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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水行云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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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有名剑生于清溪之地,以日月之法塑其魂,剑出曰重明。

从偏安一隅的云州城到繁华的宣京,更始交替的年号间偶有旧闻浮现一二。

这是玄域无数世界中破碎世界中的青国,故事的地点是羲和年间繁华的宣京城。

几番屹立朝中而不倒,却因为党派争斗险些出局的谢家免不得成为众人艳羡而又暗中使坏的对象。

故事的主人公则是一位名姓无法同时提起的一位传奇女子,其人谢云卓。

若是提起这位故人,孙榭便免不得惆怅一二,忆起正历年之前的事儿。也不知这故人今处何方。

羲和二年宣京谢家有女舞奇人美而闻名,今年便是此女及笄之年。其长兄武艺出众摘得军中子弟头名,谢家祖上有从龙之功,此代子弟亦不减其祖风采。云卓身为此脉唯一女子自是引人注目,还未及笄便已“门槛杀手”的绰号传遍了绣中。

谢云卓在院子里拨弄了许久的算盘也未算出个结果来,反倒是她的父亲谢禀来来回回走的她脑袋都要变成两个了。

“阿父,你莫要走动了。”谢云卓放下算盘,和父亲谢禀打着商量。

“你啊你,让为父如何放心的下?谢宁我自是放心的,只是谢朗这小子皮的很,每日吵嚷着说要习武。”谢禀叹了叹气,望着手中的那卷圣旨。

“那阿父将他关于水牢便可,挫一挫他的锐气,自然可以得知他是否是三分钟的热度。”谢云卓浅笑着抚平谢禀那打了卷的衣袍角,“总也要让他知晓了差距不是?”

“他和你不同,不过若是由你来做那他想必会顺从不少。”

“阿父此言差矣,若是阿娘还在,那他也未见得愿意听我使唤。这会子怕是还在生着闷气哩~”谢云卓听着婢女告知前厅的境况,笑着同父亲打着商量。

“你知晓便好。”谢禀望着管家催促他的小眼神,将备给谢云卓的生辰礼别扭地推到桌案上,转身随着管家前往前厅。

“老爷的性子还是没变呢!”

“小声些,若是让阿父听得,免不得要同你争辩一二。”谢云卓笑着嘱咐道。

“老爷还是孩子脾气。”

“长兄还在府中吗?”谢云卓听着报信的小厮跑出来,顺手在小院里拦下那小厮询问道。

“回卓姐儿的话,宁公子还在前厅与媒婆们周旋呢!”

“那你可否从长兄那里顺些画像来让我瞧一瞧?”谢云卓给了小厮一些赏钱,笑眯眯的说道。

“卓姐儿吩咐便是。”

“回吧。”谢云卓摆了摆手道。

前厅的谢宁在小厮鬼鬼祟祟的抽走第四次画像时,捏住了他的手腕。

“可是卓儿令你取的?”谢宁拍了拍小厮的背说道。

“回宁公子的话,正是卓小姐命小人取的。”

“她生性如此,还需多加管教才是。日后便有劳先生多费心了。”谢宁对着新来的教书先生说道。

“无妨,宁将军此番还需多加珍重。”

“先生客气。此乃雁洋新进的茶水,入口浅淡,回味甘涩。学生猜想此茶甚是合先生口味,先生不如一试?”

“好小子,令妹想必迥于旁人。不然你这一毛不拔的皮猴子竟也会知晓备礼这一套。”

“朽木是否可雕,还要看先生本事。”

“先生?兄长你怎么又不同我商量,就请了先生?我这女儿家,舞美人更美,还怕寻不到意中人吗?”谢云卓手持算盘走至前厅,对先生施了礼后静立一侧。

“你既舞有所成,那书画自然也不可少。先前念你年幼,几番推脱为兄方才败下阵来,但你已近及笄。再不习书画,只怕将来目不识丁而惹得飞来横祸。”谢宁不理会谢云卓搅浑水的行径,朗声回复道。

“兄长你这是见不得我忙里偷闲,莫不是人人都要如你一般上阵杀敌才称得上不负此生?”

