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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万花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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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跟随数里,来到一片湖边,只见宽阔的湖面之上,水波粼粼,放眼尽碧。目光所及,湖心处有一座小岛,岛上隐约得见一所庄院,独立湖中,遗世伫立。

木江愁带着蓝雪言踏水而过,薛氏紧随其后。陈正泽见状微一迟疑,心道:“以我师父的轻功,可踏水数丈,这已是武林中极为难得的轻功。就算‘清风钓叟’轻功盖世,又怎能真的涉水如同平地?更何况其余二人。”

曹旌见陈正泽略有迟疑,上前言道:“陈兄,风陵庄已多年不涉江湖中事,为防宵小,家师便嘱我在这湖中设下些浅陋机关,以莲花阵法布下暗桩,陈兄博学广才,莫要见笑。”

陈正泽这才明白,木江愁等人均是按照木桩方位,涉水前行。当下客气了几句便随着曹旌寻踪索骥,涉水而行。这才发现水中暗桩是按照九宫莲花阵法演化而来,依不同时辰从不同方位以不同阵法路线进入,方能不触发机关。

陈正泽暗中掐算,此时正值戌时,当从西方仓果宫入,但众人却从东南阴洛宫而入,依次经过正北叶蛰宫,西南玄委宫,再至正西仓果宫而入,陈正泽这才明白:“入庄需按照九宫图序倒推入阵方位,最后依生门而入,委实玄妙,只怕阵中真正奥秘还远不止此。”

还未上岛,陈正泽便听见有禽兽呦鸣之声,来到切近,才发现这岛上有许多珍奇野兽,麀鹿、白鹤、白鸠……环绕岛上,怡然憩歇。庄外松柏桓桓,柳杞荫荫,水木明瑟。庄门口两块奇石分列左右,左手边一块雄虹丰毅、巍峨挺拔,石上刻着“傲潭”二字;右手边一块石体通透、洁白如玉,石上刻着“冰絜”二字。

来到院内,石板路上青苔漠漠,两旁新竹筠翠流光,亭亭而立,与外面的竹子颇为不同。进到正厅,蓝雪言、薛氏已然落座,仆人已备好茶水,上前对陈正泽说道:“少侠请在正厅休息片刻。”又转身对曹旌说:“公子,掌门请你单独过去说话。”

曹旌点点头,对陈正泽说道:“陈兄,请你在此稍事休息,师父有事吩咐,我去去便来。”说罢转身来到后堂,垂手而立,等师父示下。

木江愁见曹旌到了,语带赞许的说道:“旌儿,适才在林中,我听你所奏“水涧听松曲”,内功修为又有精进,已达第三重境界,以你此时武功,行走江湖为师也可以放心。今日起,你便可以“天俣云韶曲”修习心法,若修习得当,最快二十年后,当可修炼“千月明河曲”。”

原来莲花门内功修行与其他门派不同,相传莲花门祖师瑞云真人,少年时质子早慧,研习道家养生练气之法,又学朱子格物致知之学。后曾“格竹七日”欲穷竹道,深思其理不得,遂弃朱子之学,斩竹为箫,游历三山五岳,经略四方,历艰险,度寒暑,终参悟武学“以心动意,以意化气,心境合一,阴阳一理”之道。

后“瑞云真人”将其修炼内功之法化于三首极难的箫谱之中,后人称为“玉箫心法”,此内功共分九重,修炼一至三重时,所习乐曲名为“水涧听松曲”,此曲练成,可曲动梁尘,摄人心魄;欲至四至六层境界,所习乐曲名为“天俣云韶曲”,此曲练成,可曲动九霄,声贯云河;欲达七至九层境界,所习乐曲名为“千月明河曲”,传说此曲功成之时,可曲动日月,天地神人皆为之惊醉。莲花门创派百余年,除祖师“瑞云真人”外,尚无一人能达此成就。

此时木江愁从怀中取出一柄玉箫递给曹旌,曹旌见这柄玉箫通体如碧水流波,晶莹清亮,接过手中,顿感寒气袭人,直侵肌理。木江愁说道:“旌儿,我门中共有三柄传世玉箫,第一柄名曰‘永昼’,在你蓝家师叔手中,第二柄名为‘蟾光’,在你师兄叶云欢处,这最后一柄名为‘翠幄’,今日我将他交予你,你收下吧。”曹旌连忙拜受。

木江愁又接着说道:“旌儿,我莲花门中历代不乏武学奇才,但你能以三年的时间练成“水涧听松曲”,也是我门中极为少有的天赋,为师甚感欣慰。可我莲花门武功越到后来,却不仅以天赋而定高低,你心中有执着,日后习练本门内功,只怕会遇到艰难,要切记心境同如之理,心中可容纳多少天地,才修习得下多少功夫。”

话音刚落,忽听门外蓝雪言拍手称是道:“原来如此,难怪我爹爹总说师伯您的武功胜过他,原来师伯心中装着天地,而我爹爹心中却只装着妈妈,自然就容不下师伯这么深湛的功夫了。说罢蓝雪言进屋来拉住木江愁的衣袖柔声道:“师伯,依我看啊,这天下的武学都在师伯肚子里装着呢,我这次一定要和师伯在庄里多住一段时间,请师伯好好指点指点。”

木江愁手捻须髯,笑着摇头说道:“鬼谷门武功博大精深,老道士可指点不来。你此次出来叫你爹妈好生着恼,我看你还是快快回天门山才是正理。免得被你爹爹捉了回去,到时又要多吃些苦头。”说罢转身回了正厅。蓝雪言在身后做了个鬼脸,也和曹旌一起回到正厅落座。陈正泽见了,又起身向木江愁行礼。

木江愁点了点头,对陈正泽说道:“陈少侠,你这可是要回华山去?能否让小徒与你一道同行啊?”

