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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为什么不成,心里没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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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初,上游开始有大面积的冰块流下来,因为黄河在蔡园子峡突然收窄,兰州河谷聚集了很多冰块,一两天便布满河面,在水流推动上下翻滚,互相碰撞。

忽一日气温骤降,一夜厉风,半夜河面上猛然传来几声巨响,山谷回应,轰隆隆响了好一阵,惊醒了半城人。

封河成功。

河面白花花的一片,一尺多厚的冰块挤在一起,有平放的,有立起来的,有斜插在河里的,有垒成一条一条的,远远看,就像是深翻过的田地,高低不平,坑坑洼洼。有的冰块被推上岸,一堆一堆,有的冰堆甚至有一人多高。

太阳初升,阳光斜照在河面上,胡乱堆砌的冰块亮晶晶的一片,煞是好看。

河是封住了,冰块只是挤在一起,相互连接并不结实,黄河还在冰层下奔流,只要掉下去,再好的水性都没活的可能。

有胆子大的,在冰块间跳跃,踏冰过河,兰州卫在河边立了一排站笼,只要发现冒险者就抓回来关到笼中,但还是有胆大的好汉,经常有听说掉进冰窟窿淹死的。

又过了几日,上游地势陡水流急的地方,冰下的河水淤积起来冲破冰层,摆脱束缚的河水在冰面上蔓延,将那些坑坑洼洼都填平了,寒风一吹,新水老冰融为一体,整个河面像镜子一样平整。

河桥巡检司的官员横拿长竹竿在冰面上来回检查,确定封实后,士兵用锄头铁锹把大块的冰铲平,然后挑着火炉,风匣,用烧红的烙铁烙平凸出来的冰块,清出一条能并行三辆马车的通道,垫上黄土。

于指挥率领大小官员在桥门外举行祭祀仪式,上香叩头,宣读祭文,然后所有官员步行通过冰桥,再原路返回,确认通道平整结实。

冰桥这才算是成了,南北交通又恢复畅通。

每年冬天都是兰州卫最忙的时候,黄河从天堑变成通途,走私的,偷渡的,随便什么地方都可以过河,当然这些都是小问题,最担心的是蒙古军队突袭,兰州卫把兵力推进到黄河以北的一条城、铁古城、蔡家河、山字墩、沙井驿等燧堡要冲,于指挥直接把指挥使司前移到铁古城,以便扼守要冲、临机指挥。

自从镇远桥拆了就再没见过酒鬼,恰好第二天是冬至,大清早,李大嫂带着孩子们过来,两个女人准备了肉臊子、豆腐丁、胡萝卜丁、金针、木耳、粉条子,还有前一天蒸好的馒头,老金赶着大马车,载着大家向河北出发,两家人要聚到一起吃头肴泡馍。

远远看到对面的山沟里有好几处烟雾升起,不像炊烟,是不是着了山火,但守河的士兵却是见怪不怪,打听才知道是黄河北的移民在烧炭。

方生对这个很是稀奇,并没有和大家一起进医院,而是跑去看烧木炭了。

到了王保保城,见酒鬼红光满面,一点都没有想象中的憔悴瘦弱样,李大嫂明显有些不快:我们一天到晚地担心你吃不饱睡不好,看样子是多余担心了,你小日子过得不错啊。

酒鬼哈哈大笑:还真是,本来担心一到冬天病人会增多,结果天气一冷下来反而越来越少了,我们是越来越闲,没事干就和李千户到九州山沟里打野味,天天吃肉啊。

李大嫂白了他一眼。老金好奇李千户是谁。

酒鬼道:就是原来的李典仗啊,甘肃镇把这批移民编为一个千户,托给兰州卫管理,但具体的负责人由甘肃镇委派,他对这批移民最熟悉,所以就把他升成千户了。

说话间李玄宗拎着几只兔子进来,一进门就嚷嚷:这些天吃烧烤都把人吃疯了,两位嫂子一来,终于能换个吃法。

两个女人笑着接过兔子下去收拾。

大家向他恭喜。

李玄宗笑道:这算什么,我从当兵的那天就知道肯定能成为千户。

酒鬼笑道:就吹吧,怎么不说你能成将军呢。

李玄宗一愣,赶快呸了几下:你说得没错,我一定能成为将军。

等方生回来,头肴汤已经熬好,还有一大盆红烧野兔,难得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吃得很开心,尤其是孩子们,争抢里面的兔腿。

李玄宗学大家的样子把馒头掰进头肴汤,奇怪冬至为什么吃这个。你们北方不是应该吃饺子吗。

方生笑道:混沌初开,可不就糊里糊涂的。你老家冬至节吃什么。

李玄宗道:小葱烧豆腐,还有炖老母鸡。

李大嫂道:还是你们南方条件好,兰州哪有这条件,有头肴汤喝就不错了。

李玄宗尝了一口道:味道不错,不比鸡汤差,其实兰州就是冬天冷了点,其他都不错,有山有水,山上有林,河川种地,比其他地方好多了,别说宁夏甘肃那些本来荒漠的地方,就绥德卫延安府那些地方现在都成光山秃岭了,听当地人说,以前满山的树林,现在不剩几棵了,全让砍完开荒了。

