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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历史小说 -> 皋兰山下-> 第二十三章 内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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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内鬼
- 移民全部转移到黄河北,恐慌情绪是逐渐平息了,各种流言却是满天飞。有人称王保保城每天往外拉死人,全送到九州山沟里,更有甚者传说尸体没运到九州,而是直接扔到河里,有好事者在黄河边守了好几天,也没看到对面有什么异常。
老金隔两天去一趟金家崖,闲的时候就去地里干活。
经常有人过来套近乎,打听河对岸的奇谈怪闻,只有潭镇海不是,他是来问马车是怎么回事,老金懒得解释:官府拉药的车,怎么了。
潭镇海正要追问,老金转身上了马车,秀才不肯罢休,又拦住方生,方生倒是干脆:是的,你猜的没错,公车私用。
秀才急道:方生,你也是读书人……。
不待他说完,方生跳上马车,老金吆喝一声,打马走了。
潭镇海站了半晌悻悻离开。
七月十五,方生回古峰山给先人烧纸,顺便看看自己那几亩麦子。
老金一家大清早带着瓜果香烛去上坟,回来后便再没出门,这日子去哪都不合适,还不如给自己放一天假,休息休息。
潭镇海却没眼色地过来串门,寒暄了几句便表情严肃地说道:金大哥,我昨天晚上一夜没睡,你可知为了什么。
老金笑道:这个你得和你老婆商量,给我说有什么用。
潭镇海让他的回答搞得莫名其妙:这件事情和我老婆有什么关系。
老金道:睡觉的事情不和你老婆有关系,难道和我有关系啊。
潭镇海道:是啊,就是因为你,我才睡不着的。
老金诧异道:秀才,你可别乱说话,你们家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金夫人正在屋里烙饼,听他们聊天,拿出几个递过来:刚烙的饼,夹的兔子肉,你尝尝。
潭镇海盯着夹馍愣在原地一动不动,金夫人又让了一下,他头摇得像是拨浪鼓,想是不喜欢吃,便再没理他,交给老金:老金,你干什么事情了,什么睡觉,把话说清楚。
老金咬了一口赞道:味道不错,秀才你也尝尝。
潭镇海却好像有些害怕此物,忙挥手拒绝,
金夫人道:别打岔,你先说说怎么回事。
老金道:我说什么清楚,和我有什么关系。
金夫人有些恼:人家都找上门了还说没关系,好,你不说是不是,秀才你说,不要怕嫂子给你撑腰,你老婆到底和谁睡觉了。
潭镇海这会儿才从烙饼回过神来,瞪大眼睛看着这两口子: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们说的什么啊,怎么又扯到睡觉上了。
老金说:你刚才说得啊。
金夫人问:是啊,是你说睡觉的事情,怎么又说没关系。
急得潭镇海直拍大腿:我不是来说睡觉的事情的,我是来说车的事情。
金夫人急忙摆手:不借,公家的车不借。
两口子早就商量过了,车的事情统一口径就说是公家的,不能借给任何人。
潭镇海气道:嫂子,我不是来借车的。
金夫人道:那你来干什么,前言不搭后语的,到底想说什么。
潭扶着脑袋:唉,真没办法和你们这些白丁沟通。我是想说那辆车你们不能用,这总听懂了吧。
金家两口子更糊涂了:为什么啊,拉药是官府派的差事,不用车怎么拉,金家崖那么远你让我挑回来啊。
潭镇海急得站起来在院子里转圈,努力理了理头绪:我说的不是这个,拉药当然可以用,我说的是这个车不能用来种地干活。这是官车,怎么能私用呢,其实大哥你第一次用的时候我就想提醒,当时太忙没顾上,后来你们用了一次又一次,我心里发急,一直在思考这个事情,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金家两口子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金夫人都笑出眼泪了:哦,你就因为这个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啊。
看他们满不在乎的态度,潭镇海诧异道:嫂子你别笑,这是个大问题,你们根本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老金笑道:这有什么严重的,我给公家跑腿,顺便干点自己的活能有什么问题,又用不坏。
潭镇海满脸的严肃:这就错了,你为官府办差是为公,这没有错;但你拿官车干自己的活是为私,这就有问题了,有本质上的区别。我大明律法载有明文,公器私用是违法行为,官府知道是要判刑的。
老金三两下把馍吃完拍拍手,笑道:屁大点的事情,哪个官府会管这个破事。
潭摆摆手,语重心长的说道:万万不可这么想,古人有云: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所有的大奸大恶都是从小错开始的,再者说就算是官府不追究,难道我们就应该干吗,圣人云: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事虽不大但关乎大节啊,金大哥。
老金两口子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看他摇头晃脑的样子就可乐,金夫人说:要不就告诉他吧,秀才也是个老实人,看把他急的。
老金笑道:秀才,我实话说了,但你要替我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个车现在已经归我了,于老爷赏的,所以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你就不要替我担心了。
潭镇海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这,指挥使为什么要把车赏给你。
老金道:于老爷原以为我是个药贩子,后来知道我只是为了帮酒鬼才去拉药的,是义务帮忙白干活,他一高兴就把车赏给我了。
潭赶忙问:那你就答应了?
