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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现言小说 -> 西川白绣-> 重逢，在望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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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在望京（三）
- （今生）
“阿霜，我觉得你的名字和我表哥好像，都很古代的感觉。对了，青冉也是。”坐在沙发上的韩凤妍双手撑着下巴，看着忙忙碌碌的白霜，眼里笑眯眯的。
白霜笑了：“其实如果把冉冉换成‘染色’的‘染’，就更具古风了。”
她把刚刚冲好的咖啡放在韩凤妍面前的茶几上，顺势在其旁边坐了下来：“或许，很久很久以前的你，也有一个这样的名字。”
“比如？”“比如在很久以前，凤才是你的姓氏，而你还可能是个杀伐果断的女将军呢。”白霜似乎陷入了很遥远的回忆，眼睛亮晶晶的，微微挑起的嘴角漂亮至极。
韩凤妍喝了一口咖啡，连连称赞白霜冲咖啡的手艺。
想起刚刚的话，连连幻想的韩凤妍略莞尔：“将军？自古以来也就那几位流芳千古，如果我以前是个将军的话，估计统兵打仗的本事也是一塌糊涂。”
白霜含笑，轻轻摇了摇头。
那一世的韩凤妍可是厉害至极，北枫郡的郡军共六十万将士，下设四个军团，每十五万人为一军团，当时的韩凤妍正是“灵壁军”的军团长。
不了解北枫情况的人，通常会觉得她是依靠着唐秀宸的裙带关系才勉强成为一军之长。但与韩凤妍共同参与过第一次“津城之战”的白霜，心里可是无比清楚，枫郡军中两位杀伐果断的姑娘，皆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典范。
郡守府的一处小院落兵甲林立，即便偌大的府邸已经是整个北枫戒备最为森严的地方，但对于白霜的住处，唐秀宸依然为其配备了更加完善的防备。
在这里，她不再是西川的皇太女，而是郡守府中的一员，一个所有人共同的小妹妹。凤池、玉相，似乎郡守府里的任何一人，都能够豁出性命来将其保护。
她也记得，那是凤池征战归来的日子，听闻白霜不久前险些遇刺，刚刚回府的凤池都未来得及更换甲胄。焦虑担心的模样让白霜心里微微泛暖，即便后者身上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
那一夜，二人如亲姐妹般同床共寝，她与她讲了很多成长的故事。如何从一个初入战场都会哭鼻子的小女孩，变为如今那个震慑北方，令蛮夷闻风丧胆的凤将军。
似乎每一世，她二人的熟络都是那么自然，在古代似姐妹，在现代像闺蜜。
“凤池，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白霜挽着韩凤妍的手臂，轻轻笑道。
“嗯…这个名字听上去有点风范，好像有股子女将军的感觉。”韩凤妍眼睛一亮。
白霜莞尔。“对了，青冉怎么没和你一起来？”她有点恍惚，语气中略带期盼。
虽然极淡，但这丝期盼还是被韩凤妍逮了个正着，她侧了侧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在沙发里：“安心，唐青冉他们估计也没多久就会过来咯！”
“他们？”“还有我表哥，这才是你的重点吧。”韩凤妍摇头，似乎在控诉后者的重色轻友。
白霜白了她一眼，站起身形继续准备咖啡。
望着她忙碌的身影，想起自己的随意，韩凤妍有点恍惚，喃喃道：“我怎么觉得，我们似乎认识了好长时间，但这明明只是第二次见面，好奇怪。”
“昨天我和唐秀宸也是这么说的，缘分这东西，捉摸不透。”白霜瞟了一眼窗外，适逢雨季的南京此时微微阴沉着天，似乎马上就要下雨。
“这多变的天气。”白霜蹙着眉头嘟囔一句。“我去接一下他们吧，早上出门估计都不会带伞。”
不等韩凤妍回答，白霜急忙跑到玄关穿好鞋子，拿起两把雨伞跑了出去。
望着火急火燎的白霜，韩凤妍哑然失笑。她喝了一大口手中的咖啡，似是想起了人生当中第一次失恋后的场景，泪眼婆娑的她抱着唐秀宸控诉命运的不公，生活的不易，为什么和别人比起来她就看上去那么不顺意？
他沉吟片刻，目光逐渐变得深邃，不知道思绪陷入了哪里，幽幽说道：“或许，你只是还没遇见能牵绊自己的人。”
