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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执棋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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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是不明白,这和你们吊唁杨元有什么联系?”

“杨元就是因此事不幸身亡。”纪朴道。

“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

纪朴解释说,“确实如此。不过呢……”

他靠近棋盘,将棋盘整理干净,重新放上几颗棋子。

“这个是良大人。这个是韩将军。”

“良大人是南燕老臣,后来才认新主。”

“韩将军也是南燕老臣,且是良大人同僚。”

“韩将军在南燕王室逃离后很快投向大楚人,良子婴虽无奈,但为保良渚无碍,也跟在韩将军身后投了大楚人,做楚人的臣子。”

“不过呢,良子婴早就与韩将军有矛盾,陛下这一赐,算是抬了良子婴的势,给他在朝中开了扇窗子,证明他是陛下可用之人。”

“这个是我们的陛下。”他轻轻放下旗子,仿佛只有这一子值得珍重。

“现在文大人走了,朝中韩将军独大,陛下不想做棋子,该怎么去截断操傀师的线呢?”

“另找能对抗韩将军的人。”

纪朴道正确,“陛下找了良子婴,叫他们狗咬狗。”

“良子婴明面上和韩将交好,实则并不想久屈人之下,有陛下帮他,他求之不得。”

“而韩将军呢,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灭了这火,让陛下知道良子婴不是他的对手。”勾月道。

“理所当然咯。不出半月,南山猎场有人见白鹿降世,说是祥瑞之兆,陛下即刻启程前往,说要祭山,求个好丰年。”

勾月不安,“出事了?”

“有一刺客伏击,箭术超群,竟射掉了陛下的通天冠。幸好有杨元护卫,当场擒住了刺客。”

文渊之冷冷一笑,问勾月,“你觉得刺客是哪里来的?”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在场?”

纪朴道,“你好好想想。”

“哦,明白了,是韩将军的人。这刺客定然说他是良子婴的人,找个借口说陛下苛待良子婴,他心中不服,将祸水引到良子婴身上,对不对?”

纪朴和她击了一掌,“确实如此,那刺客就说他是良子婴的人。”

勾月道,“陛下肯定能想明白此间种种,他信了那刺客的话?”

“信不信的,他说要审那刺客,结果没审出来,人便自尽了,这下死无对证,陛下就算想给良大人翻案,也难以抵悠悠众口。陛下还未治罪,没过多久良大人便写下罪己诏,自裁于狱中,死前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纪朴无奈道。

勾月惋惜,忙追问,“良大人死后发生了什么?杨元不是救驾有功吗,怎么会出事?”

他叫她不要急,“这若枝和大楚边界有一个关隘,名为居庸关。良子婴次子良豹臣自从……自从前一任守关将军离开后,便接替前人,替大楚守着这处关隘,手中掌兵七千人马。”

勾月吃惊,“难不成消息传来,他是要反?”

须臾又摇头,“皇帝该不会那么简单牵连全族吧,即便是良子婴被治罪,他的子嗣也没什么证据证明和此事有关不是吗?”

纪朴道,“陛下当然不会牵连旁人,他知道良大人是被人陷害,只是眼下没有办法偏袒,但忧心他会因父亲获罪心中不平,准备收缴他的兵权,避免边境混乱,也为了保朝中诸臣不拿兵权一事为难良氏一族。杨元知陛下心思,也晓得良子婴内中冤情,实在不能坐视不理,便主动请缨,决定将消息带去居庸关,顺便请回良豹臣。”

他双手握拳,愤怒不已,“可不知是何人将良渚的祸事添油加醋禀告给了良小将军,他知老父身亡,悲愤交加。又听信谗言,误以为陛下是派使臣调居庸关附近的兵马捉拿于他。”

勾月越听越难过,“因此……杨元他……”

“没错,他刚到居雍关,良豹臣便携一队人马,将只有数百之众的队伍尽数绞杀,甚至将杨元枭首示众。”

朝中局势竟这样错综复杂,牵一发动全身,这些世家文臣武将,没一个好对付的,勾月忍不住好奇文渊之从前是如何在朝堂中立住脚的。

“良家反叛,这次是坐实了罪名吧,即使良大人无辜,可良豹臣实不无辜,这个蠢货。”勾月道。

“良子婴长子在殿外跪求陛下整整三个时辰,要为父亲清理这个逆子,将他的首级带回良渚复命,只求陛下饶过良氏老少。”

勾月道,“陛下答应了没有?”

“若不答应,此时良家早就灭九族了。良卿臣果真前往居庸关,亲自斩杀其弟,平定了叛军,最后将其弟首级带回良渚谢罪。”

良豹臣是个愚臣,可在他兄长眼中,是他自幼一起长大的弟弟,手足之情,到了这种地步竟要兵刃相向,争一个你死我活。其中无限悲凉,勾月只得一声声叹息。

到了晚间,她仍旧叹息不断。

恨死了韩将军。

见她愁眉不展,文渊之劝道,“人已去了,何必多想?”

她不平极了,“可是,若不是那个韩将军陷害,根本不至于走到这一步,良小将军也不会反叛想要为父亲报仇。”

文渊之开了的口倏尔又闭上了。

“你说,为什么他们这些人非要互相设陷阱,争一个胜负,朝堂又不像是江湖,打打杀杀,勾心斗角,皇帝不烦么?”

见文渊之背着身叠整衣服,她走到他面前道,“对了,为什么你们不直呼韩将军的名字,不是说他是良子婴的同僚吗?”

窗外秋风起了。

他听着秋风灌入纸糊的窗户,嚯铎嚯铎的发出声音,半晌才道,“他是我的老师。”

勾月愣在原地。

怪不得连纪朴也要尊他一声韩将军。

“真的?”

“嗯。”

“如父如师,所擅之事无不是他亲手所教。小时候,他曾经抱我在他膝上学写字,绘丹青。”

勾月便不忍再诋毁这人。

“好吧。”

文渊之坐在她身边,终于问出了那句话,“纪朴所言,你全部相信?”

她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至少是他所见所闻。”

“以一人目,一人耳去望去闻,一定是真的吗?”

勾月听出他的话音,“你是想说,事情不是这样?”

他点头,“你还记得,此事的开端是什么?”

“若枝人上贡。”

“不,祸事的开端。”

“陛下赐良大人贡物?”

“为什么他要这样做?”他引她深思。

“为平朝中势?”

她眉头深皱,“其实这盘棋的执棋人,是陛下。”

“你明白了?”

“但是,嫁祸给良子婴的人,是韩将军不是么?”

他只是看着她,一言不发。

“难道是……陛下?”

“手段粗糙,若是老师要亲手除掉良子婴,会用高超百倍的手段。”

“陛下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觉得为什么?”他没有直接告诉她。

她说不知,“太难了。”

“你再好好想想。结果是什么?以结果去推意图。”

是良子婴谢罪,良卿臣砍下亲弟头颅为护全族周全。

“良家此后定与韩氏势不两立。”她背后一滴冷汗顺着脊背滑落。

这是皇帝要的结果。

无论死了良子婴还是良豹臣,又或是杨元,陛下的目的都已达成。

“我不明白,为何你不将这个道理说给纪朴听,他仰视陛下,如仰视高山,心中已竖起了尽忠的信仰。”她道。

文渊之低声道,“任何人都能仰视他,可你不能。”

勾月道,“你方才说什么?”

“夜深了,我说我们该歇息了。”他上前去吻她,将所有不能说出口的苦楚都压在这一个孤注一掷的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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