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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路不相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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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哪儿了?”

一句严厉又冰冷的话语把门口走神的林景怡拉了回来。

她猛抬头,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爸爸。”

“过来。”

她依言走过去。

“坐。”

她顺从的落坐在他对面,掌心却捏出一层薄汗。

“给我解释解释,这是什么意思?”

她抬眸,视线里落入两张相同大小的A4纸,上面标着的共同标题是“考试成绩排行表”。

她的期中成绩和期末成绩都在走下坡线,以前排头就能看见的年级第一现在已然看不到头筹。

明显的成绩下滑对比等了两个月,终于还是来了。

“景怡,你什么意思?”

“是我技不如人。”

“技不如人?”中年男人笑了声,随手一点,带着厚茧的指尖停在那个“年级第一”的名字上。

“陈衍。”他嘴里慢慢碾过这两个字。

林景怡心里一紧。

“看来的确有点本事,居然能让我常居第一的女儿不过失败两次,就说出技不如人这种话。”

“爸爸……”

他一手捻起两张轻飘飘的纸,一手把嘴里的烟放在烟灰缸里抖了抖,面上若有所思。

林景怡知道她会被罚,可她看不懂他这种表情是什么意思。

她怕,怕他会去找那个人的麻烦。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指甲嵌进肉里,却始终等不来他的判决。

“景怡。”

“嗯……”

“我问你,这个学,你还想上吗?”

“……想”

他摇摇头:“爸爸没看出来。”

说着,他起身上了楼。

客厅少了他的身影,林景怡却不见一丝放松。

她知道,这事儿还没完。

他没走,拿东西去了。

拿惩罚她的东西。

十分钟后,那抹令她提心吊胆的身影终于重新出现在她的视线。

“跪吧。”

她未发一言,直直跪了下去。

他把手里的仙人球随意一甩,两颗小盆栽就落在了她膝盖前。

她只思考了一秒,就把膝盖放了上去。

仙人球满身布刺,她直直跪在上面不发一言,任由荆棘嵌进肉里。

林城叹了口气,坐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说:“你别怪爸爸,我们家是什么情况,没有人比你我更清楚。你从小没了妈妈,是我一手抚养你长大,我只有你这一个女儿,你要理解做父亲望女成凤的心情。”

他嘴里不停,继而再说:“爸爸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不要怨爸爸,以后你都会明白。”

“嗯……我明白。”

“好女儿。”他抬手摸了摸她发顶,声音温和:“爸爸相信你是因为粗心大意才让这小子侥幸爬在你头上,爸爸不怪你,但下次一定会给我看到一份满意的成绩,对不对?”

“……对。”

“这才是我的好女儿。”

他又点了根烟,神情淡漠,语气却又充满感慨:“爸爸一直都知道你从小就听话懂事,做任何事都不需要我操心,所以我不插足你的私生活,毕竟你已经长大了。”

“这次就罚轻点,长个记性就行了。”他瞥了一眼墙上的钟表,风轻云淡道:“天快黑了,就跪个整吧。”

“爸爸还有事,你在家乖乖听话,等你结束我就回来了。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好女儿。”

他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儿,起身站起来的那一刻,眼里哪还有一点属于父亲的慈祥模样。

盛满眼底的满是不屑和冰冷的凝视,任谁也看不出他身为父亲的一丝祥和。

他盯着她看了半晌,最后冷哼一声,摔门而出。

摔门声和往常一样响,她明明有所准备,却还是会被吓住。

譬如现在,她知道跪它会很疼,可她还是得跪,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她穿一身淡紫色长裙,因为跪了仙人球的原因,贴着膝盖那一块的布料已经被浸透成深紫色。

这种痛她经历了太多次,逐渐变得麻木。扎进肌肤里的刺横插在膝盖里,又有什么关系呢,早就习惯了。

微风拂,带着夏日的燥意,吹进未关紧的窗棂,桌上的“罪魁祸首”被卷落在地。

和她一样,孤独无所依。

她低头,“年级第一”的名字映入眼帘。

渐渐的,女孩眼里荡漾笑意。不再冰冷和虚假,满是属于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甜美的,笑意。

她捡起那张纸,轻轻抚摸上面的名字,注视他,一遍又一遍。

她突然想起他今天对她说的话,说在她眼里,他是不是跟李苑是一样的人的话。

这句话没有得到答复,她就被那个“小气”的人拽进医院。

烈日当空,他手里没有遮阳物,在她准备下车的时候关了车门。

对着司机师傅说:“师傅您稍等,我买个东西。”

“好嘞,空调给你管足,保证热不到你小女朋友。”