“歪理邪说!无论如何,你都需通文墨,再不济也不能被人称为胸无点墨的花架子。”

“你再这么说,我便央阿父揍你一顿。”

“此茶不错,谢过宁大将军。”教书先生拱了拱手道。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给先生敬茶?”谢宁望着谢云卓说道,谢云卓虽有些不快,但木已成舟只好依礼拜了先生为师。

“学生见过师父。”

“免礼。”

正历前五年,谢禀之子、云卓之兄谢宁守雁洋城,谢宁为贺谢云卓及笄之礼特意留了两日。

听着偶尔女儿家的钗粉头饰探究,平日里她最是欢喜不过。

今日不知是手滑还是忙中出错,谢云卓寻遍府中角落都寻不到手巧的兄长代她绣的荷叶香囊。寻不到她便更加难以心安,但与府中人坦然相告又不是她的做派。

苦闷良久她只得易装出府,正是天边月儿初露,连续寻了几家酒楼这才在一家落了脚。

只不过这些人口中谈论的事情却是令她疑惑不解,一边什么修行境界一边又是收纳宝器,宣京何时来了这么一群人她却不曾得知?真是匪夷所思极了!

难不成她这宣京头号的热衷八卦人士,几日忙碌就不知时事风云了?那可不行,不知时事她又如何增进舞艺?这边想着她就有些忍不住开口探听一二。

“这位先生,不知你们讨论的玄冥境是什么?”

“嗯?玄冥境你都不知晓?哦,我知晓了,你这是还未拜入仙门吧?待你拜入仙门,你自然便可知晓了!”

“仙门?这世上竟真的有神仙吗?”

“那是自然!我观这位小兄弟是有仙缘在身的,寻常人等可遇不上我们这些身丈天地的修士。”

“修士?寻常人等?”

“无事,无事~只不过是个还未启蒙的半修士。想必他也不会参与到此次寻找机遇的队伍中,诸位又何必计较?”

“那是自然。”

“自然自然,许兄说笑了,我们怎会同小娃娃计较?”

“喂!小家伙。你若有机缘不如等一等十日后那些宗门的入门大比,若是气运在身要不得几年就能比得上我们这些老家伙啦!”

“这家伙喝醉了,小兄弟不必在乎。你呀是个有福之人,来来来,小老儿送你个话本子,结个善缘~”

“什么话本子啊?切!一个不入流的修行法则,给人家这个你也好意思?”

“去去去!这话本子我平时可宝贝着呢!”

“呐,收好啊!再要可没了。你们可别和小娃娃抢啊!”

“谁还没看过似的!”

“不稀罕!”

“就是就是,就你这谁稀罕呐!”

“谢过这位前辈。”谢云卓接过那道士递过来的话本子,小心翼翼的放好,而后拱了拱手道。

“你啊最好还是找个好点的容器再来按书上所言行事,也可以随意改进,反正这破书也快被我翻烂了!”道士摆了摆手道。

可是苦了次兄谢朗的愚钝之舌,遮掩半日终究漏了馅儿,惹得谢禀笑骂了几句翻身上马欲要出府捉拿其“归案”。

“阿爹何必如此拘着云卓,毕竟是小妹及笄之礼阿爹予她些薄面。母亲莫急,且静候片刻。我定将小妹安稳带来!”

“你啊你啊,也不怕把她给宠坏了。”谢夫人扶了扶头上的簪花,嗔道。

谢云卓此行走的也并不远,谢宁见她口中衔着狗尾巴草悠闲地哼着歌儿知晓她定是觉得乏了,谢云卓也瞧见了陡然被遮住的阳光懒懒的并不开口。

“走了,母亲还等着呢。”

“唉!好吧好吧,若是能和阿兄一样上阵杀敌就好了!那得多帅气呀,定能迷倒京中女子。”谢云卓耍赖般趴在谢宁的背上,“走不动啦,阿兄背我。”

“你啊你,坐稳了莫要摔下来。”谢宁背着谢云卓走到马旁,那马俯着前蹄。一阵尘烟,两匹马便载着二人回到了谢府。

那步摇被谢云卓晃了个前仰后合,换上衣裙后总归是有些女娇娘的模样。谢宁望着她念叨“何时才能稳重啊你。”“嗯,也许只有练舞的时候吧!”谢云卓眨了眨眼睛。

“一会你可莫要贪食。”“我知道啦,阿兄。阿兄怎么这么唠叨?好烦呀~”

“经此一别,下次再见不知又是何时,阿妹难道没有什么要同我讲的么?”

