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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梯与水母维修艺术·伍拾肆 四季之风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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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种震耳欲聋的声音。

这么形容应该还是不太对。

首先,是沉入水中的沉闷,一切声音都被蒙上了一种‘隔层’,让进入到耳中的声音都被那一种薄膜覆盖,那种沉闷感把人和整个世界都隔绝开来,哪怕身处同一个维度,也无法相互触及。

然后,是一种刺耳的电流声响,暴力地将声音塞入到人的耳中,这种方法不计代价地摧残着人的感受,刺耳,刺耳,那种引起人身体本能的抗拒的声音,如此嘈杂,如此混乱,那并不是某一种尖锐的事物,正相反,那只是一种柔软的力量,极为柔软的力量。

接着,是碰撞,整一具身躯砸在地上,暴力的碰撞,暴力的碰撞……反复执行,在碰撞完之后再捡起来,等待片刻,然后再一次碰撞,不需要考虑身体的负担,不需要考虑任何可能性,只需要砸在地上就好,宣泄情感,发泄每一种负面。

她已经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不过,可以将时间倒退回到几分钟之前。

——二零二三年,一月一日。

在没有那些人形的跟随和阻拦之后,楊木到达了树的位置,那一棵树,只有在靠近之后才会发现,这一棵树木是多么巨大,她无法用自己的语言来形容,这不只是一棵树,这更像是整一座城市的墙壁,这一棵树在这里,将城市和另外的世界相隔开来。

树的边缘有一道阶梯,那是从树干上蔓延出来的凸起,一块接一块,组成了一个蜿蜒向上的阶梯,这阶梯顺着树干不断延伸,楊木抬起头,也看不见这阶梯的尽头,这些阶梯并不是一直存在的,这些东西是在她靠近的时候才‘出现’的。

她不由想起了刚才所说的那个名字。

“尤克特拉希尔。”她说。

树没有任何变化。

楊木眨了眨眼,而在扎眼的那几个瞬间,那一棵树似乎又变成了别的东西——像是某一种混乱的数据拼凑而成的物体,并非是树的本身,而是别的什么东西拼凑成了树的轮廓,她知道这棵树肯定有问题,只是,现在的她并不知道应该怎么找到这一棵树的问题所在。

她将罐子放在地上,伸了个懒腰。

“我看见的和真实的并不相同。”她说。

正如刚才扯下的那一个符号,这座城市都是一种被设计好的构造,不论是这一棵树也好,这些阶梯也好,甚至是那些在她的身后追逐着她的人形,这一切都像是在让她来到这个地方,想要让她不断向上,让她去到更上的地方。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带着罐子,踩上树的台阶,她朝着上方走去,站在台阶上的时候,看见的便是一道笔直的道路,因为树本身实在是太大了,大到明明应该是弧线的树干,在此时却如同笔直的城墙,她一步一步走着,沿途欣赏这座城市。

而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才能够看见这座城市真正的模样。

正如她第一眼所看见的,这就是一个白色的城市,白色的建筑物,白色的路,白色的天空,白色的人,一切都是白色的,仅有的多余色彩也是刚才她砸碎的几个头颅,她还是习惯这样,这种在白色之中点缀出来的额外色彩,反而更加能够抓住人的眼球。

从高处看下去很难分清楚那些建筑物,在没有阴影存在的城市之中,那些白色的建筑物全部融合在了一起,失去了阴影,就连建筑物本身的层次感也无法凸显出来,于是,建筑物都糊成了一团,那些白色全部融在了一起。

不知道行走了多久,她目测自己应该也在数百米……不,可能是千米之上了,

她伸出手,扶在那树干之上,那树干的触感最初是坚硬的,但若是稍稍用力,就能够触及到表层之下的柔软,她当然尝试了,她的身上没有携带刀具之类的东西,不然她真的会想要试着切开那树干的表层。

但是,她很快就没有这种念头了。

因为她从放在树干上的手中感受到了一种震感,一种带有节奏的震感,一下,一下,并不是什么心跳,也不是什么奔跑,这种震感带着一种压迫感……对了,她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震感了。

倒计时。

——砰。

于是,‘某个东西’撞碎了树干,某个东西扼住了她的喉咙,将她推出了阶梯,那是一个瞬间迸发出来的力量,她感觉自己的脖颈应该是出现了一点点的骨骼错位,那种疼痛感在最短时间走入了她的大脑之中,按理来说,这个时候的她应该会因为疼痛感而喊出声,但是她不能。