司机的话似乎让他心情好了点儿,他回头看了一眼林景怡,便往反方向去了。

不过一会儿,他手里提着一大袋东西。

防晒霜,遮阳帽,防晒伞,防晒手套,甚至还有防晒衣。

林景怡被他这一大袋东西吓得不轻,怎么都不肯接。

陈衍重新进去的时候,把那一大袋东西扔在坐垫上,一言不发的把帽子带她头上。

给她穿防晒衣的时候小心又别扭,他没给别人穿过衣服,偏她还不领情不肯穿。

等把她收拾好,再出车门的时候,对着眼前的反光镜林景怡已经看不见自己的脸了。

从进医院检查到出来,他都不曾讲过一句话。

直到两人快要分别。

“林景怡。”

她转身,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追了上去,把唯一没用上的防晒霜塞进她的手里。

“拿着,不想要就扔了。”

他还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憋住了,插着兜离开了她的伞下。

林景怡回忆着,满脸洋溢笑容,眼里却盛着泪花。

她第一次收到这么体贴她的礼物,她感动的不知所言,她喜欢的不得了。

可她不敢带回家,所以在进家门的前一刻把它们藏了起来。

直到看见他坐在客厅的餐桌旁,她松了口气。

就知道,她的直觉从来没有错。

她依然在想他的表情,别扭又故作冷漠,她瞧见心都是化的。

没有哪一刻的心跳,强得过他钻进她伞下的那瞬间。

少年高大挺拔,直直将她的伞撑高过两个头。她愣神,他也一愣,错愕的表情让她始终记忆犹新。

他好好看,比以前的每个时刻都好看,所以就那一眼,毫无征兆的烙进了她心底。

然后她听见,疯狂又猛烈的心跳声。

她笑着,却又落下泪珠。

分不清她是哭是笑,索性将那名字印得更深,她才好体验这一刻有他的感觉。

她目光渐移,停留在越来越深的布料上,凄凉一笑。

所以陈衍,你看,我哪有心疼自己的资格呢。

没有人记挂她,更没有人心疼她。

所以她哪敢奢求呢。

她没有母亲,父亲有似胜无。她从小就知道,单亲家庭的孩子应该怎样生存才能讨得欢心,才能不给别人添麻烦,让她自己好过。

所以她从来都如此。

报喜不报忧。

不对家人,对自己。

她哭的厉害,却听不见一点声音,只在凄冷的客厅无声抽泣,这是她的命,她习惯了。

她知道,往回跑的那一刻他可能在等她的回答,可终究他没有再问出口。

可能连他自己也清楚,在她嘴里会听到什么样的答复。

一个……与他意愿相反的回答。

你不懂的陈衍,你有那样的家庭环境你不会懂的。

你我……终归是两条道路上的人。

自打那日,陈衍再也联系不到她。

他找李苑,她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的时候,他就知道,她在躲他。

他问:“你知道她在哪,她不让你告诉我,是不是?”

李苑摇头又点头,她拿不定主意,痛苦的看向徐炀炙。后者心思走神,接收不到她的信号。

陈衍何其聪明,他怎么会不懂。

自从那天从他家分开,她再也没有主动发过一条消息,打过去的电话更是无人接听。

他拿起手里的机票,自嘲地笑了声。

她把你当朋友不早就说明白了么?

你又在妄想什么。

愚蠢至极。

所以他止住了打扰她的行为。

自此,二人在这个炎炎夏日,再也没见过面。

林景怡自那日过了凌晨十二点的钟表,再没出过门。

腿上的伤她不处理,任由它鲜血直流,等血流干她再用水冲洗。直到伤口发肿,她都没看过一眼,说过一声疼。

一系列对伤口的冷处理她都没有留过情,疼便任它疼,都是她应得的。

这些举动,常常导致她在夜晚被膝盖的伤疼醒。

她不知在跟谁较劲,就是不肯处理这难掩的伤口。就算它浓肿发溃,就算她被疼哭,她都不肯动它分毫。

直到它在腿上结痂,有了一道难看又醒目的疤痕。

疼痛会让她更加记清楚如今的屈辱。

她不是做给那个人看,他不会有丝毫关心,她知道。

她上下楼一瘸一拐,他冷眼漠视,如往常一般使唤她下楼做饭,绝口不提伤口的事。

冷漠的像个陌生人。

她也不在乎。

从小就是这样的,她早就习以为常。

两个月的暑假,她整天把自己泡在试卷里,日复一日不断的刷题,练习,再没任何其他的乐趣,麻木的像个机器,没有一丝应有的人情味。

去年除夕合上的窗帘到她高三开学,都不曾打开。

本是燥意难耐的七八月份,她的房间却阴暗无比。

她就是这样,硬生生地熬到了九月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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