老金奇道:那当然,好事情啊,高兴还来不及呢。
潭急道:大哥,你又错了,这车不能要。
老金诧异:白给的为什么不要。
潭惶急得脸都变红了,痛心疾首道:你为百姓治病劳苦奔波分文不取,这是义,是大义。但你要了这辆车性质就变了,就变成牟利了。
金夫人睁大眼睛盯着他:哎、秀才,这话我就不懂了,老爷赏的东西我不要,那不是违抗命令吗,人家那么大的官不要面子啊,生气了怎么办。
潭镇海道:这你就不懂了,于指挥只会称赞你的义举,怎么可能生气,退一步讲就算是领导赏的,你也要谦让一下,怎么人家一给你就要了呢。
老金不解:万一我一谦让,他不给了怎么办。
潭喜道:那不正好吗,既体现了于指挥爱民之心,又成全了你的助民义举。
老金有些恼:好个锤子,我明明想要,人家都主动给了,我为什么还要假模假式的推托不要,一辆马车对人家兰州卫屁都不算,对我可是大家什。
金夫人也不耐烦了:秀才,每年秋收的时候,那些当官的一车车往自己家拉东西,你怎么不说;平时让老金给他们送菜,随便扔两文钱还要挑最好的,他们这么不要脸怎么不见你上去说道说道,你说的这么好听,也给那些老爷讲讲什么利啊义的,我们家辛苦奔波就得了一辆车,还是人家主动赏的,你却说个没完。
潭镇海紧张地看看外面,小声道:嫂子,这话可不敢乱说,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
金夫人不等他说完,骂道:我还以为你是个老实人呢,什么玩意吗,一说到当官的就怂得跟狗一样,一说到我们老百姓就没完没了。
老金也怒了:看你是邻居,客气几句还真拿自己当根葱了,滚。
两口子连推带搡地把他轰出院门,两个小孩也拿着棍子往外赶。
潭镇海自不甘心,站在院门外大喊:金大哥,你现在把马车还回去,忠义之名还能得以保全,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此乃大节也,不可不察啊。
金家四口齐声回应:神经病。
一家人正在嘲笑潭秀才的羡慕嫉妒恨,就听城里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忙跑出去看热闹。
城门守卫不让进城,守在门口的百姓越来越多。
两名士兵拖着长长的鞭炮开道,后面有八个壮汉抬着一个大大的草人,草人脸上贴着一张纸,上面画成妖怪的样子,草人后面跟着几十个军士,个个头戴神怪面具,身穿戏服,有手拿刀剑的,有拿铃铛的,有拿羊皮鼓的,边跳边走。再后面是兰州卫的太平鼓队。素衣黑服,虽然没有往年的那些花哨打扮,但个个威风八面。
本来每年正月十六的送瘟神,因为此次瘟疫,兰州卫和兰县决定借七月十五这个日子举行一次。
段将军、许知县还有卫府和县里的官员跟在最后,于指挥派汪震麟过来代表。
一行人走到原来医馆附近,军士们已经将医馆拆了堆在一起,那八个大汉将大草人立在柴堆前。太平鼓手分列两旁。
包围圈内原来的窝棚、垃圾也收集成一个个柴堆,每个柴堆旁站一个士兵,个个手举火把。
许知县焚香、洒酒、祭拜天地四方,然后居中站定,从怀里掏出黄表纸朗读祭文,每读一段停顿一下,太平鼓接着打一段,这样来回读了七段,许知县将祭文点燃,抛在半空。
鞭炮响起。
有一大汉将手中旗帜左右一摆,旗面卷在旗杆上,然后高高举起,大喝一声猛地往下一砸。
众鼓手齐声煞鼓。
鼓声响彻云霄,惊天动地。
大草人和所有柴堆同时被点燃。
戴面具的军士在草人前舞蹈。
五泉寺内也是钟鼓齐鸣,众僧人诵经超度。
百姓们兴奋地围在旁边,自从去年太子爷去世,就没这么热闹过。
不过这热闹没维持多久,大草人烧完仪式就结束了。
官员们回城,鼓手们把锣鼓装上马车,也回城了,就剩一队士兵照看火场。
这么快就完了,别说烟歌子,连鹞子翻身都没有。
看热闹的百姓大失所望,有人大喊:火还没灭呢,再打一会吧。但谁理他呢,旁边都是笑声。
潭镇海不屑道:这有什么好看的,就那篇祭文有些功底,其他乐舞简直粗鄙不堪,像野人一般,哪有一点儒雅之气。
老金一家也挤在人群中,金花第一次见这个场面,激动得手舞足蹈。
从官员队伍中过来一个人,远远冲这边喊:老金、老金。
老金挤过去一看,正是本县的教谕岳老师,经常往他家送菜,所以认识。
岳教谕走过来:让你小舅子明天来学校一趟,记得带上里长开的证明。
老金赶紧回家,骑马直奔古峰山。
人群中议论纷纷,但猜不出个所以然,见没热闹可看便各自散去。回家准备放河灯。只有潭镇海呆立在路旁,不知道在想什么,身后的柴堆烧得正旺,火光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