金花拎着个兔腿问:山上的树全砍完了怎么办,光秃秃地多难看。

酒鬼笑道:傻孩子,山上那么多树怎么可能砍完,就算砍了树还是会长出来的。李千户,你去过绥德卫吗,那地方怎么样,老百姓的日子过得好不。

李玄宗道:路过过几次,那边和金县差不多,全是大片的黄土山,但下雨要比兰州多,种粮食没问题,听说产量还行,你那边有亲戚吗。

酒鬼忙摆手:没有、没有,瞎问的。

方生插话道:我觉得金花说的在理,如果兰州像绥德卫一样,就这么砍着砍着,没树了怎么办。

金夫人道:你少操那些闲心,什么时候能娶到老婆,什么时候能考上功名才是你应该关心的。

她这会一说,方生自然无言以对。

李玄宗冲方生笑了笑,道:你还把我问住了,百姓刚开始烧的时候,也只是让他们把烧窑挖在没树的地方,别引发山火就行,你们也知道这批移民过的艰难,先顾人吧,其他事情以后再说,等日子稳定生活有着落了,也就没人去干这个苦活。烧炭累不说还危险,最关键的是本地老百姓没有用炭的习惯,卖不上价。

他的猜想没错,兰州本地百姓冬天都是烧柴,或者是用秸秆羊粪之类的烧炕,条件好点的烧石炭,每年冬天,阿干里的百姓从山里挖出来运到城里贩卖,耐烧,火旺。

不过石炭烟大味道不好闻,还会沾人一手灰,搞不好还会出人命,所以条件更好的,讲究一点的人家或官府烧的是木炭,像岳教谕家烧的就是木炭,但兰州人烟稀少,本来也没多少富户,能烧得起木炭的人更少,所以本地不产这个,偶尔有卖的也是从临洮府运过来的。

烧的人越来越多,但价格却越降越低,虽然说树木不要钱只要出力就可以,但价格比干柴高不了多少,很多人也就不去费那个劲了。

吃饱喝足,李玄宗又出去打了几只山鸡野兔,连同酒鬼之前晒的干肉装了半车。

孩子们还在院子里玩游戏,就见他们在地上画了个圈,李家姑娘站在圈内,金花和李家儿子也在圈内,不过是蹲在地上,扮狗的样子。天元单腿绕着他们跳了一圈,来到门前,做敲门状,喊道:阿娘!阿娘!开门来。

李家姑娘脆生回应一声:唉,半夜三更,敲我的花花门者做啥呢。

天元道:不要你的针,不要你的线,单要你的藏藏狗娃呢。

李大嫂笑道:这还没过门,就成一家人了。

金夫人翻了一下白眼,小声嘟囔:过门了也不能叫阿娘啊。

不等游戏结束,金夫人催着上马车,两个扮小狗的想是不耐烦了,欢呼着爬上车。天元和李姑娘也只能作罢上车,有一名军士往车上搬肉。

老金恍惚了一下,好像在哪见过,但想不起来是谁,他帽子压得很低,胡子拉碴的也看不清。

正琢磨呢,金花在车上站起来,一把将那个兵卒的帽子给打翻了,一下露出面容。

老金一惊,指着那人:这不是那个谁吗。话到嘴边了,但就是死活说不出来。

那兵卒赶快把帽子捡起来戴上,低头转身要走。

李玄宗过去一把拎住掀开帽子:遮遮掩掩的,到底是谁。

酒鬼老金同时惊呼:这不是定远驿的驿丞吗。

李仔细看了看:唉,还真是,你小子还没死啊,怎么混到我的地盘来了,想干什么。

那驿丞忙跪在地上磕头:求求老爷放过小人,饶了小的狗命。

李问道:你先说说怎么混到的这地方。

驿丞也不敢欺瞒:小的因为驿站的事让官府判了流放,本来是要发往延安府的,刚走到半路陕西下令说甘肃缺人,就把我们这一批犯军改派甘肃了,过兰州的时候又说是要立新千户,又把我给留下来了。

李玄宗道:临洮府和金县胆子真够大的啊,杀人害命的案子判个流放就结案了,你遮遮掩掩的是想搞什么鬼。

驿丞忙磕头:小的万万不敢,这不是以前不留神得罪过几位爷,一直担心让认出来惹您不开心,求求老爷放过小人,我保证以后遵纪守法好好做人。

李骂道:扯淡,得罪我们算什么,老子辛辛苦苦查了好几天,天大的案子让你们这么轻松摆平了,真是见鬼了,来人啊,把这小子绑起来,押到兰州卫让于指挥好好收拾。

有兵卒过来,驿丞一看这架势就慌了:老爷,我这案子是地方上的,您如果认为不合适,把我发回金县或者临洮府都可以,交给于指挥干什么,兰州卫可管不着这个事啊。

李笑道:你一个小小的犯军,我一刀砍了你,谁敢说个不是。我收拾的是保你的那些人。你可别忘了于指挥不单是兰州卫的指挥使,还兼着临洮府的通判,堂堂三品大员,别说你一个小小的驿丞,就算是知县人家说办就能办了。

驿丞惊恐万状,趴在地上使劲磕头苦苦哀求,头都磕破了。

两家人心中不忍,酒鬼劝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现在已经成犯军了,要啥没啥,何必非要杀了他不可,只要他能诚心改过以后做个好人,饶过他也没什么。

小金花站在车上指着驿丞说道:坏人,大坏蛋。

李玄宗喝道:听到没,你们还不如个娃娃有见识,还磨蹭什么,绑起来啊。

左右军士按住就绑,那驿丞突然暴起,挣脱士卒冲向他,抬腿就踢,李玄宗曲起右腿一挡,驿丞借势向后跃起,两步便跳上车,甩起缰绳大喊一声:驾。马车向城门狂奔。

众人大呼小叫跟在后面,四个小孩都在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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