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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魂归乱葬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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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离身着白衣劲装,头戴白玉冠,腰上悬一块幽黑光洁的墨玉。他脸上带着一丝阴郁之气,与手揽美人当街杀人的桀骜狂生判若两人。

陈钰的目光定在他腰间的墨玉上,周公子似乎有一枚墨玉扳指。

“那块地不错,想必苏老夫人遇到了高人指点。”孟离走到陈钰身边,一脸端肃地望着忙碌的工匠。

陈钰即刻警觉起来,除了他,没人对苏家的“风水宝地”感兴趣,更别提那位胡诌出来的风水先生了。

“苏家频生事端,都是拜这块地所赐。若不是祖母临终叮嘱,我和苏铭断不会把她葬在此处。”

她斜觑着孟离:“孟先生博学多才,不会也相信方士的虚妄之言吧?”

“我信!”孟离斩钉截铁道。

他仍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那块地:“那位方士可还在营州?”

“恐怕只能问祖母了,我若见过那人,定要找出来好好教训他一番。”

“哦?姑娘没见过?”

见他揪着此事不放,陈钰摇了摇头,随即道:“上次在乱葬岗我受了重伤,有些事不记得了。不知那些黑衣人为何攻击我,是谋财还是劫色,总该有个说法吧?”

她轻抚着后脑勺,那日的确磕得不轻。

记得在北城的槐树下,曾有人跟踪孟离。或许是他引来的仇家,害她无辜受累。

孟离回过头,诧异地望着陈钰,她竟不知黑衣人的身份!

“听说姑娘是十三年前被苏老夫人捡回来的。”

十三年来,朱厌只追查太子余党。

陈钰猝然心惊,她被苏老夫人收养前前后后不是什么秘密。可盯着那块地,又追问风水先生,之后才扯到她身上,这就有些可疑了。

她不动声色道:“若不是祖母,我还在街头行乞呢,说不定被人卖到醉红楼也未可知。”

“先生对红缇姑娘情有独钟,为何不将她赎出来?”

孟离唇角微勾,倒是会东拉西扯。

“连孟某有婚约在身都没查出来,姑娘的本事也不过如此!”

陈钰正自惊疑,孟离又道:“对孟某一知半解也就罢了,若连贼寇的来历都不清楚,可是会丧命的。”

“孟先生知道?”

孟离斜了她一眼:“又不是冲我来的,我没兴趣。”

陈钰凝眉沉思片刻,犹豫道:“先生可知江湖上哪些帮派喜欢用金甪做信物……”

江湖帮派?

呵,还真是对金甪卫一无所知!

孟离冷着脸:“不知。”

“……先生结识的人里,可有朱厌?”

“小次之山,其上多白玉,其下多赤铜。有兽焉,其状如猿,而白首赤足,名曰朱厌,见则大兵……兽有所耳闻,人不认得。”

陈钰犹如醍醐灌顶,“朱厌”是代号而非人名,那枚金印是黑衣人之物!

“行了,我是来打听乞戎人的,反倒被你问了这么许多。”

陈钰回过神来:“怀安郡王没有派兵去杨树林查探吗?”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营州的官兵可不敢出北城门。”

陈钰从孟离眼中看出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他是南地流民,对饱受乞戎人袭扰的营州百姓更能感同身受吧。

“中秋那日,不知先生能否空出一顿午膳的时间?”只有她见过那个乞戎人。

孟离思索片刻,依照常例,瑞王会在九华阁设中秋夜宴。

“申时之后我有事。”

“午时前后,最多一个时辰。”陈钰神色凝重:“答应了就不能失约。”

孟离抬眸望着已挖到齐腰深的墓坑,郑重地点了点头。

功夫了得,又握着刘逸的把柄,却还是闹出了人命……苏老夫人不声不响地在外地积攒下那么大的家业,为何还要执意留在营州呢?

不过三口之家,想脱身容易得很!

陈钰正色道:“我见到一个自称阿木骨的乞戎乞丐,他说要用瑞王的头颅做夜壶……”

孟离唇角一撇,微微摇头:“还是那副大言不惭的样子!”

他忽然瞥见陈钰惊疑的目光,淡淡道:“只有愚蠢的人,才会对敌人一无所知。”

陈钰的眉头皱得愈发紧了,她也没怀疑什么,他为何急着解释?

她偷觑着孟离的双眸,黑色。

大荣国的人,应该不屑做乞戎人的奸细吧。

“有些人的聪明,总用不到正地方!”

孟离面色微愠,转身走开……

……

苏檀一直留在南城苏家。

北城门关得早,他往来不便,又不愿与父母同住,便随着苏铭一起守灵。

陈氏和那些苏氏族人则每日必到,美其名曰:协助苏铭料理丧事。

出殡那日,族长苏启振终于露面了。

他的脸色一如既往的晦暗,双目凹陷,头上的白发肉眼可见地增多。

“钰儿,扶棺的人选可定下了?”

许是身体的虚弱遮蔽了他身上的锐气,使得他的神态和语气像一位温厚长者。

陈钰不由皱了皱眉:“是的,父亲。我已与兄长议定,选出十六位堂兄扶棺。”

苏启振唏嘘道:“婶母中年丧夫,老来丧子,辛劳半生,葬礼应办得隆重些。你们晚辈先往后靠一靠,就让为父和你的叔父们来尽孝吧。”

陈钰点头称是:“有父亲为女儿遮风挡雨,女儿感激不尽。”

她拿帕子拭着发红的眼眶,一脸感激的神色。

“熬了这几日,你也要当心身体。”

“父亲也要节哀才是……”

苏启兴和众兄弟面面相觑,这般和颜悦色,仿佛那晚持刀行凶的人不是他。总算是想通了,准备做一位慈父。

苏檀默默转过身去。

父亲还是那个父亲,陈钰也还是那个陈钰,父慈女孝的日子恐怕撑不了多久。

苏启振的能力毋庸置疑,在他尽心尽力操办下,苏老夫人的葬礼极其隆重。苏家上百口孝子贤孙跟在棺木后,从绮罗巷一路哭进南城外的乱葬岗。

赞誉是有的,毕竟南城苏家已脱离宗籍。

苏老夫人的坟冢修建得很是阔大,按陈钰的说法:今后是要把苏衍的尸骨迁过来合葬的。

墓碑立在三重石阶之上,左右两旁的石狮子威风凛凛,睥睨着跪地哀嚎的男女老幼。

他们不知道,此时跪拜的是三个亡魂。

陈钰凝望着石碑,十三年了,终于无需找借口就能光明正大地祭拜父王和王兄了。

可这样的便利,是苏老夫人拿自己的命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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