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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里应外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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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人来到此处,那船家还是穿着昨日的衣服,带着昨日的斗笠,两颊消瘦,勾月心里一紧,“你该不会一晚都在此处等我们吧?”

船家道,“小人不知几位贵人在哪里落脚,又不敢逼急了各位大人,只好在这里等候,生怕错过。”

纪朴微微叹息,想起文渊之昼夜不休在灯下看图,在沙地勾画地势,瘦消的身形如今想起来却在纪朴心中变得越发伟岸。

百姓需要的也许正是文渊之这样的父母官,能明察秋毫,能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

文渊之还是坐在昨日的位置上,饮了一碗花茶,满口余香。

“赵二小姐是个什么年纪?”

船家不知文渊之为何有此一问,仍回答说,“二十又四。”

勾月道,“跟我同岁?”

“这个年纪,应该嫁人了,为何还留在家中?”

文渊之话是对船家说的,眼睛却停在勾月身上。

勾月明了,无声道,“我乐意。”

船家回忆道,“似乎是说过亲事,后来不知为何没成,便一直留在赵家了。”

文渊之略一仰头,“纪朴,你过来。”

勾月凑耳上去,被纪朴推开了。

“哎,到底什么我不能听的?”

纪朴道,“明白了大人,我现在就去。”

天色不知不觉又暗了下来,文渊之道,“明日便能有些转机,不过你万万不可将我们帮你一事说出去。你回家去吧,明日再来。”

船家心有怀疑,却不敢说出口。

勾月解释说,“我家这位小文先生,答应了的事儿都能做到,你不必担心。”

“是,多谢两位贵人了。”

回了各自房间,不多时文渊之听见敲门声,“门没落锁,进来吧。”

勾月方才洗了头发,还没有擦净便跑来了,她着实好奇,“你到底让纪朴去做什么了?”

文渊之转向房中的木柜子,在最上一层取了柔和的长巾,“头发还滴水呢,不擦干当心头痛。”

她草草擦了几下,嘟囔道,“纪朴到底做什么去了?”

文渊之关了窗子,白日里炎热,晚上如今已有些凉气了,“等他回来你就知道了。”

“那他又要多留一日了。”

他道,“你不喜欢他多留一会儿?”

“那倒不是,纪朴这个人其实还挺有意思。”

他顿了一顿,问道,“怎么个有意思?”

“即使他做不到的,他也要去一试,不撞南墙不回头,这不是很有意思吗?”

她说起她同纪朴说轻功如何练习的事,文渊之便静静听着,目光围在她脸上渐渐有了笑意。

“看来你不讨厌他。”

他得出结论。

“自然,前些时候你说他来头不小,我还担心他回去了良渚以后给我使绊子呢,但一想,是我小人之心了,良渚山高路远的,他回去了,恐怕早就把我给忘了,哪还记得我打他的事儿,你说对吧?”

文渊之笑了起来,“一天天,不知道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又等了片刻,文渊之听到门外有纪朴的声音,便叫他进来。

“大人,已查到了。”纪朴说道,指着茶壶,却看向勾月。

勾月皱了眉,“你就敢支使我是吧?你敢叫他给你倒水?”

文渊之唤他先坐下,替他倒了一碗茶,“且先润润喉咙。”

“多谢大人。”

勾月抓住什么把柄似的,“你瞧,他给你倒水,你就说多谢,上回你被我打趴下,我还扶你起来,你说什么,谁稀罕!”

纪朴撇开眼,“我不要面子是吗?”

“你自说你的。”文渊之对他说。

纪朴便开口说自己在赵家附近探听到的消息,现如今赵王两家闹成这幅局面,附近的小老百姓在茶馆酒肆将此当作谈资,他还掏了几个银子打听消息。

王钟秀是冤枉的不假,周遭的邻居都道她是个善人,虽手脚不大麻利,干起活来笨拙,可为人是很能过去的,常拿娘家的钱贴补婆家,有个要饭的趴在门口她都得给人找个活计叫人好好过日子,一家子之间和气又亲热,出了这档子事儿,可算是无妄之灾。

文渊之替他续上茶水,问道,“赵家二位小姐如何?”

“住在姑母家的一位,邻里之间都知是个棉花脾气,小时候掉进池塘里,便再也不敢挨着河流水池。那位现如今掌家中权的赵二小姐,却跟她妹妹截然不同,听闻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自小受不得丁点委屈,十五岁时要同家里的下人私奔,被赵老爷抓了回来,饿得几乎只剩一口气才松口,发誓再也不见那人。”

文渊之扣了两下桌子,在思索些什么,片刻后点头道,“应该就是如此了。”

“你知道这案子是怎么回事?”勾月迷糊。

“虽不能完全肯定,不过也有七分把握了。”他对上纪朴的眼睛,两人已经互相确定了彼此的想法。

纪朴投来赞许的目光,“文大人也是这样想的?”

