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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画皮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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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延虎和姚马桀摆好供桌,围绕供桌撒下一圈酒,摆上一只装满生米的白瓷大碗。

在米饭中插上一双竹筷子,陈延虎供奉三根黄粉竹香,低头祭拜。

陈子笺伸出神识卷来阴气,做出符合对方预想的行动,挥出一阵阴风将蜡烛吹灭。

陈延虎取出火折子想要再次点燃相助,却依旧被拂面而过的阴气吹灭。

“只是想敬你们一杯酒而已,希望你们能够早日安息。”

凄厉、痛苦的叫声在陈延虎耳边回响,他看到供桌前突然升起一股黑风,浮现出一位残缺不全的骸骨士兵。

香火灵力经费有限,这会儿就不用搞出那么大的动静了。

陈子笺提取出陈延虎记忆中的低语回音修修改改,将其投放到骸骨士兵的身上进行播放,他同时操控着骸骨士兵的动作,让这些本身没有灵智的阴气傀儡显得更加逼真。

骸骨士兵的面容并非一成不变,而是由陈延虎记忆中多张不同的人脸拼凑而成。这些面容相互交替、变幻莫测,刻意制造出一种荒谬而诡异的氛围。

“陈延虎!你害死我们那么多弟兄,害得我们家中妻儿老小无人照料,晚年生活指不定得有多凄惨,用一碗生米饭就想把你的罪行都打发了吗!”

说着,那个面颊不完整、浑身骸骨黏满腐肉的士兵愈发暴躁起来。

怨怒之下,骸骨士兵试图推翻供桌,不愿再见到眼前这个令它厌恶的烂人。可它的手掌和身体穿过了桌面,对现实世界毫无干涉能力,即使它在黑风中奋力挣扎,也无法改变它无能为力的事实。

陈延虎为之动容,哽咽的解释说:“兄弟,我实在对不起你们,但你也不必一直被怨念缠绕,徘徊于尘世中不能超生。当年我辞去了官位,尽力补偿你们的家人……”

骸骨士兵怒吼道:“照顾!你管那几两银子、几担子柴米当作是照顾!”

姚马桀忍不住开口说:“兄弟,你已经死去多年,恐怕早就神志不清了,这可不是延虎大哥故意针对你们啊!”

“我们当初参军修炼,每月每人只能领到一两银子的军饷,家属还能免除赋税。但朝廷有令,明说除非我们获胜归来,否则即使战死也没有抚恤金可领!”

“参战的人数众多,所需的军饷和抚恤金数目巨大,可不是你想象中的小数目,想要将所有阵亡的兄弟家属安顿好,本身就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你还想怎么样!”

骸骨士兵反击道:“闭嘴!你这个苟且偷生、背信弃义的叛徒!”

“我只想复仇,我只想复仇!当初你如何害死了我,我就要你付出同样的代价!”

“你害我家破人亡,那我就要让你亲自体会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心痛!”

“你要是想真心悔过,就下来陪我们啊!”

陈子笺利用骸骨士兵传达信息给陈冬,不过与此同时,陈家大院里还有其他人尚未未入眠,他们也默默地观察着院子中所发生的一切。

‘山河岭中的恶鬼一事竟然是真的?看来昨夜一定是非常惊险的一场恶战。’

‘那供桌上方聚着一团黑气,隐约能看见一个骸骨模样的人影,就像是从古战场上爬出来的尸体一样,它已经腐朽得面目全非了。’

‘是雪晴夫人的缘故吗?难道她真的被那妖道诅咒了,族长到底瞒着我们什么?’

‘不可能,阴气开始复苏已有一段时间了,如果雪晴夫人真的有问题,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上香供奉时才显出鬼影?’

‘依我看,多半是陈延虎阳火衰弱又良心不安,才引来了这些鬼祟之物。而且,它看起来无法对活人造成伤害,也许只是一腔没有自我的怨气罢了。’

‘如果那座山君庙真的有灵力,以后还是多去祭拜一下比较好。’

陈延虎并没有发现陈家族人在暗中观察,他和姚马桀都在试图解释情况安抚阴魂,尝试那道阴魂的怨念。

不过对陈子笺而言,交流太多反而容易露出马脚,让人发现骸骨士兵是被操纵的阴气傀儡。与其说得越多错得越多,搞不好就聊爆了被人发现前后矛盾,不如少说少做。

因此,陈子笺决定让那骸骨士兵装疯卖傻,只发出一些意味不明的恐怖嘶鸣作为回答。这样一来,两人就会自动脑补对方的怨念和状态,始终处于蒙在鼓里的状态。

面对根本听不懂人话的骸骨士兵,陈延虎和姚马桀感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压力,他们的额头紧箍微微收缩,精神状况开始变得不太稳定。