想到这里，韩凤妍幸灾乐祸。表哥，你的牵绊，来了。
这个季节的南京，天气确实多变，不久前还晴朗朗的天空突然阴雨沉沉。白霜拿着雨伞，跑到小区正门的一个转弯路口，这条路正是昨天唐秀宸送她回来时二人一起走的路。
莫名其妙，她就是相信他再来时，还会走同样的路。
一点小雨轻轻洒落，白霜撑起雨伞，同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映入眼帘。或许只是第二次见面的缘故？对于这个曾经异常熟悉的人，白霜竟会从心底没来由地生出一股紧张的情绪。
这股紧张让她觉得不可思议，那一世的她，曾将整个西川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即便多次轮回，但还是能在她身上隐约找到曾经“西川天子”的气息，再加上出众的容貌，步入社会的白霜对那些直接热烈的目光和追求早已免疫。
而唐秀宸，或许是唯一一个，能让她生出紧张感，乱了些许分寸的人。
他的衬衫被小雨打湿，她快步上前，将手中雨伞交给唐秀宸。
“青冉呢？”她随意问道。
“她说有点事情，所以比我先出的门，应该已经到了。”他看着她，很认真地回答。
她轻轻“嗯”了一声，随后沉默下来，二人再度顺着这条小路缓缓踱步。
感受着身旁他的气息，白霜思绪万千。那一世的二人，很难找到这般独处的机会，除了郡守府的时光外，似乎只剩下了那次夜遇，和“津城一役”前的那个夜晚。
那一役前，是他二人那一世的最后一次相见。烛影摇曳的房间，唐秀宸与白霜彻夜无眠，推杯换盏。
天至微亮，她探手，轻抚他的面庞，那股似是永别的预期，咫尺天涯。那条浸满泪水的手帕被叠放得整整齐齐。
她捂住嘴唇，转身离开，绝决而果断。似乎不看最后一眼，就还有希望再见。可在房门关闭的刹那，一滴泪，亦顺着唐秀宸的眼角滑落下来。
望京城外的西川战火四起，国破山河碎。她终归还是失去了他，前方战报雪片般传回。凤池、常封、青染…瓦罐不离井口破，大将难免阵前亡。
直至他殁于津城的消息传来，她开始后悔。从那杯鸩酒开始，后悔这一生所做的一切。
好像感受到了身边女孩情绪上的变化，唐秀宸突然停下脚步，在她不解的目光中，从兜里掏出一块玉佩，递给后者。
“这是给你准备的见面礼，不珍贵，但它陪了我很多年。”唐秀宸望着眼前的女孩，极其认真地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觉得应该把它送给你，好像这东西，是上辈子你送给我的一样。”唐秀宸扬了扬嘴角，目光突然变得深沉。
他还记得？白霜接过玉佩，眼圈泛红。
那一世，望京城外，灵壁军的校军场，那是他在她登基之后第一次领兵出征。当着数十万将士和文武百官的面，女皇陛下亲手将一块玉佩系于顶盔掼甲的将军腰间。
轮回后的交换让白霜再按捺不住，她扔掉雨伞，一头扎进眼前男子的怀抱。唐秀宸微怔，随即将伞交于左手，右手轻轻抚了抚她的长发。
（前世）
小雨中的场景，与那年郡守府的一幕如出一辙：
刚刚送走宫中信使的白子隐望着面前的白霜，心里不禁泛起一股酸楚。这位堂妹是他看着长大的，即便他出身嫡系，两人的身份亦是天壤之别，但多年的陪伴早已让他将白霜视为自己的亲妹妹。
方才信使来访，传当今天子白宏旨意，将于三日后接白霜回都，并由天子亲自为其主持及笄之礼。
兄妹二人多聪明，白霜在北枫郡生活五年，望京方面对其几乎是不闻不问，此番白宏突然下旨将其接回都城，或许离不开近期民间传得沸沸扬扬的“联姻”事宜。
偌大的郡守府，白霜漫无目的地四处乱走，君令不可违，子隐心疼，却也无可奈何。
于她而言，突如其来的分别似乎更难接受，甚至难过可能会发生的“联姻”。五年来，她早已将北枫视为自己的家，虽不是皇宫，但唐秀宸、凤池、常封、青染等人是真的将其视为亲人对待，她舍不得这里的一切。
不知走了多久，漫天小雨将郡守府笼罩，站在雨中的白霜几乎失去了自己的意识，突然，一把油纸伞出现在她的头顶，遮去了所有风雨。
她抬头，对上唐秀宸亮晶晶的虎目，望着眼前熟悉的身影，一股浓烈的撕心裂肺的酸楚顿时涌现，眼泪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
她转身，撞进他的怀抱。
对于眼前女孩的举动，唐秀宸似乎并没有很吃惊。他将雨伞交于左手，右手缓缓抚了抚她的长发，任由眼前的姑娘肆意地抱着自己。
五年了，眼前的姑娘还是第一次展现出这样的情绪，这令他心疼。
