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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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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习惯使然,少年盘坐于床前,闭目静心,双耳聆听萧瑟的秋风,口鼻吸嗅天地的芬芳。往事回忆如流水,思绪裹挟悸动奔走,又一次,沉寂的冥想戛然而止,闭合的双目缓缓展现清澈的眼眸,独属于少年的澄澈蕴含在风轮与瞳仁。

同房的舍友早已出行,剑者歌泣着最后的余烬,每日上万次的挥剑总会令人麻木,但幸好今日无事,自由的少年能随意奔走。秋日的正午不会阻挠其散漫的脚步,惬意的金风还带着无法言说的伤感,那种说不清道不明,也恰似少年后知后觉的情意。

“云澂今日修炼,乐理社也无相邀,随意走走,这城内似乎还有许多去处。”兰枫自我安慰道。

少年说着,不断观望着周遭。惬意的午后总有人在不断忙碌,散落的阳光游离在叶片之上。少年的家乡也能偶然得见这类风景,曾几何时,旧日的好友还在身旁,亲昵的话语不绝于耳。明月阴晴圆缺,一番轮回,流连的思念愈发的深厚。

“我已离开若翳有了些许时日,也不知他们近况如何。”兰枫喃喃自语。

兰枫瞥视着一侧的路牌,自南向北的远行止步于佩雷格里纳斯塔处,没有再进一步探索。牌面昭告着“修炼场”的方位,其指向的广茂兰枫从未想过踏足。

少年就如此走着,茵茵草木别无二致,遥望而去的穹顶,是最为显著的标志。如此,兰枫缓步从草坪身后走过,掠过土壤,驻立在高耸的穹顶之下。

踏入虚掩的大门,玄关处放置满替换的衣物,整齐有序。不远处的场地,盘根错节,中央的大树攀升至顶,繁多的枝叶扩散至壁障,将巨木隔断出层级。

少年再向这之中走进,此处的静谧使少年连呼吸都变得轻微。诸多年龄各异的男女盘坐于此,脸颊随着呼吸轻微起伏,单薄的绿光氤氲其身,亦是光晕,亦是粒子。少年走着,脚下的草地默默缩回土壤,恭迎新来的宾客前去欣赏巨木。

“不会在这里面会有电梯吧?”兰枫心中默念着。

兰枫走近,左手轻抚,从上至下,无一不是树干粗糙的纹理,没有怪异的凸起,没有问题的答案自然也不容置否。兰枫遗憾转身,两臂长的树枝位于身边,与众多相似枝杈的延伸一同越过头顶,螺旋上升。

少年自然踩住其轻踏,柔韧的枝杈助其攀附至二层。意料之内,二层的风景如同一层,修炼的人数也相当,但静心后却能察觉到更加浓郁的术。随即,少年果断停滞于此,或许更高的风景也别无二致,少年放弃继续向上攀登,就地便同于此的众人修炼。

半晌,兰枫除去臀部的麻木,只剩些术在缓慢的流动,少年不甘轻叹,随即起身向来时的路走去,离开此处。

绕开穹顶,几步就是更加低矮的场馆,高度所换来的牺牲,是更加幅员辽阔。虚设的门后,一览无余的,是不曾沾染血液的兵戈,是属于那些刀刃的悲寂,但少了些许战场的杀伐,显得平和。

少年和先前一样,自然地踏进陌生的领域,妄图篡夺这之中的能量。半晌,结果不言而喻,他与在这的众人不同,能量如在破损的斗笠中流淌,入不敷出,所剩无几。最后,少年垂头,静静地离开。

许久,再往深处,熔炼向下不断深挖,蒸腾的热气断绝着与外界的来往。此刻,少年独有的倔强命令其不得退缩。

“喂,你现在才想着来这吗?太晚了,赶紧回吧。”高大的男子撕裂缭绕的蒸汽,无情地打断兰枫再一次的尝试。

“此言何意?”兰枫仰视着面前的男子,带着些许防备与敌意。

男子嘴角轻微上扬,不屑地说:“第一次来吧,我对你没有恶意。别不信,自从有一个小子来这之后,无论何时何地,这座修炼场的能量有意无意都会向他那里汇聚,其他人只能蹭到些皮毛。也就前些天有一次他没来,这里都快挤爆了。”

“那阁下就这么心甘情愿的接受这种结果吗?”兰枫放下戒备的姿态,不解地问道。

“不甘又如何?他够强,有这个能力,我也认了,而且修炼场也不止这一座,换个没那么合适的就好。”男子摊手,而后拍拍兰枫的肩就径直离开。

“哦,对了,快到饭点了,再不快点可就没饭吃了。”男子突然回头补充道。

话语未落,正午的钟声响起,男子早已没了身影,少年却还愣在当场。同食堂相隔甚远的少年不舍地转身离去,于此,兰枫今日对北区的探索也就戛然而止。

半晌,纵使秋风凉爽,也挡不住汗水淋漓,指针的投影拨过一刻,少年扶住疲软的双膝就地歇息。

眼下,余光所及之景与碎片的记忆重合,勉强抬头,乐理社的匾额竖挂在门侧。然而,破旧的小门不同于无人时的紧闭,敞开的门扉似乎在欢迎每个人的到来,而门后的深邃引诱着兰枫首次忐忑地踏进室内。