陈正泽听了恭敬的说道:“曹兄既是前辈的弟子,也是正泽的长辈,要去华山晚辈自当一路陪同。”

曹旌在风陵庄已学艺三载,此番突然听得师父要自己出庄,不由得一愣。

木江愁笑道:“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怎敢以长辈自居,你们还是以兄弟相称便是。”

转头又对曹旌说道:“旌儿,我上九门子弟每五年便要聚会一次,由各门中三十岁以下的年轻弟子比武献艺,由各门中长者设定题目,考较武功。我莲花门虽为位列上九门,但门中弟子人数远不及其他各派繁盛,蓝师弟生平未收弟子,你的师兄叶云欢如今已年过四十,上一次他参加九门弟子演武还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今年又逢演武之期,轮到华山派主持,我接到华山派焦掌门的请帖,只是如今恰逢乱世,最近武林中又怪事频发,我与蓝师弟多方打探,只怕江湖中又要有一场血雨腥风。”说到此处,木江愁顿了一顿,脸上一丝愁容,但也只一闪而过。

曹旌刚要追问,但见木江愁的神情,便没有开口,等师父继续示下。

木江愁手捻须髯,又接着对曹旌说道:“旌儿,此番你先行前往华山,代表本门参加九门演武大会,你初出江湖,要好好珍惜这难得的历练机会,向各派前辈高人多多请教才是。”

一旁陈正泽一拍大腿,喊了声好,说道:“我入华山派十五年,见识过三次‘九门演武大会’每次只是莲花门缺席,这次终于能见识道莲花门的功夫了。我提前祝曹兄独占鳌头。”曹旌听了急忙拱手,不免谦辞一番。

木江愁接着说道:“旌儿,名次功夫都在其次,只是行走江湖,须牢记我门派“为善去恶,正身履道”之宗旨。”。

曹旌躬身答道:“弟子谨记。”

木江愁嗯了一声,接着说道:“你为人正直,我是信得过的,只是武林中正邪之分原本难辨,你初涉江湖,难免识人不明,遇事不决,但我辈行走江湖,只须行事光明磊落,无愧于心,便不枉为师教导,更不负你一门忠义。”

曹旌在一旁凛然受教,三年前曹文诏将军殉国,曹旌所在部队也被流寇冲散追杀,后被木江愁救下,心中自然常怀为父复仇之念,但一来他天生性情平和;二来数年与师父木江愁相处,性格自然更加淡然随性;加之修习莲花门清修去欲的练气功法,已不会时常将复仇挂怀于胸。但此时听到师父临别嘱托,心中又不禁心潮澎湃,血脉偾张。想到自己将要闯荡江湖,心中又暗暗立志要以有用之躯做一番事业,纵不能为国为民成就一番事业,也要行侠仗义,正身黜恶,以不负师父教养之恩。

陈正泽在一旁听了,暗暗点头。他自幼在华山学艺,二十五岁那年参加上届九门演武大会,是最终仅有的五个连闯三关的弟子。本次华山掌门焦德常叫陈正泽回山,一来是想念徒弟,二来陈正泽这数年在江湖中已颇具声望,是武林年青一代中的佼佼者,这次九门演武大会陈正泽亦将作为第一关的考官之一。

陈正泽学艺时多次听师父焦德常提起过莲花门,对莲花门武功颇为赞赏,对这位莲花门掌门更是敬若神明。此时看到眼前这个老道和蔼风趣,温煦谦和,和心目中的武林绝顶高手颇为不同,不由得心中既敬且佩。又见曹旌一表人才,言语间又恭顺有礼,自然也颇具好感,当即提出一路同行。木江愁欣然应允,曹旌初出江湖,既无经验亦无阅历,自然也高兴能有陈正泽一路同行。

接着陈正泽便讲述五年前在武当参加九门演武大会的事,一旁蓝雪言听得欣然神驰,忍不住起身插话道:“陈师兄,依你看以我的功夫,要是参加你们的九门演武大会,能闯得几关呢?”

陈正泽笑答:“鬼谷门武功深奥莫测,蓝女侠又得寒笛前辈真传,若是参加五年前的那一届的大会,必能技冠群雄。这五年来我听闻各派新人才俊辈出,远胜以往,不过蓝女侠若是参加,也必是出类拔萃。只是鬼谷门虽是武林名门,却不属九门之列,除非像五十年前,晚辈听说的那样……”

蓝雪言不等陈正泽说完,轻哼了一声,随后起身说道:“是啊,我也曾听妈妈也说过,这上九门中莲花门自不必说,少林、武当、华山三派,历数百年,武脉赓续,代不乏人,门中武学博大精深,她是极为信服的,其余五门中,昆仑派的外家功夫刚猛无比、峨眉派的内家拳术登峰造极、点苍派的剑术为武林翘楚、青城派的暗器神鬼莫测、崆峒派的内功秘术独步江湖……”

“不过嘛……武学之道,殊途同归,终究还要看个人修为。少林寺海明掌门、罗汉堂海尽首座,武当派元虚道长,华山派夏烟林前辈这几位人品武功都是爹爹妈妈极为佩服的,其余各派虽然也不乏高手,但九门之外却也非无人匹敌,且不说我鬼谷门,就是神农帮、璇玑门、唐门、修罗宫、极乐堂、神剑门这些门中的高手,也不见得便输给上九门了。”

木江愁听了不禁哑然失笑,心道:“蓝师弟和弟妹争了十几年,如今结得连理,仍是要分出个高下,当年弟妹身怀有孕时,便与师弟相约,若是诞下男婴便入莲花门,由蓝师弟教授武功,若是诞下女婴,便入鬼谷门,由弟妹传授武功,传承鬼谷衣钵。如今看雪言的模样,比之寒笛当年更多了几分骄纵之气,难怪师弟说要让她在江湖中好好磨砺一番。”

蓝雪言接着说道:“师伯,依我看曹师弟入门时间尚浅,纵然你说他天资聪颖,但三年时间内外轻功终究难以周全,我虽说习的是鬼谷门的功夫,但也算是半个莲花门弟子,不如让我与曹师弟同去,演武大会上他也好多个帮手不是?”