“我成亲的时候,阿兄可一定来!”

“小鬼头,刚及笄,这么快把你送到别人家我可舍不得呢!告诉阿兄是谁家的小子,阿兄去把他打个落花流水,看他还敢来撩拨我家云卓!”谢宁卷了卷袖子,看着谢云卓。

“好啦好啦,逗你呢!”

一觉醒来,是个大晴天,心情嘛还是挺不错的。只不过自从听说长兄四更天就早早跑路的谢云卓一时间感觉欢脱不起来了,像是话本子里的那些个情郎和别的小娘子私奔的深闺怨女似的。

好在四年后便是次兄谢朗的大喜之日,总归还是能见得到谢宁的。如此想着她的心里方才好受一些,整日里除了戏耍次兄谢朗就是看着那味同嚼蜡的琴棋书画发愁。还有就是那些个什么管家算账的破烂事儿,她才不感兴趣呢。若是说起话本子,刀光剑影啥的那她才兴致高昂呢!一天两天三天,好不容易熬到了中秋,可是惯常吃的团饼子在嘴里面也没了味道,唉声叹气什么的简直不要太多。

如果呀,如果有些什么有趣的消息就好了。已经过去五个月了,谢宁还是没有寄封信过来,谢云卓就像热锅上的蚂蚁般焦躁不安。

她上蹿下跳久了,没了谢宁的巧舌如簧,笨嘴拙舌的谢朗压根护不住她多少。这不宫廷的教习婆婆都被安插到了她的小院子里来,推开窗就能看见那个婆婆,太多规矩啦简直要闷坏谢云卓了。

终于谢云卓收到了谢宁寄来的信,前面十五张全是对阿爹阿娘的问候,对她的问候只有寥寥三张纸。她蹲坐在地上,抱着那三张纸,任是谁来她也不让人家瞧。

“太子于临城兼任城官,偶尔还需助他一二。兄长我呀感觉自己都要分成十个人了还不够使得,雁洋这些个笨老鼠,偷谷仓里的粮也就罢了,还掉在了地上成了一条线。你说让我帮忙擦屁股,我怎么帮忙呀。还是说赶明儿我说我有眼疾,干不了这个活儿?好不自在啊,想出去遛马。听闻牡丹阁有了新的香料,你添置一些,告诉为兄好不好闻。”

“太子生得白净,若论起丰神俊朗那兄长我肯定是胜过他一二的,而且他这个人呀还有些小毛病,太爱干净了,和女儿家似的。一日能沐浴十几次,会不会哪天都洗秃噜皮了?哦对了,我在这儿被蛇咬了。这蛇还挺猛的,听说叫什么西客。为什么叫西客?白日被咬,黄昏就两腿一蹬无了,面朝西方,你说怪不怪?嗨呀,我命大的很,这蛇好像毒不死我。小样,它还咬我笔杆子,能耐的它。这纸张可贵着呢,也不知道小妹你能不能收到。天冷了记得添衣。”

“好像提起太子有些多了,不说他,免得小妹以为他有多好多好。我感觉不太好,头晕乎乎的,大夫说我中毒了。知道你在偷偷笑,不许笑,为兄还是要些面子的。这儿有些时候挺无趣的,不过我今日见到了一个脾气古怪的小子,那臭脾气简直了!日后你若是成亲,可不能找他那样的,不然我非得碎碎念折腾你不可!这小子还喜欢玩虫子,天天在那捣鼓,还说什么让我被蟾蜍咬一口能解毒,我信他个鬼!这小子还真的敢?以毒攻毒希望我不会早早入土,我福大命大应该不至于。你呢,去庙里给为兄祈福,别忘了啊!”