少年惊诧,内部不比外界察觉的昏暗,打开的小窗让部分微光泛泛入内。

“咦?兰枫?今日乐理社无事,何故来此?”窗边若隐若现的身影突然发话,语声细腻轻柔,恰似友人之音。

少年仔细端详,眼前少女体态修长,高耸的鼻梁配合凸起恰到好处的眉弓,散逸的长发依靠着颧弓好似少女趴在窗前凄美。

“徵羽?是你吗?”少年问道。

“是我。”少女答道。

“我路过乐理社,注意到敞开的门,便想着进来看看。”

“如此吗?那有劳你费心了,不过你好像出了许多汗,站那别动,我来帮你擦掉就好。”少女起身来到少年跟前,用怀中的绣帕拭去少年额头的汗水。

少年用低头呼应抬头的少女,感应着双方的呼吸。

“你好像,不是很高兴。”少年在昏暗的光线下观察着少女姣好的容颜,将少女脸上的苦楚与思愁尽收眼底。

“别误会,我不会对朋友升起厌恶。”少女说着,将绣帕收回袖口,继续道:“我想你不是愚人,想必看得出我同黄云澂之间的矛盾,你不好奇为什么?”

“你们不说,我自然不问。”

“那你愿意信我所说吗?”

“我愿意。”

“别后悔,别怪我告诉你真相。”

“不会。”

“那便好。”杨徵羽长叹一声,而后郑重说着:“没有人会是他的朋友,你也一样。”

杨徵羽看向略显惊愕的兰枫,开始插叙:“他和你说过,我不简单,对吧?”少女自问自答:“这点不假,从你们帮助我的那天起,我就有在关注你们,我知道你地所行之事是想要什么,也知道他想要什么,你或许从不知晓他在上一届的所作所为,虽然犯不上十恶不赦的大罪,但所行之事皆为利己。从你踏入进佩雷格里纳斯那一步起,他对你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将你的信息吃干抹净,就像你与他的交易一样。因为你对我有恩,所以在你比赛的那天,我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告诉他,可他仍旧死不悔改,也在那之后,我与他决裂。”

兰枫沉默良久,口唇紧闭,双手紧握成拳,直至最后一声长叹,忧郁的眼神才有所和缓。

“我知道你可能难以接受,但我认为你有权知道真相。”

“无妨,徵羽你大可不必为此忧虑。”少年貌似释然地说着。

“你想家吗?”杨徵羽突然问起。

“家吗?那算家吗?应该算吧,但无论如何,还是……会吧。”兰枫自问自答地回答。

“我不想,那里太压抑了。我不想在那里过着像我姑姑那样被安排好的生活。”

“抱歉徵羽,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你。”少年将伸出的手收回,许多话被压抑在口中无法言说。

“无妨,时候也不晚了,再不去食堂可就没饭吃了。”背对兰枫多时的少女此时转身,即便强颜欢笑,也难以掩埋其苦涩。

“今天我请客,你随意就好。”少女说着。

二人关上敞开的门扉,而后就像他们初次相遇的那天坐在对桌,只是这次少了一人,又多了许多。

许久,夜行的虫鸟挣脱束缚,傍晚的霞光得以消沉,数万次挥剑与剑招的练习,却怎么也挥不去心结,只能孕育而出汗水,无谓的虫鸣此时也显得烦躁,小腹不经意地抱怨,还是停不下挥剑的双臂。直至街道的灯火亮起,兰枫不情愿地回到熟悉的寝室内,静心盘坐在床上,等候陌生的友人归来。

“呦,你今天不会一天没出门吧?”黄云澂开门的动静造出令人不悦的声响。

“不成,人总归是要进食的。”兰枫漠然答道。

“诶,这不妥,那我多带的一份夜宵我就自己吃掉喽。”黄云澂嬉笑着将手中的包装放置一旁,转身把敞开的门紧锁。

“云澂,在你眼中,我们称得上朋友吗?”兰枫说得很慢,隐约中还带着些伤感。

“干嘛?你在若翳又不是没朋友,这还看不出来?”黄云澂继续保持着嬉闹的态度,戏谑地回答。

兰枫听着黄云澂的作答,睁开的眼眸流转着幽怨,对视上方才转身的对人。

“我若是能看懂,自然是不会问的。”兰枫说着。

“哦?”黄云澂不再摆弄着他嬉笑的表情,对视的双眸之中不断投射着凌厉。

“朋友于你而言,只是种利益吗?”

