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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仙侠小说 -> 浮生问剑-> 第三章 烟雨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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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烟雨江南
- 韩凤志抱着怀远从后门跨进院里，前院的大火已经熄灭，浓烟还弥漫在空气之中。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混杂着焦土味道的灰尘，将再次点燃这漆黑的夜晚。
怀远急忙挣开韩凤志，大声地叫喊着：“娘。”看着眼前的破壁残垣，七岁的他已懵懂地想到家中遭受了惊天的变故。韩凤志紧紧地拽住怀远，不敢让他在尸体横陈的院中寻找。
韩凤志轻轻地抱住怀远，任由怀远一遍遍地呼叫，直到他喊哑了嗓子，韩凤志才抬起手，慢慢擦去他脸上涌动的泪水，柔声道：“怀远别哭，韩伯伯会替你找回娘亲，你相信韩伯伯吗？”
怀远一边抽泣一边看向韩凤志，问道：“娘被坏人抓走了，是吗？”
“是的，不过你放心，韩伯伯会去找的，会带着你一起去找。”
“那我爹呢？”
“你爹他……”韩凤志愣住了，不知该怎样告诉怀远这个比娘亲失踪还要难以承受事实。
“你爹他让坏人给害死了。”韩凤志咬着牙把噩耗说了出来。
七岁的怀远还没有对生死有清晰的认知。他只知道娘亲告诉过他，一个人如果死了，就再也不能陪他玩了，也再也见不到了。
怀远没有了哭泣，也没有了喊叫，他的魂像被抽走了似的呆呆站在原地，他恍然想起每天爹娘陪他在这院子中玩耍的场景。可现在在这黑夜中向前张望，看到的是只有随着火光坍塌的院落，还有遍地陈列的尸体。他开始不安，呼吸变得急促，身子像僵了一样，痴痴地喊出一句：“爹？娘？”
夜已不再安静，怀远第一次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他不再用哭泣描述自己的情绪，只是怔怔地站着，任由脑海中充斥着空白，从这一刻开始他感受到了生命的流逝与存在。
韩凤志轻轻地拉着怀远往外走去。行走江湖二十余年，始终独来独往，他并不擅长安慰。他要做的，是带着怀远埋葬他的父亲，埋葬今晚这痛苦的记忆。
两人把夏恒埋在了铸剑林中。又在后山搜索了大半个时辰，却没有找到任何关于夏夫人和沈成的痕迹。
韩凤志想起那个盗走罹亡的中年汉子，又想到夏恒书信中提到过玄天盟想要吞并夏家庄。这才明白，玄天盟屠杀了夏家满门，却偏偏没有找到被邋遢大汉盗走的罹亡，或许如此，夏夫人和沈成还有一线生机。
“怀远，我们先去找个店住下，明天你睡醒了，我带你去找你娘，好吗？”
此时天将破晓，韩凤志找到一个小店，将怀远哄了睡下，自己往杭州城里去了。
杭州西湖畔有一处富丽堂皇的楼阁，有六七丈高，足有五层，门楣上一块纯金做的招牌，赫然刻着几个大字，烟雨楼。这烟雨楼在最繁华的地段却门庭冷清。时不时进出一两个人全都手持兵器，个个凶神恶煞。韩凤志走了进去，这楼里却是热闹得很，大厅里十几张桌子坐满了人，大清早的就推杯换盏，你来我往。
韩凤志往最里边瞧了一眼，径直走去，这桌子上摆着一碟花生米，一壶热酒，坐着一个人，是一个身材瘦小，面容枯槁，脸上几乎看不到血色的中年男人。他眼神迷离，糟乱的头发也不梳洗，显是宿醉未醒，此刻正举着一碗稀粥往嘴里送。韩凤志来到跟前，拉开椅子坐下。
“韩先生可别开口。”还没等韩凤志说话，这桌上坐着的人倒是先张了嘴，他放下稀粥，用筷子挑起一粒花生扔进嘴里，接着说道：“这事你可管不了。”
“地通天果然是地通天，什么事在你这里都不是秘密。”
“地通天只是地通天，这楼里的都知道了，不然起这么大早做什么，还不是赶着去夏家看看有什么宝贝可以捡。”这地通天嗓音尖锐极是难听，一张嘴就让人想到烂椅子吱吱摇晃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我要打听夏家的事？”
这人笑嘻嘻地看了看韩凤志，端起稀粥喝了一口：“你和夏恒是二十年的至交好友，你不为他来，难不成是让我替你说媒？”
韩凤志哈哈大笑两声，掏出几锭银子放在地通天面前：“问你两件事。”
地通天放下稀粥，用手抹了抹嘴巴，伸出两根手指把银子推回去，说道：“韩先生，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交情不浅，我实话告诉你，这夏家被灭门，是谁干的，怎么干的，我一概不知。”