木江愁还未开口,一旁薛氏说道:“不行!小姐说了,这次务必带你回去,木掌门,你莫理这丫头,明日我便带她回天门山。”

蓝雪言还想开口,但看薛氏态度坚决,想到这次偷偷跑出来闯祸不小,回去爹爹还在其次,妈妈定然会大发脾气,当下也只好默不作声,低着头,撇嘴坐在一旁。

薛氏看了,又柔声说道:“你听话些,小小年纪,怎知江湖险恶,人心惟危,如今正值乱世,你一个小姑娘初涉江湖,叫你爹妈如何放心的下。你好好休息一晚,明日随我回山,我与你妈妈说,决不深责你也就是了。”

陈正泽见了便岔开话题,又与众人闲聊了些当今武林九门中后起之秀,以及五年前九门演武会的故事。众人听着倒也颇有兴致,时至更深,木江愁见时候不早,便让仆人安排各人安寝。

次日清早起来,众人发现木江愁早已离庄。曹旌和陈正泽也与蓝薛二人告辞后离了风陵渡。二人盘算演武之期尚早,陈正泽与曹旌商议,风陵驿北有一处山谷名为“万花谷”,谷中有一村落名为“桃源村”,人迹罕至,村内住着一位前辈隐士,是他师父焦德常好友,数年前曾传授他一路刀法,如今多年未见,想前去拜访,曹旌自然欣然应允。

一路上陈正泽与曹旌讲述武林趣事,又谈论各门派武功,相谈甚欢。不多时,二人行了约二十里路,来到一处山坳,顺山道而行,沿途荒路交通,迂直不常,曲途蜿蜒,又行了三四里,这才豁然开朗,眼前出现一处村落。

二人方要进村,曹旌忽见眼前飞过一只黑色蝴蝶,比寻常蝴蝶大过不止一倍,竟有手掌大小,虽是黑色,却是通体晶亮,阳光下耀眼夺目。二人看这蝴蝶与周围景色格格不入,心中均觉异样。陈正泽说道:“曹兄,这蝴蝶似有古怪,我从未在这谷中见过此蝶。”说话之间,顺着蝴蝶的方向又行了数百步,忽听得前面隐约有兵器打斗的声音,二人又行了数十步,这才看见远处有一男一女正斗在一处。

交手的女子身形颀长,长发及腰,一身黑色长裙,宽衣长袖,身法迅捷,如翩翩蝶舞。再看相貌在三十岁左右年纪,生得风流娇媚,体态妖娆,浓妆下露出千种风情。手中并无兵器,但十指上均套着寸余长钢钩,日光下隐隐泛出绿光,显然是涂有剧毒。

和她交手的男子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五短身材,体格十分精壮,一身僧人打扮,光头未受戒,用的兵器十分特别,是一个镔铁打造的大葫芦,足有半个车轮大小,葫身处镶有把手。这年轻僧人显然是天生神力,如此沉重的兵器竟能单手舞动如飞,抵挡女子的进攻,左手以掌法伺机反攻。

陈、曹加快脚步,已逐渐看清二人的武功招式,年轻僧人步法拳脚武功均出自少林,兵器虽然奇特,招数也是少林外家刚猛一路,年纪虽轻但功夫极为扎实。黑衣女子武功路数则颇为奇特,出手神出鬼没,既有爪法,又掺杂掌法、指法,时而十指如钩,时而十指紧合,以铁爪为剑,出招奇快,变化莫测。

待二人来到切近,交战胜负之态已分,少林僧人步伐渐乱,已不能与对手往来回合,只得挥动铁葫芦护住周身,黑衣女子则攻势越发凌厉,钢爪舞动如一团银雾将男子浑身罩住,只是忌惮男子力大,不敢与之硬碰。索性这少林僧人力气甚足,几十斤重的铁葫芦舞动起来毫不滞涩,加之下盘功夫极稳,一时之间也不至落败。

陈正泽见这女子身法之快,功夫颇在自己之上,心中暗惊,但少林僧人渐渐不敌,自己同为上九门子弟岂有坐视之理,当下高声喝到:“少林寺这位师兄,在下华山陈正泽,助你一臂之力。”说着拔剑加入战团。

黑衣女子见又来了敌人,娇喝一声,挥掌向陈正泽攻去。少林僧人见己方来了帮手,精神一振,从腰间掏出一条铁链,足有鸭蛋粗细,将铁链一头环扣在葫芦把手上,竟将铁葫芦如流星锤般舞动起来,大喝一声砸向黑衣女子。一时之间攻势所至,烟尘扬起,碎石纷纷,黑衣女子也不由得要避其锋芒。

但即便是如此惊涛骇浪般的攻势,又有陈正泽“长空剑法”在一旁夹击,黑衣女子的身法却总能抢先一步,游走于二人的兵器之间,游刃有余,不落下风。

曹旌在一旁观敌,初时见二人攻势甚猛,然而时候一长,少林僧人脸色涨红,汗透衣襟,原来他适才单独与黑衣女子交手时已是苦苦支撑,此时所用招式又极耗内力,纵然这少林僧人天生神力,此时也渐渐支撑不住。

少林僧人攻势稍缓,逐渐成了陈正泽正面交手,少林僧人远程攻敌的局面。又过十余回合,黑衣女子见陈正泽剑法严谨,一时间并无破绽,转身抢攻少林僧人,少林僧人急忙收回铁葫芦近身防御,可黑衣女子此时身法忽变,围着少林僧人以极快的步法旋转,任凭身后的陈正泽怎样施展剑法追击,却如虎击灵蛇,猫扑流萤一般,总是差之毫厘,始终无法捕捉到对手的脚步。

