹豫些许,停立于野利音身旁。

“方才…..”

“你我恐早已万箭穿心。”

….

“他们非宋人。”

“更非…..”

男人平静的话语令身边人侧过了沉重目光。

“冲你我而来。”

凌厉之视转瞬而移,只留那疑目滞停片刻,后又不可置信地转投去了岸边…..

箭雨里,除了上阵杀敌的护军,使团随行的两国宫人已混乱躲窜、接连而倒…..

见方才还在不远处的青梅竹马此刻被推搡至于水边的马车后,难解疑思的男子方徒然清醒….

“他们…..”

“他们难道…..”

…..

“阿….”

…..

却是后知后觉的急呼并未让箭雨生出些许停歇之意。

“阿、阿宴!!!”

心中悲鸣四起,野利音弃剑上弦,回抵向了驻扎大营…..

…..

发发精准回击下,青宴终得喘息之隙。她瞧准时机抽身而出,野利音一个箭步上前,将其揽回了身后。紧贴那人后背、女子抱紧了其手臂…..

惊魂未定中,立于不远处的抄手男子向自己投来了冰冷余光。那目光瞥过自己,又细致入微地观察去了战况。青宴脸庞煞白,不知为何,忽对自己的“莽撞之举”生出了丝丝悔意……

…..

眼见毫无防备的护军不抵敌军节节败退。侍卫受命牵来了马匹。

“来不及了。”

元俨接过马策,抛去了野利音手中。

“是坐以待毙。”

“还是…..”

“带她回夏京请罪。”

….

“将军大人……”

凝向眼前人,元俨幽沉着面色。

“应…..”

“比任何人更清楚。”

紧护身后女子,野利音看那人转扫目光、翻身上马…..心虽矛盾不甘,持弓之手却还是在阵阵难言的愧疚中垂放了下来…..

火光倒映着马下人的踌躇面色……

“既如此…..”

….

“带…..”

自责垂望下,他缓抬目光,亦似将舍身觉悟投去了心间。

“带她先走。”

元俨俯视的幽光中泛起了丝缕涟漪。

“阿、阿音!?”

青宴瞬慌了神色。

“阿…..”

女子方欲言拒,那人却二话不说,收弓卸箭,将箭囊背上了自己身后。青宴抬头,与其四目相对,眼泪含转、哽咽难发之际,弓把却又被眼前人塞进了手中…..

“阿、阿音……”

温热的泪珠滴落在了女子持弓的手背上。

“上马!”

“阿、阿音….!!”

…..

纠缠难舍的争辩下,元俨转头、向身边侍卫吩咐了些什么….再回正目光,那男子已不由分说,将固执的女子一举抱上了马背。

…..

野利音回转目光,向元俨低头抱拳一揖…..

…..

战火照亮了一侧天际,元俨微微凝神,调马转身…..

火光愈发逼近下,垂泪少女知已别无选择。她缓动马缰、数度回头,在一团漆黑中,向那背影追赶了上去….

…..

马蹄前后疾驰于水边,溅开了一路水花。青宴全力策马,追上了男子身侧。

“喂!”

“虽说阿音他这般信你。”

“但、但我倒很好奇那些袭敌的幕后主使…..”

“到底、到底是谁…..”



“姑娘若信不过,大可不必跟着本王。”

….

“但、但回西平之路,这条最近。”

“我、我为何让你?”

少女怨怒令元俨再度沉默…..

凉风呼啸于颊边,蒼鸠盘旋于夜空。青宴抹去脸颊泪痕,见身边同行之人淡漠神情,心中愈发不安起来…..

“我、我自幼与阿音习武多年。”

“若那些人追上来,尚能周旋一二。”

“可…..”

“可我瞧你这一路护卫寸步不离。”

“方才…..”

“方才又将人皆留给了阿音…..”

….

“别说,别说护我周全……”

“你…..你连自保…..”

