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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科幻小说 -> 三坟书斋-> 第十六章 偷龙转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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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偷龙转凤
- 等到夕阳西下，等到散了学的孩子们发现了在躺椅上安眠的老人，等到早归的农夫急急忙忙冲入小院，阿淑才离开。
实在没什么好牵挂的，生老病死，自然之理。她对自己说。
她恍恍惚惚的回了家，等候她的，是更严厉的家法。
“阿淑，你也临近成年了，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坚决不能碰。”
天狐圣姑拿着她的权杖，目光冰冷。
“你身上驳杂的灵力告诉我，你跟人类有了牵扯，而且这渊源还不浅。”
她看着地上跪着的少女。白衣翩跹，雪肤玉容，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
这可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啊……只是这事责任重大，于公于私，她都不能给这孩子半点宽容。
“你不愿坦白也无妨，我已经派人去查了，马上就会有消息过来。”
也正是这时，调查的人回来了。圣姑展开长卷，一字一顿念到：“顾朝斌，出身江浙一带，二十六岁得中状元，年少英俊，才高八斗……官至丞相，七十一岁卸甲归田，享年七十三岁。”
她听着那人的生平被这么轻描淡写的交代完，忽然惊觉，原来……他有着这么风光的一生。
圣姑猛地合上长卷：“好，好，好！”
“阿淑，我问你，这个男人给你惯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心甘情愿陪他走过大半辈子？”
她看着少女眸光微动，唇色清白，一瞬间又有些心软，“你应该知道，这种不对等的寿命所带来的不对等的情感，只会给其中一方带来日日夜夜的凌迟酷刑。”
“苦的是你，阿淑，苦的只有你。”
“只有你一个人记得，怀念着，不甘着，痴迷着，痛苦着……走完漫长的后半生。”
“我给你十年的时间清醒，你去幽潭面壁思过。十年，只有十年，不会再多了。若到时你仍旧执迷不悟，那便……”
圣姑咬咬牙，“将你从狐族除名。”
说罢疾风似的从她身边走过，然后大门被砰一声猛地关上。
阿淑浑浑噩噩，直到她被带到幽谭，只有一潭冷水映着月色，几丝冷风挟着虫鸣，天地才终于重归宁静。
她一个人在幽谭每日不是钓钓鱼，就是采采野果，喝喝露水，说不上逍遥自在，但足够清闲。
如此持续了两三个月，幽谭终于来了访客。
那日她正咬着树上摘来的浆果，才将将咬下一口，那清甜的汁水便溅起了几片回忆。
她仿佛看见朝朝捏着只浆果凑到她的嘴边，看她张嘴咬下一口，嘴角愉快的勾起，一双墨玉般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还有朝朝拖着疲倦的身体回房就寝，脱下朝服时发现衣架早已被她推至脚边，那面上一闪而过的、带着无奈的微笑。
以及他生命中最风光的一刻，红衣乌帽，策马游街，那随着春风一同绽开的、足以与百花争艳的笑靥。
明明他不常笑的，只是若干年后，她一帧帧翻过回忆，才发现只有他的笑容，让她记了这么久却仍然鲜活。
“真是……死了还叫人这么挂心。”她自嘲的笑，笑着笑着却忽然落了泪，就着浆果将苦涩的泪滴一同吞下。
近处忽然传来沙沙的响动，阿淑听见一声轻叹：“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对人类动了真情。”
她听见这熟悉的音色，一时有些怔愣。
还不等她反应，一个少年便轻巧地从树丛里走出，红衣墨发分外匝眼。他的五官很明艳，又生就一双笑唇，让人惊艳之余又生出几分亲近。
“阿姐，这么些年没见，怎么还是没长进。”他笑得很无邪，说出来的话却不怀好意。
阿淑冷冷得看着他。
作为她唯一的胞弟，阿季自然也遗传了他们这一支的好相貌。只是这家伙很善于利用他的美貌讨好长辈，打小一肚子坏水。
阿季见姐姐没搭理自己，也不介意，自顾自说道：“我之前偷偷去找过你，见过那人一面。长得还算英俊，只是这相貌放在我们狐族，委实有些平庸了。你到底看上他哪点啊？”
边说边把耳朵朝她凑近，笑眯眯的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闭嘴。”她把他的头退开，力道丝毫没留情。
阿季佯装柔弱后仰顺势倒地，整个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害羞了是不是，我可看到你耳朵红了，你别想抵赖。”
“有事便说，无事请离开。”阿淑深深吸了口气，冷着声音道。
阿季也不胡闹了，起身拍了拍衣摆的灰尘：“还真有一桩要紧事。圣姑预言，未来你我将有一大难，她耗费三成法力才窥得天机，找出破解之术。”
“她让你我偷龙转凤，互抵劫难。”
“什么？”阿淑如遭雷击，“你的意思是说……”
阿季的面庞闪过一丝讥诮：“说是你我本来就生错了性别，这是天命在逼着我们重归正轨呢。”
阿淑声音里透着沙哑：“只有此法可解？”
阿季回答的很干脆：“只有此法。”
两个人默然对望，皆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无可奈何。
阿淑垂下眸子：“我是无所谓。只是你那么爱逍遥，当真甘愿做一个娇小姐，行动受缚？”
“你都可以，我为何不行？”阿季哼了一声。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像做梦一般。
圣姑为他们举行了成人礼，在九千名同族的见证下，为二人赐名。
阿季被赐名“娇娜”，阿淑被赐名“书尘”，皆冠以皇甫姓氏。
他们在天道眼皮子底下玩了一出狸猫换太子，走上对方的人生道路，苟且偷生。
她接手了父亲的家主之位，从此人人都尊称他一声公子；而娇娜则继承了圣姑的衣钵，成了狐族的圣女。
她以为过往的一切都会随之被割裂开，日子也确实就这样平安过了几十年。直到她入世谋生意时，路过一家书墅，听见一阵琅琅读书声，情不自禁往里探视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现实和回忆重叠了。
她看到了一双眼睛，形状像柳叶，瞳孔黑沉沉的，让人想起荔枝核，晶莹却黑得极纯粹。
眼睛里藏着一个人的灵魂。
是了，她怎么就忘了呢，人是会转世投胎的……
她笑了起来，声音里带着错愕，带着苦涩，更多的是浓的化不开的雀跃。
他现在又做回了小孩子，就像一张白纸，往后余生一切都是空白的。
这是在等她填满呢。
这一次，她一定不会让这纸上是清一色的灰沉，她要把人世间所有曼妙的色彩，都铺在这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