曹旌在一旁观战,虽然见矮个僧人似是少林弟子,但交手二人敌友未明,因此并未贸然出手。此时参详黑衣女子的轻功,想起师父讲述天下门派轻功时,曾言三派轻功为武林翘楚:“华山轻功气若龙腾,练于山岭绝壁之处,如龙跃波津,长于攀爬纵跃;鬼谷轻功形如御风,脱胎于梅花易数之法,如灵蛇穿星,长于步法玄妙;另有一门派轻功独辟蹊径,名为“璇玑门”,远在东北长白山乌龙岭璇玑观。木江愁年轻时曾与其创派祖师璇玑子有过一面之缘,虽未曾交手,但对这位前辈的轻功惟有赞叹。

后来璇玑子共有三位传人,大弟子是当今璇玑门掌门,道号“抱道子”,另有两位师弟“怀真子”、“潜翳子”。相传璇玑门中有一门秘药,服用后可使人体骨骼镂空,因此修炼轻功事半功倍,修炼到功力深湛之时,身形步法幽幽而冥冥,冥冥而渺渺,如鬼如魅。只是璇玑门弟子极少现身中原,眼前见女子的身法,隐隐现出阴森之状,竟已不似人间景象,难道竟是璇玑门中弟子?”

此时黑衣女子的身法越来越快,曹旌知道再不出手少林僧恐身遭鈇钺,便从怀中掏出铜箫,以箫为剑,起手便是莲花门绝学“白鹤听箫剑”,一招“烟锁秦楼”,攻向黑衣女子身后。

相传周宣王时,大臣箫史擅长吹箫,箫声动听,可引孔雀、白鹤驻足,箫史以箫为剑,与鹤共舞,创下此套剑法。瑞云真人游历四方之时,机缘巧合得到此剑谱,又潜心加以整理,成为莲花门一门绝学。剑法共分一十六式,每一式均有攻守两招,与莲花门“阴阳一体”的内功相契合,剑式总决为:“此心不动、随机而应”,招式因敌而变,有时剑势雄豪,可吞天沃日,有时则变化虚空,宛若流水,每一式使出,均含有大智慧、大乾坤。

曹旌本觉己方三人对敌一名女子已属不得已,因此这一招使出来内力外露,铜箫发出滋滋声响警示对手。

黑衣女子也早已防备一旁观战的曹旌,听到身后金风响动,心中暗暗一惊:“想不到这年轻孺子内力也有如此造诣,想不到万花谷竟有这许多硬手?”想到这急忙闪身躲过铜箫,不再紧攻少林僧人,专心对付陈、曹二人。一旁少林僧人已累得几近虚脱,放下铁葫芦暂退一旁,一边大口喘气,一边观敌瞭阵。说话间那三人又交手了十数回合。

其实论辈分曹旌还长陈正泽一辈,但一来陈正泽年长,二来曹旌初出江湖,一路以来自然事事向陈正泽请教,况且陈正泽本已是江湖年轻一辈中的成名人物,对事事恭谨的曹旌初时也只以后生看待。此番二人联手对敌,陈正泽见曹旌虽然入莲花门只有三年,但一套莲花门“白鹤听萧剑”,使得剑法飘逸,神形具备,方始对其刮目相看。

但黑衣女子究竟身法太快,加上招式诡谲多变,往往出手一招或踏出一步看似全无道理,但却又毫无破绽,即便陈、曹二人联手,仍是觉得招数上处处束手束脚,无处施展。

又战数十回合,三人功力高下逐渐分出,曹旌虽然随“清风钓叟”木江愁习武三年,但莲花门武功博大精深,以“白鹤听箫剑”剑法之玄妙,三年时间能又怎能得其全部宗要,况且“白鹤听箫剑”讲究因敌而变,曹旌临敌经验本来缺乏,黑衣女子的武功又恰恰全无“道理”可寻。因此战到七十回合头上,曹旌招式上难免滞涩,一个疏神,衣袖上被黑衣女子齐齐划开五条口子,险些受伤。

黑衣女子咯咯一笑,说道:“俊书生,你手臂好白啊。”曹旌微一脸红,挥箫再上。一旁少林僧人见况也重新加入战团。

少林僧人适才能够独战黑衣女子数十回合,武功原本不在曹旌之下,这一番以三敌一,黑衣女子武功虽高,但在三人围攻下,轻功闪展的余地终究有限,交手圈子也被逼得逐渐缩小,黑衣女子虽然在招式上仍应对自如,却也再难占据上风。

陈正泽见局势渐转,喝了声“停手”,跟着跳出圈外。向黑衣女子抱拳说道:“在下华山陈正泽,我等与姑娘素不相识,只因适才见姑娘与这位少林师兄争斗甚急,我二人这才鲁莽出手,不知姑娘是哪派门下,因何在万花谷出手伤人?”

黑衣女子瞥了陈正泽一眼,冷笑一声道:“呦,中原九大门派是要在这万花谷聚齐了么?可这山谷又不是你家的,我不过来这谷中取些草药,你们竟然对姐姐我如此无礼,那就莫要怪姐姐叫你们吃些苦头了”。

说罢,女子一抖宽大的衣袖,衣袖中竟飞出无数黑色蝴蝶,与适才陈、曹二人所见一般无二。单只时不觉,此时细看这群蝴蝶,头部隐隐现出殷红之色,阳光洒下,耀眼夺目,如万点女子红唇一般,迎面扑来。

三人见状一愣,眼见成千数记的巨蝶扑来,瞬间均有手足无措之感,慌忙间挥舞兵器驱散群蝶。陈正泽使出华山派专用于防御对手暗器的“星云剑法”,剑招如银光泼洒,密不透风;少林僧人使出“黄钟百转”的功夫,铁葫芦旋转舞动,犹如一口金钟,护住周身;曹旌则以内劲催动“水涧听松”曲,箫声如空谷幽兰,轻扬婉转,群蝶受内力激荡,不得近身。