“看样子,她都告诉你了。”

“自然。”

“这样吧,想必她也和你说了不少,不知道你是否愿意也听我说上几句呢?”

“请便。”

黄云澂走到自己的床前,随手抓起几个器具,随意地坐到床上,开始他的叙述:“在很久很久之前,一个男孩出生了,出生在祭司的家庭,他们一家得益于男孩父亲的这份工作,一直过着衣食富足的生活,男孩也从小接受着父亲的熏陶,相信着这都是爸爸能知晓一切,算计一切男孩才能如此无忧无虑的长大。这位男孩的父亲还有一位朋友,他是一个国家的大臣,男孩小时候经常见到他,他还会给男孩购置各种各样的礼物,陪男孩玩耍,就这样,男孩的父亲一度到了要让他的朋友让男孩认其为干爹的存在。”黄云澂在此稍作停顿,仔细端详着兰枫的仪容,随后继续说道:“如果故事到此为止,虽称不上佳话,但也算得上圆满,哈哈。”

“后来呢?你又经历了什么,让你变了。”兰枫极力撬开着黄云澂似乎不想继续的嘴。

黄云澂笑笑,手中演示的器具继续劳作:“后来吗,后来呀,那位朋友的国家希望男孩的父亲前去做一场祭祀,希望男孩的父亲对这个国家的命运做出预言,他答应了,但也就在出行的那天早晨,男孩的父亲例行为自己做出占卜后,毅然决然地将男孩和他的母亲留在家中,那时的男孩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是死亡,只知道从那天过后,他的父亲一去不回。就这样,过去了许久,男孩成长为了少年,父亲种下的树苗也在庭院中生根,长大,少年依稀记得那天,雪很大,天很冷,屋外的院子也聚集了许多人,那一天,少年时隔多年再一次见到父亲的那位朋友,他的变化不大,甚至比以前更加圆润?好像有点不恰当,不过已经无所谓了。再一次见到少年,他很惊讶,并且少年在他的惊讶之中还看到了不解,但少年那时并不在乎那么多,只是开心他会来看自己,随后,他告诉少年‘你爸爸他让我来找你,带你去见他’少年不知危险,只想一把冲上去抱住那个肥硕的男子,直到身后端着茶水的母亲被兵戎刺破胸膛,细小的树枝拦腰斩断,少年才感到了畏惧,喷溅而出的血液染红了洁白的霜雪,也玷污了少年的心,他疯狂呐喊‘为什么!为什么!’。”

黄云澂停下手中的动作稍作停顿,随后啜泣继续道:“可收到的只有男子狰狞的面孔‘你父亲已经死了,我自然是要把你们家送到黄泉团聚喽,在这可让我一顿好找,你那位亲爱的父亲把你们藏的可十分隐蔽呢。’少年哭泣,泪水沾染着血液融入白雪,他仍旧不相信眼前的人会如此可憎,直到此时,少年依旧还在负隅顽抗‘叔叔,叔叔,你不会做出这种事的,对吗,你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的,我相信你,你不会的。’于此,男子只觉得可笑,他一把抓起眼前这个稚嫩的脸庞,歇斯底里地嘲笑着‘还是小澂最懂我,我也不想让你父亲死啊,可那是陛下的旨意,陛下想将你父亲赐死,我身为一国之臣,自然是没有抗旨的意思,只能把你父亲送进国都,送他一程了。哦,对了,你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落得如此下场吗?因为你父亲说,总有一天,你会为你父亲复仇的。’”

黄云澂的音色一度哽咽,泪水好似旧日那般滴落,手中的木偶被无情捏碎,满地的渣滓又在顷刻间化作飞灰。

“如你所想,故事不会到此完结,就像少年头上的斩马始终未落,只听见身边一声声地哀嚎,片刻,少年不再低头,抬头看向眼前一位苍劲有力的老人,少年不知道老人是从何而来,他只知道老人救了自己。‘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只是个路过的旅人,仅此而已。’老人当时和少年说道。少年也不说话,就默默地跟随走出门,离开家,去往一个更远的地方。到此,故事暂时完结。”说罢,黄云澂起身背对兰枫,打扫因止不住的泪变得黏腻的残渣。

见兰枫没有言语,黄云澂继续说道:“我知道,人们都讨厌背叛与欺瞒,可往往就是这些东西组成了这个世界,我对你既无背叛,也无欺瞒,于情,我稍有亏欠,于理,我问心无愧,所以说到底,不过是你自作多情。”

“那我问你,我在你眼中到底算什么。”兰枫此时超出常理的平静,只是眼眸之中带着些伤感。

“一个有价值的‘朋友’,仅此而已。”黄云澂也躺回床上,不再继续多说。

“时候不早了,我先休息了。”兰枫就这样躺下,面对着黑夜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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