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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我朱允熥不懂什么叫原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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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等朱允炆说话,吕氏便抢着笑道:“熥哥儿,你二哥才五岁,骤然看到我晕倒在地,吓得六神无主,一时间看错了也是有的,你看在亲兄弟的份上,就原宥他这一回可好?”

原宥??……对不起,我朱云通这辈子不懂什么叫原宥!

“母亲之前晕着,想是没有瞧见。”

朱云通收起笑容,冷冷道:“二哥先是满院子吵吵,说我药死了您,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个谋害继母的逆子才好。”

“后来又在父亲面前说我手持武器,击晕母亲,言之凿凿,就像亲眼目睹一般。”

“若真是一时看错了,只要在父亲面前说上一声误会,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可是二哥,从事发到现在,你有多少个机会可以向父亲解释清楚,可你又做了什么?”

“你是不断的添油加醋,不断的煽风点火,由着父亲对我的误会越来越深!”

“杀人,还要诛心!定我的罪名,还要污我的声名!”

朱云通转向吕氏,嘴角的冷笑如同淬了冰凌一般:“敢问母亲一句,若是他日,我与二哥对调一下,换成是我这般诬陷二哥,母亲您原不原宥?”

朱标闭上眼睛,心中叹息:未受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况且以他的精明,如何看不出二子本就是在借题发挥,污蔑三子的名声。

只是此时不好发作,若真将此事闹大,不仅他和吕氏面上无光,要是闹到父皇那里,此事便再难收场。

是以打算无论如何,也要先将事情压下,回头自会多多教导允炆品行,自然也会对允熥有所补偿。

他想的挺好,只是忽略了朱云通——这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儿!

“歪曲事实,编造谎言,诬陷亲弟,离间我与父亲的父子之情……如果我担忧母亲,给她喂药也算是罪过的话,那这些罪过,二哥你要怎么背吧!”

朱云通直直的看着朱允炆,图穷匕见,不再留丝毫情面。

朱允炆汗水涔涔而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心知这罪名可不是一句轻飘飘的“儿子鲁莽”,就可以含糊过去。

徐尚宫都听呆了,不知不觉松开了拉住两位郡主的手。

这些话,便是写好了让她背,她都背不出来,也不知允熥殿下小小的年纪,哪来这么些心思?

小三好厉害!便是一百个二弟也比不上他!

江都和宜伦两姐妹,看着自己的亲弟弟神色自若,侃侃而谈,再对比朱允炆慌乱不堪的模样,心中莫名生出一股骄傲。

吕氏脸色发白,万料不到自己千算万算,居然在亲生儿子这里出了纰漏,牵住朱标的袖子悲泣道:

“殿下,允炆是您亲自教养的,这些腌臜手段他哪里懂,他只是心急臣妾安危,才会乱了分寸……您,您一定要相信允炆啊……”

朱标心中的震撼,其实比在场所有人都来的强烈百倍!

允熥今日的表现,跟往日相比就像是换了个人般,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三子。

今日之事,允炆和允熥都是同时经历。

然则允炆的表现,虽也称得上是思路清晰、头脑敏捷、重点明确,放眼同龄人中可说是出类拔萃,亮眼之极。

但允熥的种种作为……却竟像是一个斗争经验丰富的老吏一般!

隐忍、耐心、走一步看三步,把每一步都算计的明明白白,每一次开口都击在最要紧处,可谓是不动则已,一击必杀。

更可怕的是,他的行事作风明明早已超出了他这个年龄,偏又将四岁孩子的天真单纯利用到了极致,几次装傻充楞都让人提不起丝毫怀疑,毫不费力的将矛头引向了允炆。

这样的表现,若放在允炆身上,朱标定会欣慰多年的教导没有白费。

但放在允熥身上……

就连朱标自己也说不清是因为什么,以前那个怯懦的允熥,他固然不喜,但今晚这个精明诡诈的三子,却更加让他厌恶!

“别咄咄逼人了,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朱标沉声道:“不过是一场误会而已,解释清楚也就是了,你们兄弟以后还须手足和睦,不可生了嫌隙。”

……就只是这样??

江都郡主在旁听着,心里有些发堵。

便是平日素来温顺娴静的宜伦郡主,也觉得心中憋闷。

徐尚宫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了,谁知朱允炆听了朱标的话,自以为有了靠山,忽然不服的大声说道:

“三弟从来不敬母亲!母亲日日记挂着你,有好吃的好喝的都先想着你,就连你住的院子,也是有荷花池的这间,我跟母亲要过多少次,母亲都不肯给我。”

“你无论做错什么,她都只有好言相劝,不打不骂,而我只要稍稍做错一点,母亲就严加责罚……”

“就算这样,可你还不满意,总是仗着没了亲娘就到处装可怜,说我们欺负你!就因为你一直对母亲颇多怨言,所以我才一看到她晕倒,就以为是你害了母亲!”