“不过，”地通天起身伏在桌子上，又把几锭银子揽回怀里，凑到韩凤志跟前，轻声说道：“韩先生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大概也清楚，有能力一夜之间灭门夏家的可不多。”
韩凤志自然明白他说的，这背后主使昭然若揭，可玄天盟势力庞大，自己纵是背负剑圣之名，也极难与其抗衡。何况带着怀远，夏夫人又下落不明，绝不能贸然行动。
韩凤志又掏出几锭银子放在桌上，说道：“还有两件事想请你帮忙。”
地通天做回椅子上，瞧了眼银子，抬头问“什么事？你说说看。”
“罹亡剑被另外一人盗走，你帮我找出他的下落。”
“什么？罹亡剑被别人盗走了？这可是个新鲜消息。”
韩凤志接着说道：“没错，一个邋遢汉子，还掳走了夏家的一个孩子。第二件事，夏夫人母子被人劫走，你替我查查她俩的去处。”韩凤志明白夏夫人当时的用意，怕再生事端，绝不能让人知道怀远跟在自己身边。
地通天抿了抿嘴：“这第一件倒是好办，至于这第二件嘛。”地通天混迹江湖，聪明绝顶，他当然明白夏家母子没死的原因。
“你放心，我只要知道她们的下落，其它的绝不会牵扯到你的头上。你有了消息，传到天门山幽云峰。”
“没问题，这江湖上就没有我打探不到的消息。”地通天把银子收起来，“天门山幽云峰，我记住了。”
韩凤志出了烟雨楼走在回小店的路上，此时天空中雾气渐浓，下起了蒙蒙细雨。他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放慢了脚步。
“跟了我这么久，现在可以现身了吧。”
话音刚落，一个女人转进了巷子，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穿着一身淡青色长裙，面容清秀，白的出奇。
韩凤志转过身来，轻轻地吐出一句：“这事你们也参与了？”
这女人盯着韩凤志，眼里透着痴恨：“凤栖楼远在福州，哪管得到这杭州的事。”
“那你来杭州做什么。”
“与你有关系吗？”这女人没等韩凤志说完就抢着说话，“倒是你，怎么会出现在杭州？”
这女人往前靠了几步，接着问道：“是夏恒请你来的？”
“我和夏恒是二十年的好友，来探望探望他，稀奇么。”韩凤志冷冷地说道。
“夏恒请你来只是为了叙叙旧？他想以一己之力对抗玄天盟就是螳臂当车，你应该庆幸没赶上，否则玄天盟有三司四楼，顶尖高手数以十计，就算你是剑圣，也绝不能抗衡，只有和夏家一起命丧黄泉的下场。”
韩凤志知她所言不假，可听到她言语中对夏家满门遭到屠戮的漠然，这似乎不与玄天盟合作就是死路一条的姿态，一时怒从心起，狠狠地说道：“所以就该像你一样投靠玄天盟么？”
这女人听了韩凤志的诘问，又往前走了两步，死死地盯着韩凤志，反问道：“二十年前自凤栖岛来到中原，你可曾有一天管过你的表妹，可曾有一天管过你的同族？我不投靠玄天盟，难道要靠你这个只顾自己逍遥快活的剑圣么？”
韩凤志被问的说不出话，他看着眼前的女人，自己的表妹周素英。十几岁时便跟着他从澎湖凤栖岛来到中原，可二十年间却从未承担起一个表兄的责任，竟没注意到当年的妙龄少女已成为了半老徐娘。
韩凤志不敢承认亏欠，只得挤出一句：“你好自为之。”说完扭头就离开了小巷。
韩凤志兀自想着刚刚表妹的话，不知不觉地走回了小店，快接近晌午了，怀远还在床上熟睡。
韩凤志走过去坐到床上，轻轻地把怀远抱起来，他本打算将怀远送到名门正派投身，自己则上路寻找夏夫人的踪迹。可表妹刚刚的话却深深地触动了他，若是如此，岂不是把怀远变成了又一个周素英？
韩凤志突然想到夏恒写来的书信，里面没有提到任何希望他协助对抗玄天盟的意思，反倒是处处说起怀远，说他贪玩调皮得有个人好好管管，又说他聪明伶俐，如果有名师指点，将来必成大器。
韩凤志这才明白，夏恒是已将怀远托付给了自己。
怀远似睡非睡，眼角时不时渗出泪水，似乎仍然没从昨夜的惊恐中脱离。听着怀远睡梦中的抽泣声，他实在不知道醒后该怎么安慰这个孩子，早点离开开始新的生活是他能想到唯一的办法。
韩凤志告诉怀远，要带他去天门山幽云峰，要在那里传授他武功。两人买了匹马，顺着官道一路往天门山奔去。
韩凤志看着这个坐在马背上的孩子，想起自己从拜师学艺到踏入江湖，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三十多年。他隐隐地感觉到，多年以后，怀远会从这条路上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