青宴的忧心念叨似令元俨难以专心赶路,他直视前方,目漏不满。

“比起本王,你更应关心…..”

“那一心护你之人。”

青宴心虽忐忑,固持的骄傲却使她按捺不安,强行自我安慰起来。

“阿、阿音虽曾是族外前军,但得皇后娘娘重用,曾任左厢神猛、绥州两监军司。”

“断不会令那些人阴谋得逞。”

元俨目无所动。

青宴不解侧目,男人却策马去了前方。

“你宋室男子,个个暗弱无断。”

“不过…..”

“不过看在阿音、阿音敬你几分的面上…..”

“你若与我事事坦诚…..”

“我、我倒未必会见死不救。”

女子迎头赶上,目光依旧执拗,元俨远目,不由微漏叹息…..

“…..”

见这男子与在宫中时一般对外人时刻保持着谨慎疏离,青宴眼中渐生无趣。

僵持中,两人距离再被拉开…..

…..

“哎、你等等我!”

….

“不过,不过在宋都时,我便一直不解。”

“我们这些大夏使者里,你、你为何只对阿音如此亲近?”

“方才岸边,我听见你们…..”

“你们……”

“阿音、阿音他究竟…..”

….

“姑娘若觉得走出了这壑丘之地……”

“便可高枕无忧、聊话家常。”

元俨侧目余光。

“还真是…..未将你国步跋军放在眼里。”

…..

“你…..你说什么?”

青宴凝圆了双眼……

“大夏…..大夏步跋者向来轻足善走、追击为长。”

….

“所以…..”

前后思虑后,她似乎恍悟了男人的意指。

“所以你是说…..”

“方才那些人、那些人是步跋军?”

“…..”

…..

“但…..”

“但他们为何要偷袭两国使团?”

“难、难道我们大夏国中,有…..”

“有不愿两国维和,欲挑事端…..之人?!”

“……”

青宴不懈追问,此刻,地平一端夜霭散去,野边渐露出了丝缕天白…..

“哎、我、我在和你说话呢。”

….

冷风呼啸过脸颊,马上男子无言良久,背影却似在渐而清晰的阔野中缓下了行速。

“与…..”

缓转过目光,那马上人的眼中敞开了一丝天明的倒影……

“宋联姻…..”

青宴微张唇口,勒缰止步。

“野利世族,势必…..”

女子瞳仁渐圆而扩…..

“如日中天…..”

“根深难撼。”

余光打量过这瘦小少女隐润发亮的瞳仁,那幽定之目又瞥去了远处。

“所…..所以?”

攥紧马缰,青宴双手微颤。

….

“所以、所以你的意思是…..”

….

“我大夏朝中,有人…..有人欲阻和议之事?”

见元俨不再多言,青宴撤回了不可置信的脸庞。

逆行晨风中,她俯低视野,似有许多存疑悬浮上心头……

“若、若如你所说…..”

“这门婚事…..”

“不仅能消我大夏国内患…..”

“更….更可巩固我族势力?”

…..

见元俨面不改色、青宴紧咬的唇角不由微扬起一丝讽意。

….

“但倘若…..”

扣其目,女孩一字一顿放慢了语速。

“公主殿下….”

“不愿意呢?”

…..

“不过时日…..”

“必起战事。”

….

“我大夏将士英勇善战,根本无惧战事。”

….

“两邦相争,公主殿下…..”

“可愿遂渔者愿。”

“令贵国…..”

“深陷水火?”

青宴一紧马缰,转对上那幽目,想起如今两国身后虎视眈眈的北境大国,虽立即转开了掩饰不安的目光,手却因男人的警醒而勒出了丝丝红痕….

“所以…..”

她故作镇定,试图恢复平静。

“你们口中那维和之约,果真如此重要?”

…..

“两国维和…..”

“十年内….”

“百姓免于流离失所,国库不困于亏空。”

“慑于他国,莫敢先举。”

….