一会功夫,地上已积了上百只蝴蝶尸体。黑衣女子见了,从怀里掏出一把竹笛,吹奏起来。笛声妩媚妖娆,正与曹旌清雅恬淡的箫声针锋相对。群蝶受了笛声刺激,越发疯狂的扑向三人。

三人中曹旌以内力与黑衣女子的笛声相抗,才发觉黑衣女子不仅轻功出众,招式诡谲,内功更有独到之处。一旁陈正泽听得清楚,初时箫声还能与笛声旗鼓相当,时候稍长,箫声逐渐为笛声淹没,偷眼观瞧,曹旌箫声的守御圈子逐渐缩小,只能护得周身尺许不为群蝶所侵。

少林僧人内功修为稍弱,被笛声引得心烦气躁,一个疏神,一只蝴蝶扑在右手手臂上,瞬间只觉得手臂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赶忙一掌将蝴蝶击落,再看手臂上,伤处一个殷红而透明的印记逐渐扩散开来,整个右臂剧痛难忍。少林僧人急忙封住右臂上“天泉”、“天府”两处穴道,但紧跟着便觉得眼前事物瞬间扭曲模糊,支撑不住摔倒在地。

一旁陈正泽急忙抢步来到跟前,施展剑法护住少林僧人。黑衣女子见状心道:“今日之事恐怕终要节外生枝,当真晦气!且顾不了这许多,快将这三人打发了,去找师兄要紧,只是可惜了我数百只钩吻蝶。”想到这更加紧催动笛声。

眼见三人转眼便要丧于蝴蝶阵下,黑衣女子却突然面色凝重起来,侧目而望。陈、曹二人也听得远方似有人高歌。歌声由远而近,悠悠入耳。

只听远处之人唱道:“风陵渡口万花翁,花落花开醉脸红。笑看误游尘世客,总随流水去匆匆……”歌声空明清澈,回荡山谷,显然是内功深湛之人所唱。陈正泽听了,精神一振,大喜道:“是姜前辈到了!”

歌声渐近,笛箫之声逐渐被歌声湮没,随着那人脚步临近,群蝶竟纷纷落在花丛之中,摒翅不动。

黑衣女子大惊,放下竹笛定睛观瞧,一个胖大的身影快步来到众人跟前,一身莲红色外衣格外显眼,身背后背着竹筐,左手竹杖,右手拿着一个满布青釉色云气波纹的梅瓶,看面貌大约五十岁上下,须发乌黑,精神爽健,一对弯弯的笑眼,憨态可掬。

陈正泽抢上前一步下拜道:“晚生见过姜前辈。”老者点了点头,喝了口梅瓶中的酒,俯身将陈正泽扶起,转身看到一旁倒地的少林僧人牙关紧咬,手臂上中毒处已呈现一条黑线直至肩头,眉头一皱,忙赶来近前,点了僧人中府、云门两穴,护住心脉,接着俯身僧人把脉。

这老者正是万花谷谷主,“万花翁”姜永年,是少林寺罗汉堂首座海尽禅师座下的俗家弟子,因为医术入神,又在江湖中广结善缘,因此得了个响亮的外号,人称“宝刀横义气,妙手判阴阳”。

此时中毒倒地的僧人乃是他的侄子名叫姜奎。自幼父母双亡,由姜永年抚养长大,十三岁那年被姜永年送到少林寺学艺,拜在罗汉堂“四大护法”之一,光印大师门下,法号济迟。

济迟自小膂力过人,修习少林外家功夫迅猛精进,五年时间,已将少林寺铁臂功、罗汉拳、玉带功、蛇行功等一十二门基础功夫全部学完,三年前开始修炼罗汉堂武功,得师父光印传授少林绝学“虎罡劲”。他自己又从少林寺耍石锁的硬功中自创一门功夫,将五十斤重的石锁打上七尺长的铁链,石锁中融入锤、鞭等短打招式,铁链既能远程攻敌,近手时又可锁、拿对手兵器。

他天生骨骼实沉,轻身功夫练不到上乘,光印便在这套石锁功夫上为他大力研究,以实应虚,以力补拙,创出这套六十四路石锁功,以防御而论,可属当今武林第一流的功夫。适才济迟能支撑许久,便是靠了这门功夫。

此次济迟下山,也是为参加九门演武大会,提早一月拜别师父,赶赴万花谷与伯父姜永年团聚。下山时,他嫌石锁携带不便,就在山下寻人打造了这个镔铁葫芦。姜氏伯侄都好饮酒,济迟出家后只能饮得素酒,此次独自下山,这镔铁葫芦里总装着十几斤荤酒,一路饮来,爱不释手。

这一日刚到万花谷,便遇见一陌生黑衣女子在谷中采药,济迟知道谷中许多珍惜药物是伯父精心培育,便上前询问,结果一言不合便与黑衣女子动起手来。

此时姜永年为侄子把脉,已察觉济迟所中之毒远非寻常毒物可比,寻常毒物或腐肉体、或侵血液、或损经脉……而侄子中毒之后,竟然伤及骨、肉、经、血、气,五体俱损。寻常解毒药物只能解得一种毒性,如此复杂的毒物,若要实验毒性,依据毒理配置解药,只怕一年半载也未必能配得出来。

姜永年心中暗道:“好厉害的毒物,此毒似乎不是天然而成,而是有用毒高手研制配得,幸而此时有白玉灵芝在手,否则奎儿性命难保。”不及多想,当即从怀中掏出一株灵芝,有手掌大小,白皙如雪,一股特有的清澄之气扑面而来。再看四周的黑色蝴蝶,竟然纷纷躲避,四散而去。黑衣女子见了大惊失色,恨恨的点了点头,咬朱唇说道:“姜老匹夫,真有你的。今日且不与你计较,你且记住璇玑门‘钩吻蝶’的名号,他日定叫你知道厉害。”说罢转身便去。