他说道,“确实有不少百姓也这样谈论,所以我也去查了这个和赵二小姐私奔的男子。”

勾月一点就透,“你们是说,赵家命案是赵二小姐那位情夫犯下的?”

纪朴道,“我不能肯定,不过既然大人也这样想,十有八九就是了。”

“赵二小姐同他里应外合,夺下赵家的家业,这是目前最合理的推测。”文渊之说道。

“不合理吧,一个女子就因为父亲十五岁的时候将她与心爱之人分开,就等了这些年要报复?”勾月认为不对,“毒害一家子,这也实在阴狠。”

纪朴长戚一声,“更阴狠的你还没有见过呢。再说,女子狠起来,比男子厉害百倍。”

勾月不认他这话,“情爱哪里会这样蛊人心智呢?”勾月问他们。至少勾月从没听过这样可怕的恶事,联合外人,要将自家的父母杀死,天理难容。

文渊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略一弯唇角,目光中如浮起雾色,叫人看不到底。

“也不光是情爱,你有没有想过,她原本就贪图家中的财富?”纪朴与她讨论。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要这么多银子,把家里人都给杀了?”

“三万两白银放在你面前,你不要?”

勾月的眼睛直了,“赵家有三万两白银?”

纪朴不想同她这副见钱眼开的样子多处了,起了身道,“大人决定好如何做,我就再来。”

文渊之道好。

他临走将门给带上了,勾月不依不饶跟出去,将门打开又合上了,她走得太快,未曾注意到门中那双眼睛随着她的离开也渐渐失了神采,他将落空的手又收回桌上,握住了竹木骨扇,仿佛这样才不算手中空无一物。

擦过她发间的长巾还有些潮气,孤零零乱糟糟摆在桌子上。

勾月跟在纪朴身后,“赵家真有这么多银子?”

“怎么,你要去他家里的库房里夜探一番?”

“欸,我就是问问,还没见过那么多银子呢。”

“三万两银子就能让你这样兴奋,那你要是看见三万两黄金,还不得吓晕过去?”

“三万两黄金,谁给我这么多黄金,我就立刻成婚。”

“什么?!你说真的假的?”

“当然玩笑啦,要是人我不喜欢,别说三万两黄金,三百万两黄金我也不成婚。”

……

次日一早,莲踌正在院中洗衣,一回头,身后已站了文渊之。

她忙忙起身请个安,道万福,“文大人是有事叫莲踌做?”

他招了招手叫她到他身边来,面容上的清冷是莲踌常见的,只是勾月在场时,他一次都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眉眼,仿佛高台上睥睨苍生的金刚,又如一眼能看透她骨中自卑幽怨,心海一片荒凉的卜师。

她在他面前,永远弱小卑微,想到这一点就让她心生恨意,非要做出些大事叫他看看自己的本事。

若他的目光不是这样的刺骨,她会对他真心笑一笑的,不管他喜欢不喜欢,她都愿意对他笑。可一次都不曾,隔着人群,她分粥送饭,交错的目光,密密的人群,他如一枝不染尘泥的玉簪花盛开在小小的汝阴。

她不想让勾月去见他,如果她不能遂愿,那就叫他也不能遂愿。

她并不讨厌勾月,而是憎恶这个帮她赎身的男子,憎恶到了后来她才明白自己竟然是喜欢他的,她要在瑶台和勾月面前诋毁他,最好将他诋毁得一文不值,这样就无人觊觎他了。

听完他的话,莲踌很快就答应下来了。

文渊之道,“若是为难,你可以拒绝。”

她露出以往给恩客那殷勤讨好的笑,却见他挪开视线很不喜似的,“并不是难事,风月场的女子,有几个不会的呢?”

“那便好,事成之后必有重赏。”说罢便走了。

见他衣玦一角消失在墙后,莲踌的笑才收了起来。

纪朴和莲踌一早便出去了,勾月问文渊之,他只说去办了些事儿并不言明。

瑶台并不知莲踌换了一身衣服去做什么,但见文渊之不肯告诉勾月,便拉了勾月要去城中黄萼茶楼听评书。

勾月这才不追问,临走问他要不要一同去,他道要等纪朴回来,叫她玩一会儿便回来。

勾月拉着他胳膊,“一同去吧,纪朴不知要何时才回来,你就一人坐在这里到天荒地老?”

他眼中含笑,哄着她跟瑶台出去玩儿,“这案子要尽快了结,我们才能离开此地。”

“好吧,你办你的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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