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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及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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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都国公府侍卫和善了许些,“既然是都国公府的贵客,那便进来吧。小郡王和殿下刚回来不久,还在用膳,您可能要稍等片刻。”

“多谢。”陈桥跟着侍卫进了三皇子府,这才发现三皇子府的格局竟同安南都护府几乎一样。

他本就是个憋不住话的,吃了醋更是憋不住,见到祁斯遇便说:“我今日才知道,安南都护府是照着三皇子府建的。”

同为男人的蔺端听出了陈桥话外的意思,迟钝的祁斯遇却没有,反而还点头说:“是,当时都护府太破了,我们又不好回公主府住,所以才想着翻新一下。我觉得端表哥府上建得很不错,特地让他找了师傅仿的。”

“看来陈公子也很喜欢这种风格啊。”蔺端快速接过了话,很有些宣示主权的意思。“阁下若是实在中意,图纸也可以给你拿一份的。”

陈桥轻飘飘地将话挡了回去:“想不到殿下还记得我这种小人物。不过不劳殿下费心,我现在住国公府。”

两人的话外音祁斯遇竟是一点也没听出来,还跟着附和:“是啊,陈桥都住国公府的,也用不上什么图纸。”

蔺端被自己不开窍的小表妹气得笑了出来:“好,既然他来接,我也就不送了。你们早些回府休息吧。”

“好。”

陈桥已经很久没机会和祁斯遇这样一起走在街上了。夏末的风卷着几分凉意,吹在他心上痒痒的,像祁斯遇讲的话一样。

“你今天怎么来接我了?我出门的时候不是说了自己回吗?”

“听说你进宫赴宴,总是有些担心,所以就出门来接你了。”陈桥还是不够勇敢,没能直接说出因为你这三个字。

祁斯遇笑得肆意:“嗐,这中都哪有几个人能伤得了我。你是担心端表哥吧。”

“为什么这么说?”陈桥并没想到祁斯遇知道。

“在安南的时候你俩不就不对付吗?”祁斯遇说着还拍拍他的肩,“你放心,蔺端不会害我的。”

话说到这儿陈桥就明白了,祁斯遇压根就没往情情爱爱上想,他顺势叮嘱一句:“与虎谋皮,不论何时都要小心。”

祁斯遇听惯了这些话,快速应着:“好好好,我都知道的。”

说完她还不忘小声嘟囔一句:“你们还真是一个赛一个地啰嗦。”

陈桥望着祁斯遇的背影苦笑一下,被爱的人当然不会啰嗦。

有盼头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九月初三转眼就要来了。

三皇子冠礼虽是吴王主办,但太常寺还是帮了不少忙的。这算是祁斯遇第一次从头到尾地参与皇子冠礼,把她麻烦得不行。

除却作为太常寺少卿要过目盖章那些单子核对物品外,她还得作为蔺端表弟参与王公贵族应参与的那部分。

冠前十日要斋戒,占卜吉日吉时,冠前三日还要用筮法在宗室中选出持冠礼的大宾及协助的“赞冠者”。

祁哲被选中成了大宾,祁斯遇也就自然而然地做了赞冠者。

不得不说,蔺昊此人做事还是挑不出毛病的。上到大典摆设祭词,下到每位来宾的礼服配饰,他都全权过目审理了一遍。

明明是蔺端的冠礼,祁斯遇却忍不住要紧张。因为年岁相近,赞冠者的礼服同行冠礼的人是最相似的。天子着明黄,皇子穿玄衣,宗室多蓝服,衬得他俩这身暗红很是奇怪。

听祝词时祁斯遇忍不住走神,她总是想到先前去看蔺端时听到的话:“阿遇你瞧,大婚也不过如此了吧。天地、高堂、盛典,甚至还有祝福,一切都齐全了。”

大缙简化了从前复杂的加冠仪式,三冠改一冠。祁哲拿起一旁檀木盒中的金冠时祁斯遇才回过神来,她赶忙拿起一旁的玉簪帮忙插进去。庄严的仪式夹杂着二人不可言说的心事,高台之上的氛围都有些变了味。

既加冠,冠礼便成了一半。祁哲祁斯遇退下台去,皇帝也开始念他的祝词。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蔺辰峥念了一段《士冠词》,随后才开始说自己的话。

“宴行,你既已及冠,那朕便要告诉你:皇子身份并不只是用来承天庆,享安乐的。身为蔺家子孙,那便要胸怀天下,以苍生为己任。如此才不枉费上天使你生在这钟鸣鼎食之家,才不枉费朕对你的悉心栽培。你可明白?”