姜永年见女子与群蝶退去,也不追赶,心中更加确定这“白玉灵芝”果然是这群蝴蝶的克星。当即将灵芝研碎给济迟服下。

话说这白玉灵芝原本只生长在乌斯藏极寒的大雪山深处,无法移植培育。姜永年少年时曾因白玉灵芝获救,深知其“起死人,肉白骨”的神奇功效,尤其是诸般毒物的克星,他用心钻研十载,终于在万花谷山谷中的寒潭碧柳上培植出三株,此时这株灵芝原本是姜永年取了打算送上华山给自己的老友焦德常贺寿,虽比不上大雪山中的灵芝生的晶莹平阔,能有其六七分的药性便足能称得起人间“仙草”了。

三人将济迟和尚带回姜永年家中,到家时众人见济迟脸上黑气已开始消退,手上的黑线已由天府、云门两穴退至中府穴附近。都略感放心。姜永年又为济迟号脉,发觉这蝴蝶毒性虽然复杂,论毒力却还算不得顶级,白玉灵芝此时已将毒性压下。

姜永年当了点头,略感宽慰的道:“多亏奎儿有虎罡劲力护体,手太阴肺经受损不重,休养十天左右当能痊愈。”接着又着仆人在谷中采了几味祛毒还精的草药,便与陈、曹二人来到客厅叙话。

“万花翁”姜永年为人豪爽豁达,虽然药圃被盗,侄儿受伤,索性均无大碍。他与陈正泽是忘年之交,多年未见,此一番拉住陈正泽的手,好生亲近,又叫仆人布置酒菜。陈正泽向姜永年介绍曹旌身世,姜永年听闻曹旌是不但忠良之后,竟还是“清风钓叟”的关门弟子,不由得先是一惊,交谈之下,见曹旌一表堂堂,一身正气,言语中又恭谨谦和,也是大有好感。

少时饭菜齐备,姜永年又将珍藏多年的云液佳酿取了出来,要与陈正泽一醉方休。姜陈二人酒量俱佳,足足喝了四坛有余。曹旌少年随父从军,曹忠果公军纪何等严明,军中从不敢有人饮酒。后来拜至清风钓叟门下,木掌门又是修道之人,更加不曾饮酒。因此曹旌今日方是第一次与人饮酒,只饮了半坛,已是满脸通红。

一旁姜永年看了,手拍着曹旌肩膀笑道:“小兄弟,我看你内功不错,怎地酒量这般差,你看我这云液佳酿可是珍藏了十五年呐,再加上我用天罡草,鼠尾芩,思仙草等十几种草药泡制了数月有余,正所谓‘云液洒六腑,阳和生四肢’,嗯……好酒,好酒。来来,无论如何你要再多饮几杯!”

曹旌盛情难却,又饮了几杯,只感觉昏沉欲睡,笑着连连摆手道:“姜老前辈所制药酒实在醇厚,晚辈只饮了半坛,已是‘颓然乎其间’,实在饮不下了。”

陈正泽听了笑道:“曹兄,我姜师伯人称‘花中醉翁’,你这是要抢了他的名号啊!。”说得众人捧腹大笑。

陈正泽接着说道:“不过曹兄,话说回来,要说这世间草药之术,只怕无人能出姜师伯其右。”

姜永年听了摇了摇头,微微舒了口气道:“所谓生有涯而知无涯,这医药之术更是如此,你们可听过江湖中‘九天圣手’的名号?”

陈正泽听了答道:“是神农帮帮主,‘九天圣手’司徒靖?”

“不错。”姜永年接着说道:“司徒靖所学乃是神农帮历代所传秘术,其用毒解、解毒、医药之法玄妙难测,用药不拘本草,制方不泥古法,岐黄之术,玄之又玄,我是远远及不上的。”。

曹旌曾不止一次听师父提起过司徒靖,知道此人不但是当世第一毒术高手,其巫蛊、符咒之术更是神鬼难测,杀人于无形,以至早年间江湖中人闻之色变,无人敢直呼其姓名,均以“南大人”称呼,加上其门下弟子众多,势力遍及云贵川乃至南方各省,因此力压峨眉、青城、点苍各派成为西南武林魁首。

但神农帮在南方势力过大,因此多年以来遭到朝廷的打压,或扣押其商队,或清缴其药圃,因此近些年神农帮行事颇为低调,司徒靖已多年未在江湖中露面,帮中弟子也只是以采贩药材为主,极少涉及江湖争斗,致使江湖年轻一辈中对“九天圣手”的名头知之甚少。

三人酒酣耳热之际,忽听得屋内开门之声,回头看,只见济迟和尚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指着酒桌,颤声说道:“云液,十五年的云液,伯父,快让侄儿尝尝,馋煞我也。”

姜永年听了,哼了一声,说道:“胡闹,快快回去,且不说你出家之身不得饮荤酒,你此刻中毒颇深,素酒都是饮不得的,要命的快快回去休息。”

济迟听了,咬了咬牙,转头回屋,可没走两步,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又转过身来紧跑两步来到桌前,一把夺过曹旌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喊了声:“痛快!”,接着憨笑着对姜永年说道:“伯父,侄儿八年未见您老人家,这一杯酒总是要敬您的,您是华佗在世,我多喝这一杯酒,您也总不会让我死了吧!”

