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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风骨绰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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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午的天仍旧是灰蒙蒙的。宿醉让她有些难受,胃里头翻涌。

她穿好了衣服,见门口已经下了层软绵绵的雪了。

刚要出去,便有个小丫鬟迎了上来,勾月认得她,她叫金戈,头一日来,勾月还笑道,一个小丫头怎么取了个这样英气的名字,又问她是不是还有个妹妹叫铁马。小丫头羞怯得很,低了头说,没有,家中只她一个。

“姑娘撑着伞吧。”

勾月说不必,“雪不大。阿渊在书房是吗?”

金戈道是。

“那我去书房寻他。”

她在雪地上走过,身后留下一串脚印。

金戈看着这女子的背影,释然一笑。

到了书房外,她发顶落了几片雪,抖落抖落便干净了。

门口拴着一匹油光水亮的大黑马,勾月见一个小厮正给马喂食,“怎么把马从马厩牵出来了?他要出去?”

小厮说不是,“姑娘睡了太久,先生已从外面回来有一会儿了。”

她从石阶走上去,身后传来小厮的声音,“姑娘慢些,下了雪,地滑。”

“欸。”她答应一声。

这宅子里的人,都像是认识了她很久很久一样,处处呵护她,下了雨要递来伞,晚上出行要备灯,一盏不成,每次定要两盏,她说一盏足矣,丫鬟便说,暗夜里虫蛇多,看不清容易伤着。

她不知文渊之是何时备下这处小宅子,并不很大,但其间每个侍候的人都有分寸,做事干脆利落。

那时她甚至以为此处是文渊之专门用来养外宅的,说不定这里从前也住了一个美人。

她偷偷问金戈,那姑娘忍不住发笑,“是住了一个美人。”

“真被我说中了?那他从前的夫人抓到了没有?”她好奇。

金戈叹息道,“姑娘不要胡思乱想了,方才我是同你说笑。”

她推门进去,文渊之案桌上尽是书信纸张,窗子没关,她哈了哈手,白雾从她手间呼出,“你没有烧炭?”

文渊之微微仰起头,见是她来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我刚才去,你还睡得那样香。”

“醉了一时,又不会醉一世。”

她搬了椅子坐在他案桌对面,“你今日出去了?”

“嗯。”他正在写一行字,写错了,便划掉了。

“去哪儿了?”

他知道她肯定这样问,于是他说,“去看望纪朴。”

“他?”

“怎么了,他醉的比我厉害?”

文渊之有些为难,“他忽然病了。”

“啊,昨日不是还好好的?”

“沈桑送走了莲踌,让她在别处产子。”

勾月心中一紧,“那莲踌现在没事儿吧,怎么能这样,她有孕在身,不能颠簸。”

文渊之垂眸,继续去写那封信,“这是别人的家事,莲踌的孩子也是纪朴的孩子,沈桑又是他兄长,说来说去都是旁人一家子的家事。”

勾月也明白这个道理,“什么时候沈桑才把莲踌送回来?”

文渊之望着她那双探寻的眸子,轻声道,“要等纪朴什么时候强大了。”

勾月趴在纸张中,盯着他的笔尖润湿纸张,墨迹渲染开,在纸面上写出风骨绰绰的字,她开始跟踪他时就发现他有练字的习惯,常一写就是一两个时辰。

“阿渊,你练字的时候,写的是什么字?”

“佛经。”

“别的呢?”

“只有佛经。”

“为何,因为你罪孽深重?”她忍俊不禁。

文渊之看着自己的手,好像当真沾满粘稠的血迹,“也许吧。”

她去牵他的手,“我逗你玩的,你这样严肃做什么?”

文渊之说我知道,“我也是逗你玩的。”

不多时门外有金戈的声音,她开了门,凉风从门口打着卷过来,冻得她肩膀一抖,“好冷。”

金戈连忙递上食盒,里面拿棉花垫了,包的严实,还是温热的。

“是清粥和小菜,姑娘起来还没有吃东西,这粥熬了许久,能补元气。”

勾月心道,也没必要这样补,她不缺什么气不气的,不忍拂她好意,接了道,“多谢金戈了。”

“姑娘不必言谢,吃完就好。”

她将食盒提进了屋子,却见里面只有一碗粥,两碟子小菜,连调羹也只有一根。

“金戈怎么不拿两把来,这样我们还能一起喝。”

“她是专门给你熬的,你喝了吧。”他并不奇怪。

“是你让她给我备着的?”

“临走太急,我没有时间同她说。”

勾月点点头,喝了几口道,“啊,张嘴。”

他道,“不要,我在外面吃了东西回来的。”

“真的?”

“嗯,沈桑似乎心情不差,留我吃了些早膳。”文渊之停了笔,见她吃得正香。

“好吃吗?”

“嗯,特别鲜甜,不知是放了什么。”

他笑道,“金戈总有法子让你开胃。”

勾月贴近他,“你有没有觉得,这宅子里的人对我格外关照,是不是你——”

他道,“我怕你人生地不熟,受人欺负了,找的都是细心体贴的下人。”

既是下人,为何从来都直视他,而不低头垂目,丝毫没有讨好的笑,甚至连门外收拾马匹的小厮也对他不甚殷勤。

“晚间有傀儡戏,要不要一起去看?”

文渊之忽然对她道。

“傀儡戏,好啊,我还没有去看过呢。”勾月站起来,将碗筷收进食盒里,“远不远,我们骑马去?”

“不远的,不过……”他欲言又止。

勾月问道,“什么不过?”

“除了沈桑,我今日还见了一个人。”

“纪朴?”勾月自言自语起来,“话说,他病了,我们晚上看完傀儡戏,不如再去一起看看他,你今日自己去了,都没有叫我。不知道病得重不重……”

他打断她的话,“勾月。”

“嗯?”

“不是纪朴。是另一个……朋友。”

勾月道,“是你的旧友?”

“交情好么?”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算是不错。”

“你不想见他?可还是去见了他是不是?”她看出他的心思。

“是。”他注视着勾月,“那家会操傀儡戏的酒楼,就是他的。”

“哦,那我们就不去了呗。”她不太在意。

“不,要去的。”

他这反常的举动让勾月摸不着头脑,“你不是不想见他么?”

“可你想看傀儡戏。”

“还好,不是非看不可。”

他却道,“我都答应你了,就得和你一起去。”

勾月道,“你也不必这样为难吧,会傀儡戏的人多了去,我们非要去你这个朋友的酒楼么?”

文渊之巧舌如簧,往往到这样的时刻却再不能蒙混,其实他心中明白,他不能隐藏的是可能失去她的恐惧。

酉时过去了。

勾月还在纪府中。

原是要先去看傀儡戏,再去看望纪朴,半道上离纪府不远了,勾月改了心意,要先去看纪朴。

文渊之拦住她,“纪朴什么时候都能看。”

“可是傀儡戏也什么时候都能看,早去晚去,不过是少看一会儿罢了。”她从他手臂下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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