蔺端跪地几乎说得上是虔诚了,他重重叩首,铿锵有力地答道:“父皇教诲,儿臣铭刻在心。”

“甚好。”

皇帝说完看了一眼赵海,他立刻展开圣旨读道:“三皇子蔺端,十五岁自请前往安南镇守五年,此为一功;初春大破梁国,又是一功;如今刚及弱冠,又自请送亲出使,还是一功。故朕赏其京郊江南两处府邸,黄金万两,珠宝玛瑙十箱。着封燕王,领五官中郎将之职,御赐蟒袍。”

这道圣旨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五官中郎将并不是什么要职,不过是四品下的副将。但封王和御赐蟒袍却都很讲究,大缙向来没有幼子先封王的规矩;至于蟒袍,规制上大缙只有太子可穿。额外赏赐者,立国三代也仅有开国时的沈太傅一人有此殊荣。

皇帝给他如此重赏,其心思是捧杀还是真的中意,没人说得上来。

蔺端自己也想不通,却只能硬着头皮跪下接旨:“儿臣谢父皇恩赐。”

三个同样困惑的人正站在挽星楼上吹风。

“舅舅先前还说中意老大,如今又赏你蟒袍,他是希望你们三个真的争个你死我活吗?”祁斯遇难得有些惆怅,她并不爱看兄弟阋墙的戏码,更不想让蔺端蔺珏反目。

“圣心难测,你表哥我也是不懂。不过咱俩都快走了,这靶子还是要你珏表哥去当了。”蔺端说着还特意朝蔺珏眨眨眼,若不是祁斯遇站在他俩中间,蔺珏可能就忍不住要教育弟弟了。

但蔺端的话并非没有道理。二皇子三皇子和小郡王关系好是中都人尽皆知的事,吴王虽年长,却不是太子。他们若是联合起来对付吴王,吴王几乎没有任何赢面。

“如果真的中意老三,送亲的就是大哥了。”蔺珏看得很是清楚,“我若是父皇也会给你更多的权力,甚至鼓励让你自己想争。只要咱们兄弟离心,老大的赢面就更大了。”

祁斯遇轻笑,对着蔺端说:“我没说错吧,什么臣子,都是棋子。”

蔺端沉默着,他当然知道皇帝想要什么,但他却在想,利用他去离间总比利用祁斯遇好。

蔺珏不管蔺端,开口教育祁斯遇:“不论在哪儿,还是要慎言。父皇毕竟是天子。”

“可这天下不是他的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祁斯遇说完这话就离开了那儿,蔺端本想去追,蔺珏却伸手将他拦了下来。

“二哥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也清楚。”蔺珏现在干脆,什么话都挑明了说,“这个皇位,我想要。但对阿遇,我没有那份心思。她是男是女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我珍惜的是当年的情,你、我、她,我们三个人的感情。”

“好,二哥干脆,我也不藏着掖着。我只想要她,其他什么皇权富贵我不在乎。”

讽刺的是:那天晚上有两个人说话,两个人都说了真话,又在某一天都成了假话。

祁斯遇回去得早,长公主倒很是开心。九月初六祁斯遇即要启程送亲,如今已是初三了,作为祁斯遇的母亲,她也希望祁斯遇能多在她身边待一会儿。

儿行千里母担忧这话实在不假,长公主一面不希望女儿又要远行,一面又放心不下蔺妍独自和亲。几人的行李大多都是她亲自装好的,装装取取好不纠结。

长公主正收拾着,却忍不住叹了口气:“本来还以为今年不会再错过了。”

“错过什么?”祁斯遇看着收拾包袱的母亲,对此话很是不解。

“母亲都有五年没陪你过生辰了,今年是第六年。”