陈曹二人见了济迟这副样子,均是哭笑不得。姜永年也只得苦笑,狠骂了济迟几句,便把他拽回屋中休息,又以针砭之术为其镇压毒性。

济迟虽只饮了一杯,但这药酒活血通络之效远胜寻常荤酒十倍。这一宿济迟右臂上手太阴肺经诸般穴位的余毒发作,不免又受了一番剥皮蚀骨之痛,可是回味起佳酿芳醇,心中却只有无限得意而已。

次日清晨,陈曹二人又来探望济迟,总算济迟根骨极佳,加上白玉灵芝确有奇效,此时已能坐起饮食。交谈之下,才知道三人均要往华山参加九门演武大会,当下决定一同前往,济迟本想修养两日便一同动身,陈曹二人坚决不允,要让济迟养足半个月才可下山。

三人说话之时,姜永年咳嗽一声,迈步走了进来。陈曹二人忙起身行礼,姜永年过来一边为济迟把脉,一边观察济迟的气色及手臂上的毒线。哼了一声,说道:“八年没回来,这么急着走吗?”济迟脸一红说道:“伯父,我要赶着九月初一参加九门演武大会,待我比武回来再和伯父多住些时日不迟。”

姜永年摇了摇头,又对济迟说道:“你们可知那日伤你的女子是什么门派?”济迟说道:“那女子武功甚是邪门,我看不是中原武林的功夫。”姜永年点了点头说:“我听正泽和曹少侠说了那人的武功招式,昨晚回想起来,这才明白为何她会有如此厉害的毒物。你们可听说过璇玑门?”

曹旌听了,心中暗道:“果然是璇玑门,只是未曾听师父提起过,璇玑门用毒功夫竟然也如此厉害。”

姜永年接着说道:“若论天下制毒手段,能与神农帮相提并论的,恐怕便是璇玑门了,我数年前我曾经机缘巧合救了一位丐帮弟子,他当时所中之毒就与奎儿昨晚所中之毒极为相似,似乎是由多种毒物人为培育而成。听那位丐帮弟子讲,给她下毒之人便是璇玑门弟子。我后来找到那个璇玑门弟子,原来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我原本打算将她擒了,送到丐帮,但看她年龄太小,就打算只给她些教训,没想到这小姑娘不但身手敏捷,为人狡猾,用毒功夫更是出神入化,身上总有几十种毒物,机巧百出,我一一应对,最终还是将她擒了。教训了她几句,便想放她离开,也是我一时大意,放她之时,不慎被她身上的毒蝎蜇伤了手指,她逃走之时,曾对我说,中原功夫果然博大精深,要修炼十年后再来找我切磋功夫。你们想想看,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尚且如此了得,可见这璇玑门的厉害。看昨日那女子的年龄,当是我当年所遇女子的师长,想来功夫自然更加厉害,你们昨日能全身而退已属万幸。如今武林正值多事之秋,但愿是我多虑,只盼这次九门演武大会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

说到这顿了一顿,姜永年又接着说道:“此时距演武大会还有一月有余,奎儿你且先养好伤势,我用半月时间将常见的用毒解毒法门教与你们,万一再遇上璇玑门等用毒的江湖人士,也能多几分胜算。”

此后半月,三人便在谷中听姜永年讲述医药之理及江湖中常见的用毒法门。半月后,济迟身上余毒已尽,这一日姜永年将三人叫到屋中。对三人说道:“这些时日,我已将江湖中常见的毒虫、毒物、用毒门派及常见手段都说给你们听了。寻常毒术应当都可以应付,至于遇到璇玑门等用毒高手却还差得太远,对付毒术毒物一靠临敌经验,二靠内力修为,三靠避毒解毒法门,这本‘虫花指南录’是我多年来所见世间草木虫蛇之实录,上面详细记载其各自药理、毒理,但要想解毒,即便同一种毒物,不同地域、不同季节,用在不同人身上,解毒方法也均不相同,况且如璇玑门等用毒高手,往往用多种毒物混合,或将多种毒虫互相吞食后使用,因此此书上只有不同毒理的应对之道,至于具体的解毒之法,这只能靠你们自己慢慢学习修炼了。其实世间毒物进入身体,无外乎呼吸、饮食、血液三种途径,我这些年自创了一套“旋花指法”,可避毒虫毒物,也一并传授给你们三人吧。”

“陈贤侄与曹少侠虽然与我门派有别,但同属上九门之内,况且我这套指法并非少林门派武学,乃是我个人钻研的避毒法门,此刻叫你们练习这套指法,不算‘传武’,只算‘授技’,你们明白吗?”

其实莲花、华山两派武功兼容并蓄,尤其莲花门中,不但对其他门派武功并无门户之见,还往往吸纳别派武学精华以为己用。因此陈、曹二人对能学习姜永年的武功不但没有迟疑,均感觉是难得的际遇。尤其是曹旌,他与姜永年只是初识,但觉得这个老者豁达中透着慈祥,无论医术武功都是一代宗师的风范,当下拜谢姜永年授艺之恩。

姜永年又对三人说道“我这门功夫其实并无指法招式,全在内息运用,你们三人现在试着打坐运气:于胞中汇聚体内真气,再将真气集于气海穴一处,气海是体内阴阳汇集之所在,又是人体阴阳分离之所在,将内力汇于气海,便会自然分离为阴阳两股真气,将纯阳真气由冲脉自然引导至督脉,再经由手阳明大肠经最终汇聚于十指商阳、三间两处穴道之间;而纯阴真气则由冲脉自然引导至任脉,再经由手厥阴心包经最终汇聚于中指中冲、劳宫两处穴道之间。此两股截然相反的阴阳内力集于两指之上,自然产生对外相斥之力,相互激荡,内力从四处穴道激出,同时催动两股内力,手指外自然有阴阳两股内力不停旋转,形成漩涡,内力越强旋转力度越大,全身内力集于漩涡,不但诸般毒物不得侵入,寻常利器亦不能伤。此指法修炼难度全在第一步,不但要将体内真气阴阳分离,更要分得自然,分得均等,阴阳内力如不能均分,则内力无法激荡形成漩涡,更有内息偏差,气血逆行的危险。”

三人依法运功,陈正泽所练九皋霜气偏阴寒一路,真气于气海分离后任脉的纯阴内力远强于督脉的纯阳内力,双指内力无法均势激荡,食指纯阳内力被中指纯阴内力压制,无法形成漩涡;而济迟所练虎罡劲力则是至刚至阳,平时修炼内力纯走督脉诸穴,此时内力汇于气海,真气自然而然由冲脉遍走督脉诸穴,济迟发觉伯父所传心法并不起效,着恼之下强行将真气由气海引导至任脉,但此真气乃强行引导,而非于气海穴阴阳分离而成,自然仍是纯阳真气,济迟反复试了几次,均是如此,与平时运功练气一般无二,一气之下起身对姜永年说道:“伯父,您这法根本不灵啊,我现在少林练功,什么功夫总是一学便会,您是不是哪里说错了?”