正当他们欲开口解释的时,却被那骸骨士兵抢先道破心机:

“你们这虚情假意的嘴脸,我已经受够了……”

“除非能够让我亲眼看见我的家人平安无事,否则我是不会相信你们的……”

“如果你们现在真的想要偿还代价,那就踏入山河岭,来给我们作伴吧……”

陈子笺驱散了炼化产物,骸骨士兵逐渐消散。他意识到给陈延虎施加过多的精神压力已经足够,目标的承受能力已经来到临界极限,之后的压力将不能转化为动力,而是直接压垮他们,使得他们的心魇再度爆发。

“这是,它被我们讨伐鬼王的举动所感化,所以暂时放过我们了吗?”

“兴许我们这种人,活在世上还能有点价值,虽然苟且偷生是很不要脸的,不过我当时要是选择一死了之、以死谢罪,反而没有人去给他们处理善后……”

陈延虎满头大汗,额头上的紧箍停止了震颤,散发出微不可查的灰白微光。

尽管气血虚弱,但他的脸上却露出了一抹如释重负的苦笑。

不过,陈冬理的心魇病就没有那么好安抚了。

他目睹了院中的谈判,精神状态一直处于不稳定的波动状态。等到其他人都服下安眠药入睡后,他竟再次翻墙而出,穿着黑袍蒙上斗笠,默默地溜出了陈丰县。

‘要是我去像那位前辈一样自我献身,能否让我找到真正的解脱?’

尽管陈丰县暂时摆脱了鬼王和炼尸道人的威胁,但此刻的城门却依然守卫不严。

夜晚的陈丰县笼罩在鬼气森森的阴风之中,没有人愿意在这样的恐怖之夜巡逻值守。守卫大多躲在城门阁楼上取暖,只有听到可疑的动静才会派人出去查看一番。

陈冬理就这样顺利地走出城门,借着清冷的月色,踏入了山河岭之中。

“这小子,大晚上的他也真敢。”

或许是那些可怕的经历,将通往噩梦的路线深深刻进了他的脑海之中。

陈冬理的每一步都被那股执念所指引,仿佛赶着投胎一样的快步前往石壁洞窟。

“罢了,既然你都这么有诚意地来了,就让我看看这招能否治好你的心魇。”

当陈冬理点燃灯笼,踏入这个空无一物的洞窟时,陈子笺立刻行动起来。

他首先选择浓缩阴气,将洞口遮蔽起来以免有野兽意外打扰。

接着,他炼化出那些晦暗不全的骸骨士兵,让他们从地底涌现而出,以一种令人惊叹的速度排列整齐,仿佛是一支庄严而怪异的兵马俑方阵,将陈冬理团团围住。

这一刻,陈冬理屏住了呼吸,心脏狂跳、血液狂涌的感觉,让他差点忘记了自己想说的台词,只得结结巴巴地开口说道:

“诸、诸位前辈,我是陈家的陈冬理。”

“我、我愿意代替家父陈延虎,接受惩罚,如、如果有什么我、我能帮上忙的事情,请您尽管吩咐……”

陈子笺随即出手,洞窟中的傀儡发出凶狠的大笑,这震耳欲聋的笑声轰得陈冬理头晕目眩,身体失去平衡,让他转眼之间就像个软弱无力的戏子一样跌坐在地。

“代替?”

“惩罚?”

“就凭你?”

“就凭你这个整日沉湎于酒肉、逃避现实、虚度光阴、游手好闲的废物?!”

“你有什么本事?你能做到什么?你这副看似年轻的肉身早就被酒肉毒药腐蚀一空,你连站在我们之间的资格都没有,你这种废物为何胆敢入我军阵?!”

话音刚落,那众多幽影扑面而至,陈冬理手中灯笼瞬间被阴风熄灭,漆黑一片的洞窟中传来了阵阵诡异的回音,似乎有无数冤魂在围绕着陈冬理打转。

陈冬理硬着头皮说道:“在下愿意献出这条性命,只为平息诸位的怨气!”