青宴听罢,愈觉这男子能言善辩,强势果敢。咄咄逼人之处与自己那高高在上的母亲一般……忽而,一股无法言辩的委屈涌上了心头…..

“但…..”

半边脸庞隐匿于黑暗之中,她拉缰止步。

“国家….”

“以此…..牺牲女子幸福。”

拂面凉风中,瘦小身影缓停下来,那团窠金纹的青底锦衫上,白狐领圈簇拥着的圆润小脸渐映入了迟疑而停的男人眸底…..

“那对那女子而言…..”

“可就…..”

“能言谈公允?”

额前的绿松石发坠下,少女半边碧瞳在夜霭中渐而清晰了起来…..

元俨沉默,目光打量向这双清澈眼眸…..不知为何,在这具瘦小的身躯里,此刻竟透出了一股与生俱来的强大力量……

这股力量,令人不觉将其与那遁入空门、血泪泣诉的亲族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

见元俨一改冷漠神情,第一次看向自己出神,青宴吞咽悲戚,强装出丝丝释然…..

….

她错开那人目光,翻身下马。

“我累了,休息一下。”

不顾身旁人,她突转话锋、舒缓着酸痛手臂,将马牵去了河岸边。

元俨并未下马,也未加阻拦。

“彻夜直行……”

“明日可抵西平府。”

不远处,低沉之声黯然提醒。

“但是我现在累了。”

青宴舒展手臂,并不想理其劝诫。

…..

见身后人无言,她犹豫片刻,又小声嘟哝起来。

“我们、我们今夜已整整行了二个时辰了,前面眼见就达西平府腹地的白池城了。”

“白池城内有与迎使随行的铁鹞军驻守,纵然那叛军再猖狂,他们若不想暴露身份,也定不敢轻易接近此地…..”

“……”

见青宴满心笃定,元俨不再多言。

少女卸下箭囊,俯身捧水…..突然,一只水囊被不偏不倚扔至了脚下。

青宴哑然回头,眼眸中泛起丝丝诧异。

犹豫尽饮后,见马上人依旧不苟言笑,她擦去嘴角水迹,不由转而浮笑。

“既带了水…..”

“可有干粮?”

似恢复了平日的娇纵本性,她抬头仰目,向那男子伸出了手。

“带上箭囊。”

“上马。”

“……”

女孩瞥了瞥嘴,男人的冷漠态度虽在其意料之中,丝丝笑意却难抑…..

此刻,她愈发觉得眼前的男人十分有趣…..

细数过去种种,甚至生出一探此人内心的好奇之心…..

想至此,她缓缓盖上了水囊…..

…..

女子起身向马匹走去,方牵过缰,林中却传来簌簌声响。

元俨警觉侧目,青宴未及察观,寒光飞烁水面,箭雨乘波而来……

“上马!”

一声怒吼划破野寂,欲乘女子却被高仰之马重摔去了浅滩中…..

元俨愕然,瞬急回身。

…..

青宴抓紧岸石,伸手欲抓住掉落于岸边的箭囊…..

痛苦挣扎之中,一切努力皆是徒劳。就在耳中袭敌声愈近,希望愈渐渺薄时,模糊视野中,水花扬溅于耳中,一只大手顺势而下、揽过膀臂,将自己从水中拎起,一举拽去了马上…..

模糊的视野中,身后人挑背剑囊、持弓握缰,一边紧护着自己,一路朝白池城方向疾驰而去…..

“…..”

温暖的怀中,风呼啸过耳边,朦胧意识中,她似听见了身后追兵不歇的马蹄声。

“我…..”

她湿发覆面,巨痛难耐。不安而回的模糊视界中,男人面色黯淡、始终不语。只见他将自己护于怀中,时而回身放箭,时而全力策赶。不知过去多久,随着身后的马蹄声渐渐淡去,强撑的意识终消散在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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