谢云卓普一神定才觉日上三竿,而自己却靠在酒肆旗杆上摇摆。她勿自抚了抚内袋,老先生赠的书册尚在才真实了几分。

任凭她施加力道,重拳或是撕扯,那书都未伤分毫。她只一人捧着那册子啧啧称奇,直到无意惊扰了一辆车驾才欠身揖礼。

车驾的主人与她是旧相识,见她这幅模样不免有些好奇,但因多月未见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是新出的话本子还是曲词?”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听之调高欢脱。

“欲见其文,需引气入体?”谢云卓用衣袖蹭了蹭那列字,比起本朝的常服,她还是更喜那些宽松的袖子,水袖便为其中一种。

“宁将军之妹——云卓姑娘,日安。”

“嗯?邱尚书大人之嫡女日安。”谢云卓挑了挑眉,闺中密友邱心雅自及笄礼成便多有洒脱,少有旧时拘谨之意。

“阿妮,许久不见。我可有好些话要同你悄声说道呢!不若速速与我同乘一驾,踏春摘鹰~”邱心雅腼腆一笑,左手转向谢云卓,等候她和自己一同出游。

“阿沅,我在府中被先生照看了很久,斡旋许久才有的机会。若是和你一道岂不更加显眼?别家女郎喜好风雅,多是赏花、放风筝之流,怎的你这欢脱欲要摘鹰?”谢云卓失笑,右手虚握空拳不轻不重的在邱心雅的印堂处贴了两秒。

邱心雅笑着将谢云卓的手扶下,后退了两步给谢云卓挪些落脚之处。

“可这踏春原也是为了放松己身,求得与有缘人相识相知的机遇,摆脱那些个才子佳人门不当户不对、郁郁而终的惨淡前景。有何不可摘鹰呢?”邱心雅一边说,一边坐到了谢云卓这一侧来。谢云卓掀开帘子,踩着小凳入了车内才发觉车内还有一人。

“这是我兄长,你不必理会他!诶?你怎么还朝他行礼数呢?他这人嚣张恣意向来无拘无束,断然不会回你这一礼的!你看我说怎么着?”邱心雅喋喋不休地向谢云卓点名车内那位今日多出来的儿郎,而谢云卓和那位儿郎已是礼毕。

“心雅,不得无礼!”邱尚书之子轻斥了邱心雅一句,“舍妹向来不喜约束,鲁莽无知,还望谢大人千金多多担待。”

“无碍无碍。我二人已是情同姐妹,不分亲疏,不必忧思礼节之道。”邱心雅翻了翻白眼,拍了拍兄长的脊背,倒使得她那兄长咳嗽了起来。

“心雅,力道轻些。否则距摇曳生姿、静雅斯文便更远了。”谢云卓笑着打趣道,“这位兄长,是要赴往摘鹰之会么?”

“正是。”邱家儿郎点了点头,“听闻今年的彩头是出自亳州王之手,那位可是这些年以来最为圣宠的红人。若能得亳州王青睐,仕途坦顺也并非没有可能。”

“那云卓便预祝邱兄长气运增辉,心愿得偿~”谢云卓说道。

“借汝吉言。”邱家儿郎拱了拱手道。

“行松!若是摘得了那鹰隼顶上的翠金玛瑙琥珀簪,你可莫要送给旁人,定要赠与我!”邱心雅拨了拨邱行松的发带,碰了碰他的手臂。

“瞧你这又是翠金,又是琥珀玛瑙的,一言蔽之——俗。”邱行松展开折扇,拍落邱心雅无处安放的手腕。

“我喜欢嘛!你到底帮不帮?不帮我就让我钟意的人帮我拿到。”

“点翠金丝步摇。”谢云卓出声言道,“嗯?小卓儿真不错!这么快就能看到那是什么物件啦?”邱心雅高兴的拍了拍手,有些忘形地在马车内蹦跶了两下就碰到了车顶。

“呜呜呜呜,好疼。”邱心雅捏着嗓子,猫似的呜咽。

“好了好了,一点小伤,顶多有些淤血。不会破相的,安心吧!”

“嗯。但是那个步摇还是别要了。”谢云卓沉声说道,这种面前混沌的情况她也是久未遇到。

“为何?”邱行松问道。

“恐有血光之灾,福祸难两全。还需大气运之人才可安然度过,不可说不可说。”谢云卓喉中一鲠,喷出一口黑血,抿嘴道。

“连你这位神算子都……要不兄长你且随我二人在台上观摘鹰之会,并不下场弯弓搭弦?”邱心雅思忖后开口道。

“不可!去岁不过毫厘之差我便可摘得铜鹰章,已是令父亲大人失望。今岁若是不入场,只怕旁人口舌嚼到父亲耳畔。”邱行松说道。

“那你入场后寻个理由跑将出来,我在车驾内放了不少糕点呢!足够你待到摘鹰会落幕啦!”