朱允炆仿佛受了天大的冤枉,越说越是委屈,冲朱云通嚷嚷道:

“你亲娘是开平王独女,又是原配正妃,你是堂堂嫡子,还有长兄和姐姐们撑腰,这宫里谁不是捧着你、抬着你?就连皇爷爷和皇祖母也向着你……!”

朱云通眯了眯眼,觉得自己高估了这位二哥,原以为多聪明呢,可到底是个五岁的孩子,一旦情绪失控就会口不择言。

果然,听朱允炆提到陛下和皇后,徐尚宫无法再保持沉默了,出言淡淡道:

“炆哥儿,你身为兄长,本就该让着弟弟,一言一行更该做好表率,怎能因为父母严格要求就心生怨气?——难道雄英殿下在世时,不比你更加严以律己?”

“况且,殿下刚才那番说辞,难道是在指责陛下和皇后偏心不成?”

朱允炆的叫声戛然而止,他立刻明白自己说了大大的错话。

他可以说朱允熥不敬父母,但万万不能牵扯到已经亡故的大哥和常氏身上,更何况,他居然还提到了皇爷爷和皇祖母……

就在他傻眼的工夫,吕氏已一把将他按倒,按着他的脑袋磕头赔罪。

朱标也沉下脸来,失望的看着朱允炆。

除了长子雄英,他花费心血最多的就是允炆。

如今吕氏当家,更是把允炆时刻带在身边。

满院子的宫女宦官们看在眼里,只有拼命讨好的份儿,谁敢轻视允炆分毫?

这院子因为挨着莲池,冬天潮湿阴冷,夏天蚊虫孳生,根本无法跟允炆那个阳光充足,遍布花草的院落相比。

——怎么到了他的嘴里,反倒是他受了委屈?

再说管教方面,若不是今日被允炆说破,朱标还真不知道吕氏对待允熥,竟如此宠着纵着,丝毫不加约束,怪不得养成了他如今这副乖戾嚣张的性情。

看来吕氏确实不会教养孩子,两个儿子交给她带,竟是哪个也没有教好。

就在朱标暗自盘算的当儿,江都小郡主瞥着朱允炆,幸灾乐祸道:

“前儿还听宫里人传,说二弟入大本堂开蒙,不过半年就已登堂入室,深得先生们赞赏,乃是皇孙中进步最快的读书种子,皇爷爷为此还着实夸赞了好几句呢。”

“没想到这下子原形毕露了……回头我就将你刚才的话全都告诉皇爷爷,看他如何说!”

“好了!”朱标喝道:“孤说了,此事到此为止,你们谁都不许再提!”

江都不服的撇撇嘴,还想再顶上一句,却被徐尚宫一把拉在身边。

朱云通在边上等了半天,等着看朱标如何处置朱允炆……谁知等来等去竟只等来了这么一句,人家压根儿就没打算处置。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偏要照傻逼……

朱云通心中自嘲的一笑,也好,既然你当爹的不一碗水端平,那我就亲自来闹,效果更好。

“父亲,你觉得二哥说的可对?”朱云通平静道。

此时的朱标,哪里还有闲心分辨孰对孰错,他只想赶紧结束这混乱的局面,呵斥道:

“你还有完没完,为父的话你听不懂吗?”

岂料三子怡然不惧,直直的看着他道:“先前二哥捉着我告状时,父亲怎不说他没完没了?”

“如果二哥刚才那番话是对的,那我就要落一个不敬母亲的罪名。如果是错的,那就请父亲责罚二哥,还我一个公道!”

朱标今日一再被顶撞,积攒多日的怒火终于爆发,抬手在桌案上猛地一拍,森然道:“孽子,你敢忤逆?!”

此言一出,徐尚宫首先吓了一跳,不可思议的看向朱标。

“父亲!”

江都郡主失声叫道,忤逆不孝在这个时代可是大过天的罪名,一旦落实,三弟这辈子可就毁了。

宜伦郡主也满眼失望的看向朱标,颤声道:

“父亲,三弟难道就不是您的亲儿子吗?刚才二弟说出那样的狂悖之言,您都不加惩治,三弟不过是想讨个公道,您,您就舍得说这么重的话?”

朱标说完就已后悔,但又放不下身为父亲的架子,扭过头去,默不作声。

朱云通心中冷笑,对这个便宜父亲已是一丝好感也无,只剩下满心的冰凉和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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