但对陈子笺而言,他是不会协助陈冬理自灭的。

他不屑于走陈家老祖的路数,那就去找到属于自己的活法。为了限制可能存在的陈家老祖,本体行动不便的陈子笺,也必须要有足够的人手来充当耳目,建立第一防线。

而陈冬理这个曾被誉为天才的废材,却恰恰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于是陈冬理并没有等到他的解脱,却迎来了一阵阵嘲笑和怒火,黑暗中充斥着愤怒的嘶吼声:“你这个废物,你是陈延虎特意派来恶心我们的吗!”

“你没有胆子自行了断,却专程过来玷污我们的手,想让我们无法进入轮回?!”

陈冬理完全没有预料到对方会有这样的想法,他慌乱地说道:

“不是的,我是真心想帮你们的啊!”

“如果你们怀疑我,你们可以直接把我的心挖出来,我……”

“我向天发誓!”

阴风咆哮,恶鬼哭号:“住口!你这个自私自利的废物,你和你爹一样无耻!”

“你将承担所有罪孽,偿还所有的傲慢,你将在这世间痛苦地挣扎,直到所有怨念消散,直到那时你才有资格去死。

“否则我们现在就把你剁成肉渣,叫你的无耻父亲一口一口地吃掉你!”

陈冬理站起身来,视死如归地大吼道:“那就来啊!”

下一刻,陈冬理感觉到一股灼热的力量袭来,他仿佛脸上被火焰舔舐,那痛苦的感觉仿佛要剥离他的皮肤,抽干他体内的骨髓和血液,把他变成一具干尸。

但最后,陈冬理又挣脱了黑暗,恢复了知觉。

他脱掉斗笠、点燃灯笼,发现洞窟内的阴影已经消失无踪,只留下一个威严而神秘的声音在他头顶上方响起:

“从今以后,你既是陈冬理,也是画皮书生。”

“你将继承我们所有的人脸,代替我们在人间行走。”

“记住你的誓言。”

“我......如今成了画皮书生?”陈冬理轻抚着自己的脸庞,忍不住走出洞窟。

河上的月光映照着他的面容,他仔细地观察着这张陌生而诡异的脸。

陈冬理心中一惊,脸上的画皮瞬间消失,恢复了他原本的面容。如果他回忆洞窟里那些怨魂的怒吼,感受到它们的愤怒和怨念,那聚集起来的阴气又会让他当场变脸。

一种难以形容的解脱感和轻松感涌上了陈冬理的心头,他仿佛终于找回了被他人托付、被他人信任、被他人需要的感觉,就像是一夜之间重拾了失去已久的心灵支柱。

只见陈冬理拔出腰间佩剑,注视着面前完全陌生的自己。他回忆起曾经学习的剑术和功法,心头涌起对剑道的一丝记忆。

在月光的照耀下,他舞起剑身,如行云流水般自由自在:

“柔衣玉骨绣青霜,剑影连天落寒月!”

剑刃挥动,阴气转化为寒冰,仿佛霜花一样在空中绽放。

由于陈冬理一直受心魇折磨,身体早已虚弱不堪,无法像以前一样调和阴阳二气。

刚施展出一招,他立即感到身体无法承受,仿佛肺里吸进几片雪花一般奇痒难忍。

帅不过三秒钟,他便感觉全身力量涣散支撑不住,整段招式垮掉,捂着嘴巴用力地咳嗽起来。

他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仿佛领悟了怨念和愤怒的真谛,又似乎重新找回了做人的感觉。

不过,强行调用阴气施展招数,导致的咳嗽反应还在愈发剧烈。

这会儿陈冬理实在咳得受不了了,他一只袖子遮着嘴巴,捡些柴来生火取暖,试图借助外在的阳气来平衡内在的阴阳。

在这一刻,陈子笺终于在山林之间发现了小山君的身影。

尽管伤势尚未完全愈合,但它的眼神却充满了神采,不再像过去那样迷茫失落:

“爹,那个人好像是陈家的,我们怎么处理他比较好……”

“嗯?爹已经不计较了吗?”

“都听爹的,好好休息、乖乖养伤,过一阵子再回山君庙。”

陈子笺突然觉得心情复杂,他并没有看见山君的神魂。

这小山君的命是保下来了,但它如今的精神状态,明显有些不太对劲。

不然它为什么突然开始与周围的空气对话,还一副亲昵偎依、喜笑颜开的样子?

得咧,又疯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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