车驾不疾不徐的驶在郡道上,猛地有些碎石滚落。车夫熟稔的拉住缰绳,马匹前蹄腾空,而后沉沉落下。

谢云卓被这一晃内袋的书册微有些滑落,针扎似的感觉在她的右手食指停留了一瞬。

邱心雅有些懵圈的与她肩碰肩,“阿妮不必在意,这两边皆是陡壁。碎石亦是常事,只是车夫需查探一番。”

谢云卓望着面前浮现的文字,有些困惑,而邱心雅却视若无睹。莫非众人所说的机缘便是此时?

“太荒玄域经,辅食初阶。”

“且取自身本源之火,行经脉游转周天。”

“嗯?”谢云卓排查这声音的来向,而邱心雅则唇齿相碰和她说着些什么。

待那声音散去,谢云卓才听见邱心雅述说的事情。邱行松和车夫也回到了车上,只不过他却选择和车夫一起坐在车厢外。

谢云卓按了按眉心,那阵令人眩晕的混沌再次袭来,使她有些不适的抚了抚额头。

“是风寒了么?是我不小心,把帘子掀的大了些,如今可好些了?”

“嗯,不妨事。”

“一件裘衣罢了,你何必同我客气?”

“你啊你,若是日后被哪家小子偷偷过了府,你只怕也不知晓。”谢云卓说道。

“嗨呀!不要小看人家了嘛!”邱心雅蹭了蹭谢云卓的手臂,掀开卧榻的格子,取出一碟糕点放于小茶几上。

“很好吃的!”

“好好好。”谢云卓张嘴衔过邱心雅放于手中的桂花糕,眸子也是因为尝到甜食,喜悦的眯了眯。

“好像餍足的猫。”邱心雅小声嘀咕道。

正历前一年,谢府喧闹的很,宾客络绎不绝。谢朗穿着一身大红袍,谢云卓打趣他像只大红老鼠,谢朗涨红了一张脸说她不是,不说她又堵的慌。谢禀见谢云卓不安分的模样,由着她的性子给了她匹马让她自行去耍着。谢云卓纵马出了城,在官道等了许久也不见谢宁回来,倒是收到了一封驿站的信。信为两封,一封是给她的却要求她成亲再打开,另一封则是给谢禀夫妇的。

谢云卓蔫着脑袋将信带了回去,看了看那被灌得醉熏熏的谢禀,顺手就将信给了她娘。她娘推脱着出了厅,走到廊下待谢云卓无趣的回了厢房才展开了那封信。

至于信中书了什么,谢云卓并不知晓。倒是她母亲原就是用药材娇养的药罐子在次兄谢朗成亲不足五日病倒了,大夫叮嘱日日服药却只见得日益消瘦。原本便是弱柳扶风,如今在房中迈步走至榻前都需要人服侍了。谢禀次日换了服饰,天刚亮便入了宫。当日宫内传旨将谢禀留宫让家眷莫要忧心,谢云卓和谢朗不知情况疑虑重重,被谢夫人打发着各自回了房。

“咳咳咳咳咳。”谢夫人咳出刚咽下的药,扯了扯伴她长大奴婢的手。“去将二郎娘子唤来,我有话要同她说。”“夫人,你累了,更深露重该就寝了。”奴婢摇了摇头,牵着她的手道。“不!将……将她唤来。我的身子我知晓,你快去!”

三日后谢禀快马行军带回了太子殿下,宣京城内谣言四起多的是说谢宁叛国太子英勇杀敌才没被谢宁陷害。谢云卓自是不信这些的,长兄如何她再清楚不过。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谢朗倒是犹豫起来问谢夫人谢宁叛国之事她是不是早已知晓,并要夺过那封信。

“住手!”谢夫人护住那信,看着信边被烛火染上,骤然松手那纸便被火焰吞噬了个干净。

“纵容子弟背家叛国,烧毁凭证。谢夫人你好大的手笔!他一人死不足惜,我才是你的儿子,你让我和我的娘子如何过活?她不过是新过门的新妇,难道我们要同谢宁那厮一同去死不成?!”谢朗看着谢夫人,站的摇摇晃晃,惯用的伎俩对他能起什么作用。