良久，她的情绪稍微平复，他从怀中抽出手帕，一边将白霜眼角残留的泪水轻轻搽去，一边轻声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北枫都是你的家，凤池和青染她们时常与我说，若有变故，即便是拼了性命，她们亦会保你安然无恙。”
这句话似乎有着自己的分量，在她充斥着酸楚的心头狠狠敲了一记。那是白霜第一次依偎在他的怀中，虽然时间不长，却改变了她接下来的人生轨迹。
那年秋天，漫山遍野的枫叶燃遍北枫，对于北枫百姓而言，因为战火的原因，这样的景色似乎很多年没有再出现。
是因为她要离开？就连整个枫郡都以枫叶相送。那天，枫郡万人空巷，所有的百姓一齐出动，送她出城。
对于她来说，这五年是她人生当中最快乐的时光。尽管远离亲人、远离故土，但在这里，无论是郡守府的兄弟姐妹，还是枫郡的所有百姓，皆是将其当做最重要的人来护持。
对于百姓而言，白霜代表的是皇室，那是西川朝廷对这个常年战火偏远之地的保护，这五年来，她时常为北枫百姓请愿，她想，能够倚着皇太女的身份为这些淳朴百姓谋得哪怕一点点福音，也是值得的。
对于凤池、常封等人而言，白霜和白子隐就像是他们的兄弟姐妹。即便前者拥有着如此身份，但在战场上、在郡守府里，他们早已建立起家人般的情感。
更何况，这里还有唐秀宸。
主道长街，烟雨飘摇，人头攒动。她离开时，有无数北枫百姓出门相送，亦有唐秀宸率领北枫郡四大军团之一的“灵壁军”亲自相护。
对于朝廷而言，地方郡守私自调遣军队前往都城乃是大忌，但奈何北枫实力实在过于强大，数代传承的唐家在枫郡的威望几乎超越了皇室，唐秀宸麾下六十万枫军的战力更是丝毫不弱于中央军团。
为了帝国北方的安稳，朝廷只得由着北枫的一切举动。好在唐秀宸性子清冷，心里只牵挂着西川北方的安危，并未做出任何危及皇室的举动。
这一次，他亲率军队护送白霜，皇室未必不会忌惮，百姓未必不落口实，但为了她的安全，这些东西他可以全然不顾。
北枫郡军六十万，下设四个军团，以北枫四县命名，分别是“楠桦军”、“通阳军”、“灵壁军”以及“燕赵军”，常封、阴鸿、凤池和玉相，也是四支军团的军团长。
此番回都，灵壁军亲自护持白霜，四军团长当中，也只有凤池可以随唐秀宸一起护送前者。
火红染遍的城楼上，斗大的“北枫”二字异常醒目。城门楼下，常封、凤池、青冉等人皆至此，这个被他们当做小妹妹护持了五年的姑娘突然要离开，不舍的情绪在整个枫郡蔓延开来。
即便是性子那么清冷的青染，此时也在人群里红着眼眶，默默注视着白霜。
“好了霜儿，虽然枫郡偏北，但待得北方战场平定，我们一定还有机会再见的。”玉相轻轻摸了摸白霜的头发，强迫自己挂起笑容，轻声安慰面前眼圈泛红的姑娘。
郡守府的兄弟姐妹里，凤池与她相处的像闺蜜，玉相则更像一位大姐姐，行军时、归途时，无时无刻都在照顾白霜。
后者张开手，抱住她。玉相轻轻拍了拍白霜的后背，轻声说道：“此番回都，霜儿行事务必小心，万般事宜，定要顾好自己。”
“霜儿，回都之后若有人胆敢欺负你，你便修书与我，常大哥必定亲自带着楠桦军过去给你撑腰！”一名顶盔掼甲，虎背熊腰的汉子走上前来，冲着白霜笑道，豪爽帅气的脸上，此时也微微闪烁泪光。
“瞎说什么？我们霜儿这么聪明，怎么可能被人欺负！”凤池红着眼眶白了常封一眼，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白霜：“枫郡的桂花糕，这可是你的最爱。”
白霜默默接过，听着眼前众人的送别话语，两行泪水抑制不住地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她蹲下身形，从怀中掏出手帕，将一捧土小心翼翼地放入其中，包好、揣起。
白霜站起身子，冲着众人盈盈施了一礼，随即转身，走向后方的马车。
“太女有空一定要常回来看看父老乡亲们啊！”
“太女，北枫郡永远是您的家…”
“我们舍不得太女走啊！”
……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终于有百姓按捺不住，哭喊出声。
白霜身子一震，似乎连呼吸都开始变得疼痛，她捂着嘴，快步走上马车，强迫自己不再去看北枫众人。
后方的白子隐看着逃离般的白霜，心中亦是泛酸。白霜将北枫郡当成了自己的家，这五年来他又何尝不是？望着眼前的马车，他轻轻叹了口气，随后眼神逐渐变得坚毅，似乎是在心中做了什么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