祁斯遇心里一酸,开口宽慰她:“母亲放心,明年斯遇一定老老实实待在京城,老老实实待在母亲身边。”

蔺辰芸拍拍女儿的手,努力朝她微笑。“好。明年母亲一定不会错过了。”

祁斯遇倒是乐观:“等我到了临邺,一定为母亲带许多特产回来。”

长公主将手中的包袱递给了她,有些疲惫地说道:“好,你回去休息吧,我同你爹还有些事要商量。”

见祁斯遇出了门祁哲才小心翼翼地端着药碗走到床前,蔺辰芸看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发笑:“端个药碗而已,怎得谨慎地像端着价值连城的宝贝?”

祁哲半蹲着将汤匙送到长公主面前,话里带着宠溺和心疼:“若是价值连城的宝贝能治好你的病,我能端得更谨慎些。”

蔺辰芸怕烫又怕苦,小口喝着药,很有些骄矜小姑娘的感觉。整碗药下肚她才轻声说:“命运如此罢了,能偷来这二十年我就很知足了。”

祁哲将药碗放在一旁,随后轻轻拍拍蔺辰芸的背安慰:“没有这么糟,过些日子我再把沈医请来,这病他研究了这么多年,一定有办法的。”

蔺辰芸只是轻轻摇头:“我只盼着他能就着我再仔细研究一段时间,毕竟我怕斯遇她日后也会像我这般。”

还不等祁哲开口劝慰她就叹了口气:“时远,我反悔了。”

祁哲却像是早有预料一般,问:“你终于后悔将她拉进来了吗?”

“是啊,这些日子我想了很久,觉得我对她真的太苛刻了。有些话她没说,可我是读得懂她的眼神的,她怨我啊。”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然后叹了口气:“我待她这般严苛,她怎么可能不怨我呢。”

祁哲没有附和她,反而拍了拍她的手说:“阿遇是个懂事的孩子,她早晚会明白你的。”

蔺辰芸却很快坚定了:“她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这些肮脏地见不得光的事,就不要留给她了。”

“可你的身体……”祁哲欲言又止,“好。既然你已经下了这样的决心,那我就一定会支持你。”

蔺辰芸自嘲地笑了:“都快过去二十年了我才觉得亏欠她。时远,你说我是不是醒悟得太晚了点。”

祁哲眼里也含着泪光:“不,有些事只要你想做便时犹未晚。”

“要是能再多活几年就好了。”蔺辰芸是笑着说出的话,可听着的人面上却满是痛苦,因为他不仅看见了妻子因生病而变得苍白的脸,还看到了她眼中难得的轻快。那是坚定,也是解脱。

九月初五,祁斯遇、蔺端蔺妍奉旨进宫。

“朕写了一封国书,由宴行和斯遇带给廖独。这上面的条款若是他有不同意的,你们就好生商讨,一定要为我大缙争取最大的利益。”

蔺端祁斯遇跪下接了旨:“臣定不辱使命。”

蔺辰峥又转头看向蔺妍,难得对这位故人之女起了些怜悯:“妍妍,异国他乡比不得中都,你要多多小心。不论何时,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多谢陛下,兰溪心中明白。”

这是这么多年来蔺辰峥第一次仔细看蔺妍,他这些年恨屋及乌,长公主又将蔺妍保护得很好,他俩几乎没怎么见过面。

蔺家人的好看大体是同一种好看,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再配上恰到好处的轮廓,美得很是出挑。相近的血脉让他的儿子们甚至都同蔺辰嵘有些相似,可笑的是那人自己的亲生女儿反而不那么像。

蔺辰峥又看了一眼下面跪着的三人,起身说道:“明日朕会亲自送你们,记得早些回来。

“臣遵旨。”

蔺端很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丝怜悯,一个帝王、一个胜者对败者的怜悯。他有时候是很憎恶皇帝的,因为他的父皇自私自大,内里又藏着自卑。其实祁斯遇从来没有说错,所有的臣子,甚至这天下的百姓在蔺辰峥眼里都不过是棋盘之上的棋子。

自始至终,他都是在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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