“你!咳咳咳咳咳。”

“是被我说中了对吗?别整天的浪费药材了,早日死了谁都能省心!”谢朗不耐烦的推开谢夫人指向他的手,谢夫人顿时跌倒在地上。谢云卓伸出手来扶起谢夫人,谢朗却打落她的手臂。谢夫人头晃了晃,双眼合上,四肢无力的垂了下来。血液从七窍中缓缓流出,再试鼻息已是无用。

“母亲……母亲!”谢云卓和奴婢扶着谢夫人朝着医馆而去,和迎面提着礼品的太子撞了个正着。太子避让开来,露出身后的几位御医。御医上前围成一团,谢朗的夫人瞥了谢朗一眼,而后和谢云卓一起将谢夫人放到席子上。

“谢云卓,我有话要同你说。”太子神色晦暗的看了看谢云卓,其实这也不怪他,临城而已谁又能有滔天之能。再说了外敌如此强悍,那谢宁也是自愿开的城门,与他能有什么干系。历练而已,他太子的身份又不能用,所以他做的完全没有错。倒是那谢禀不知礼数,一个护他回京的奴才,把他晾在那儿好几日。在死人堆里翻来翻去,也不怕沾了一身的晦气,闻着就让人感觉不高兴。没有吐出来他也是忍了好久,好在谢禀的女儿长得很是不错,此番被迫上门送礼总算也没那么难受了。

“家母性命攸关,太子殿下见谅。”谢云卓福了福礼,便要先行一步。太子步步紧逼,直到二人到谢府的假山前。见太子仍是不顾礼节,谢云卓有些不满的蹙着眉。手臂被太子抓了个正着,手帕也捂住了她的口鼻。香料一事赖于谢宁,她总归是多识得些,而这香料乃是勾栏瓦舍惯用的“欢宜香”。

谢朗像是才回过神,他刚平复下母亲的事儿。便要从假山处绕到茶亭,见到这幕上手阻拦了一番。“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新得的香料,听闻云卓对此颇有研究,故而请云卓鉴赏一二。”太子神色自然的收回那帕子,谢朗的视线仍停留在那帕子上。

“你既如此喜欢,那赠予你好了。”太子拍了拍谢朗的肩膀,擦身而过时轻语“这次先放过你,下次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臣恭送太子殿下。”谢朗躬身道。

“母亲她……”

“莫要再提起,你也该成亲了。”谢朗不咸不淡的说道。

北风吹过,雁洋城覆上一层厚厚的积雪。肇庆和一些自告奋勇的人趁着夜色掘着雁洋城一角,将一些骨头等关节放到麻布衣裳里。时不时那些外邦人调侃的话语传来,使得神经一再紧绷。

那些人狡诈的很,东一块西一块,他们连续来了几个日夜方才拼凑完整。只可惜谢宁要送给其妹的狼牙做的小吊坠怎么都寻不到,若是寻不到待日后他们马踏雁洋城击杀这些异邦人用他们的骨做吊坠送给谢云卓,也算是帮将军达成心愿。

谢禀一行人水路、陆路最终抵达云州城,谢云卓像是变了个人般。再不提起病罐子的父亲继室,护她逗她的长兄,就连舞也不再跳起。反而摸出一把谢宁未开封过得剑,其他的大多是被谢禀毁了。还有的一部分原是在路上,可不知怎么没了。她看了看谢朗那慌张的神色,多半是他干的。真是愚钝又可笑,因为阿爹废了他的武功,所以他干脆连同不属于他的也毁了?

这柄剑还留着大抵是它足够软,剑名龙吟。谢云卓收起那些个多余的心思,全身心投入到剑法之中,她的心浮躁,她的剑也是。不过谢家子弟并不把她练剑放在眼里,男子不再习武,女子也大多看不起她耍着剑的模样远离她。不过这些人在她的目中就像云烟一般,飘过去不留痕迹。