她的眼睛变得朦胧,属于树干的碎屑在这个时候拦住了她的目光,这并不是巧合,而是有意为之,那扼住她脖颈的东西并不想要让她看见更多的内容,她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就无法维持住在阶梯上的动作,那一道冲击力还是太大了,等到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她已经跌出了阶梯。

她的大脑在最短的时间内保持住了清醒。

她正在朝着地面坠落。

从这一个高度坠落下去,不论是什么人都不能够保证存活,而她身旁也没有任何物品能够帮助她减缓下降的速度,她能够依托的只有手中的罐子,很显然……现在的目标有两个了,一个目标想要让她走到那一棵树的上方,而另一棵树,想要让她咽下更多的污染——在这种时候,只有咽下更多的污染,让那一个意识接管自己的身体,才能够保证落在地上的时候不会因为撞击而死亡。

但是,但若是让那一个意识接管自己的行为,这一次,自己还能够将身体接管回来吗?她需要一个保险,一个足够让她确保自己能够拥有自己身体的保险。

……控制。

她需要的是‘控制权’。

而具备控制的力量的东西,她正好知道在哪里得到。

喝下罐子之中的液体,并不是一个瞬间能够做到的事情,如果要把这个行为拆解开来,那么,第一步,是将管子放入口中,第二步,吸入那些黑色的污浊物,第三步,咽下,等待着那些污浊物流入到自己的身体之中。

这才是一个完整的步骤。

在污浊物流入到自己的身体之中为止,那一段意识才会接管自己的身体,但是,接触到污染这件事,是从第一步就开始了,换句话说,在那一份意识接管自己的身体之前,她还有两个步骤的时间用来挽回自己所需要做的一切。

她在下坠。

那个东西扼住了她的脖颈,抓住她的身躯,将她朝着地面之中砸下,还需要多久?其实不需要多久,大概就几十秒的时间,对于一个人的一天来说,这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实在是太短暂了。

足够了。

被扼住了喉咙意味着无法做出吞咽的动作,没关系,她仍然能够将罐子的管子插入口中,然后,吸入一口,让那些令人反胃的味道在自己的口腔之中绽放——而也是在这个瞬间,她再次看见了那一棵树的变化,那些混乱的文字和符号,那褪去了一切的色彩。

她抓住了某一种长条物体。

这是一种熟悉的感觉,她也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这是符号,是在天空之上的符号,是整个城市的编辑窗口,也是最开始被她扯到地上的符号的一员。

她将自己的力量灌注到这一只手上,然后扯下那一个符号。

字符从天空之中坠落,继续坠落,直到她能够触及到的尽头——她依旧在下落,而她扯下的事物在自己的‘上方’,如果存在同一种重力牵引,她至少要在‘现在’,让被自己扯下来的动作下落的速度比自己快。

她用自己的手拉扯那一个柔软的线条,将被自己拉扯下来的控制点扯到自己能够看见的地方,污染还在她的口腔之中,所以,她还能够触及到那个世界,而那一份意识还没有出现,还没有占据她的身体。

还有多少秒?

她已经看见了地面,遥远的地面,再一次看见了那些人形,还有那些建筑物。

那扼住她脖颈的力量更大了,在意识到她已经将某些东西放入口中之后,那个东西加大了力量,说实话,楊木还不知道扼住自己喉咙的到底是手还是别的什么,只是现在,至少现在她需要保住自己。

……不是吗?

当然。

——你觉得,你输了吗?

——当然,失败并不难承认,失败本身就是存在的,不论是什么样的结果,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就承认就好,承认自己的失败,承认这一次的失利,失败并不意味着放弃,既然无法追逐那一个高度,那就退而求次就好。

在她的行李之中,有一张纸,在电梯之中得到的纸张,那一张被‘极简主义者’绘制出来的纸张,楊木不知道的是,当这一张纸在她的手中的时候,在她的身上的时候,她就一定在正确的道路上。

换而言之,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行为。

楊木的眼中流淌过一种色彩,一种白色的色彩,那种白色和这座城市很像,一种毫无生机的白色,她的手抓住了那被自己扯下来的‘事物’,新的符号,那是一个新的符号,没有时间去考虑那一个符号的外表,她把手握成拳头,砸向了那一个符号。

一个控制器被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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