姜永年本来也猜到济迟此时练不成这门功夫,但若不传他,又怕他纠缠不清,此刻见侄儿着恼的样子,也是苦笑不已,当下让他稍安勿躁,看另外两人练功。

一会功夫,陈正泽也站起身来,摇头对姜永年说道:“前辈,您这门功夫确实有些不循常理,虽说修炼内功应以任督二脉为体,冲、带二脉为络,但修炼任督二脉毕竟阴阳有别,主次分明、君臣相佐,内功修为方能精进,这二脉平衡之术,小侄不曾练过,只怕练不了这门功夫。”

姜永年听了哈哈一笑说道:“贤侄你只说对了一半,修习内功若只图精进,自然只修一脉即可,但内功修炼到一定程度之后,若不能调和体内真气,平衡阴阳经脉,越到后来内功修炼便会越危险,待你内功再有精进,我可以祖传的针砭之法,助你以冲、带二脉调节任督二脉的真气,假以时日,再来修炼这门指法。”

其实华山、少林均有阴阳内力调和的功夫,华山的玉泉心法、少林的达摩洗髓易筋经均是将内力调和,阴阳相辅,从而激发人体潜能,使内功更进一步的法门,只不过陈、姜二人内力未达一定境界,无法修炼罢了。

唯独莲花门修习内功时,跳出人体阴阳相对的格局,“无阴阳之分而顺乎阴阳之道”,每一步均是阴阳同进,相济相扶,没有半点偏倚,因此曹旌学习这门指法可以说是得天独厚,几番调息,阴阳真气已能于双指间旋转自如,竟如同数年苦练一般,随手一挥,内劲所致,便将房柱扫得木屑横飞,连曹旌自己也想不到如此运用内力能有如此威力。

姜永年见了,大喜道:“曹少侠,你天赋如此,老夫生平仅见。老实讲我原本还在疑惑,你年纪轻轻,怎会是‘清风钓叟’木前辈的弟子,如今看来果然是英雄出自少年,此次九门演武大会,我看曹少侠当可为九门年轻一辈之魁首。”曹旌连忙摆手说道:“前辈谬赞,晚辈愧不敢当。”

一旁济迟适才见曹旌片刻功夫就练成了“旋花指法”,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这会见伯父都如此夸奖曹旌,走上前来拍着曹旌的肩膀说道:“曹兄弟,我今天可真的是服了你了,我早听师父提起过,九门中莲花门虽然弟子最少,但每人都是绝顶聪明的武学奇才,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你这是用了什么窍门?教教我好不好?”

曹旌见济迟一脸诚恳,也实在不知说什么,只得陪笑说道,济迟师兄言重了,我不过恰好练出适才那一招,若论威力比起师兄的‘虎罡劲力’可差得远了。济迟听他夸赞自己的功夫,也甚是得意,点头笑道:“我这‘虎罡劲力’是达摩堂守正驱邪的传世神功,我如今已练到第三重,曹兄若想学我便说与你听,只是我少林功夫讲究内外功相结合,我看你体格单薄,练这门功夫只怕难有大成。”

曹旌听了,不禁哑然失笑,这‘虎罡劲力’乃是少林达摩堂的绝技之一,寻常少林弟子都无从习得,更遑论别派弟子。只道是济迟随口说说,但又见他言语诚挚,这才知道这位少林师兄当真胸无宿物,心中也暗暗敬重这位师兄。须知济迟之所以在少林寺众年轻弟子中功夫进展最快,除了根骨健硕,天赋出众外,他这天然质朴的性子更是修炼少林功夫的不二‘窍门’。

一旁姜永年见了,又不免呵斥济迟道:“人家曹少侠不过与你客气,你到当真起来了,你哪里见识过莲花门中的高深功夫,也不怕人家笑话。”济迟听了也不气恼,哈哈一笑,拉起曹旌又接着探讨起“旋花指法”,他嗜武如痴,此时与曹旌谈论武功颇为投机,一见如故,到后来硬要拉着曹旌用“旋花指法”与自己达摩堂的“大力金刚指”一较高下,一旁姜永年和陈正泽值苦劝许久这才作罢。

次日一早,三人与姜永年作别,姜永年不免叮嘱再三,又将平日配制的解毒疗伤等一用药品给众人带上,特别另取了一株白玉灵芝,交给三人以作万急之用。陈曹二人再三拜谢,济迟与伯父八年未见,临别之际不免难舍,取下葫芦,对姜永年说道:“伯父,待华山大会后我再来与您痛饮,这口临别酒,小侄敬您。”说罢饮了几口壶中烈酒,姜永年也将随身梅瓶中的酒饮了大半,济迟又行了大礼拜别,起身后三人这才离去。

姜永年望着几人远去的身影,情之所致,张口吟道:“世路风波艰险,十年一别须臾。人生聚散长如此,相见且欢娱。好酒能消光景,春风不染髭须。醉卧不酬风与月,明将复何及?”吟罢将瓶中余酒一饮而尽,转身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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