时间过得飞快,谢朗也不再敢和谢云卓呛声。一晃正历年到了,谢云卓也是到了双十年华,提亲的人大多被谢云卓追斩之下不再靠近。她时不时往一些深山老林跑,惹得谢禀头疼不已,好在谢朗的夫人谢文氏懂得谢云卓的脾性偶尔劝上一两句。谢云卓倒是认识了一些新的人,比如水行宫的那些个同仁们,在她的叙述中水行宫是一个很友好的地方。谢家子弟只当她是痴癫了,疯言疯语许久只有谢文氏待她如一,身上有些谢宁护她的影子。

谢云卓越加的不服管教,直到有一日拿着她的那柄龙吟剑离开了云州城。临行前谢家子弟只听得她在山上的小亭子唱了两日自己写的打油诗:身非明镜台,如何不染尘。加身黄毛兔,胆小懦如鼠。敌寇侵城来,将士俱一心。将为百姓死,天不授君恩。龙吟剑出鞘,屠尽寡恩人。

宣京城内歌谣四起,加身黄毛兔是谁,天不授君恩又是谁。这歌谣编排的厉害,惹得龙颜大怒,谢云卓还未至宣京便有人先她一步把她请到了皇宫内。

只不过这请的方式属实不客气,龙椅上的那个黄毛兔还是如当初在城内时一样是胆小懦如鼠,对她几番打量卸了所有兵器。甚至还要她把外袍脱了证明没有害帝王的心思,不过她既然来了断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这个老鼠。

此时谢云卓挥散了这些碍人的守卫,一步步走到龙椅的台阶上。睨着青国的老鼠,那人瑟瑟发抖,她掐着脖子看着这老鼠挣扎。九五之尊的宝座,拿去便是只要留他一命?这样的家伙,有些脏了手呢。

一阵白光晃过,青帝睁了睁眼,谢云卓就像从没来过一样。那些守卫也负责的值守,可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有着酸胀疼痛的感觉。

“找!找到水行宫,毁了它!去!”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云州城也是一片葱郁之色,唯一值得谢禀高兴些许的是谢朗的新妇有喜了。可找不到谢云卓这件事一直让他忧心忡忡,谢云卓究竟去做了什么他也一无所知。今日里来了位游方道士,说是来自什么九重天,他原想着打发走了便是。

可子媳却对他说见一见道长吧,府内长此以往的悠沉也不是个办法,久了人也就病了。谢禀这才缓了些神色,倒是他这个儿子比起谢宁差远了,自夫人离世这个儿子就魂不守舍的。若是撞了邪祟也好请道长驱除一二。

“您腹中这孩子若是女子便是有福了,若是男子只怕是很难落地。”道长抚了抚胡子,受人所托他总归是要照看一二的。只是这孩子属实奇怪,不中要害多描述些便也罢了。

“男子,我们还是要男子的!”谢朗不满的说道。

“看这孩子的造化即可。”谢禀摇了摇头道。

“女子的话,可有何祸事需避?”谢文秋问道。

“需做男相,安然度过十四生辰。”道长说道。

“做男相?什么臭道士!滚滚滚!”谢朗将道士推搡出去,“你切莫听他胡说,什么九重天,骗人的家伙!”

那道士一连七日停留在距离谢文秋近些的街道上,谢文秋似有所感,在用过午膳后和道士交谈了一二。直觉又或许是婆婆曾对她说过的话起了作用,她回府后便准备些儿郎用的上的物件儿,同时也和谢禀说了几句婆婆对她交代的话语。

待到谢文秋生产之日,那道士也并不离去。他自己署了一封张明尧的信托人送给谢府,谢文秋折腾了两日才将那婴儿生了下来。小家伙这眉眼她怎么看怎么喜欢,就连谢禀也说这小家伙像极了她的姑姑。

谢朗倒是不高兴掀着帘子走出去,下了学的谢飞也不嫌小家伙洗净后残余的血腥味,把她稳稳的抱着,时不时逗逗她。

谢文秋觉得在他们身上仿佛看到了谢宁和谢云卓小时候的模样,但她也只是听人说起,从未见过传闻中年少有为的将军。想起那位将军和不知所踪的云卓,她总是会有些许遗憾。但谢朗管束的严,她也只能让这两个孩子不要重蹈覆辙了。

婆婆还有些话,她并未说与公公听,他年岁渐长说了只怕身体负担不住。本就有些旧疾,只希望这位小福星能帮帮她,刷掉一些府里的沉闷味道,来一些朝气哪怕一点点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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