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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历史小说 -> 残唐五代第一部：王风委蔓草-> 楔子二：蒹葭白露道阻长，喋血京师泪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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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二：蒹葭白露道阻长，喋血京师泪茫茫
- 《甘露记》亦古籍，《新唐书-经籍志-艺文类》有著录，云是南梁武帝裔孙萧氏所著，萧氏小字妹莲，封新康县主云云。然笔者所见之书，乃述唐文宗太和年间甘露之变一事，非关月露花鸟，异之！臆欧阳公颠倒不察，询之其裔孙月光、月平二先生，二先生唯唯不对，其子侄此麒公子咍然答曰：“人同姓，书同名，此亦何足奇也！”不觉恍然，书名偶同，固不足奇也。楔子一乃述藩镇之不臣，此篇乃述宦官之横恣，两者乃残唐之所以残，两相足之，故略加删注，节录于此。
…郑注（时太仆卿，兼御史大夫）既杖杀陈弘志（弑杀宪宗者，时为山南东道监军），乃求为宰相。宰相李固言（时为门下侍郎）以为注虽事上有劳，然终是伎术小人，既无君子之德，又无君子之形，（郑注身形矮小，低眉下视，本四方游医，先依李愬，再附王守澄，文宗中风，彼药有效，乃得宠信），固执不可，遂出固言为山南西道节度使。而李训（时为礼部侍郎、同平章事，也是宰相）亦以为不可，乃出郑注为凤翔节度使。郑注乃往诉于王守澄（时为左、右神策观军容使，兼十二卫统军，名位虽高，却无实权，掌军者乃左军中尉仇士良、右军中尉鱼志弘），文宗乃遣中使李好古就第赐鸩，王守澄死，郑注绝望，乃愤然出镇。
当是时也，人皆以为贺，以为李训或者真能改过自新（李训乃故相李逢吉之侄，以朋党受攻，逢吉罢相，彼亦遭贬逐。郑注倚王守澄，权势薰灼，逢吉使训往赂之，谋再入为相。郑注因荐之于守澄，守澄乃荐训为文宗讲《周易》，文宗壮其貌，奇其才，期年便用为相），为天下致得太平者。不知乃诈也！王守澄之死，实李训、郑注所共谋。郑注之出镇凤翔，亦二人所共谋。所以示隙于人者，乃为尽诛阉官！二人相约，郑注到镇，便选壮士数百为亲兵，皆使手持白棒，怀揣利斧。至王守澄下葬期定，便奏请入长安护丧事，因以亲兵自随。再奏令中尉以下北司（内侍省，因省署在皇城之北，故称）阉官尽集送葬。待彼等齐至，郑注便合门，挥亲兵斧之，杀无遗类！
既而，李训与其党舒元舆（时为刑部侍郎，同平章事，亦相也）等谋曰：“如此事成，则郑鼠子专有其功！”乃以其党以刑部郎中李孝本权知御史中丞，以大理卿郭行余为邠宁节度使，以户部尚书、判度支王璠为河东节度使，以京兆少尹罗立言权知府事，以太府卿韩约为左金吾卫大将军。使郭行余、王璠以赴镇为名，多募壮士为部曲，并用金吾、京兆、台府卒吏，先期诛宦官，将独有其功！
是月（太和九年十一月）壬戌二十一日，文宗御紫宸殿。百官班定，韩约不报平安，乃奏称：“左金吾厅事后石榴，夜降甘露，臣夜中便隔门递奏，不得通！”便舞蹈再拜。宰相王涯（时为同平章事、兼度支、盐铁转运使）、贾餗（时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便率百官舞蹈称贺，李训、舒元舆乃劝文宗亲往观之，以承上天之赐。文宗许之。百官退出内朝，立班于外朝含元殿。日加辰时（上午八点），文宗乘软舆出紫宸门，升含元殿御榻，先命宰相及两省官往视之，良久而还，李训奏曰：“臣与众人验之，殆非真甘露，未可便宣布天下！”文宗曰：“岂有是哉！”目问左军中尉仇士良、右军中尉鱼志弘，仇士良便请率诸宦者往验之。阉官既去，李训便召郭行余、王璠曰：“来受敕旨！”王璠双腿战栗不敢前，独郭行余拜于殿下。于时，二人部曲数百，皆执兵立于丹凤门（入丹凤门右转便是左金吾杖院）外，李训已先使人召之，令齐入宫受敕，而王璠之兵竟不至！
仇士良者，循州兴宁人，早年侍宪宗于东宫，宪宗嗣位，迁内给事，出监平卢、凤翔等军，又历数任内外五坊等使。刘克明等弑杀敬宗，矫诏立绛王，王守澄（时为枢密使）等果决定计，立文宗以讨逆，喋血禁中，彼时为左领军将军，实有力焉。可谓年老而猾，积横成威。韩约空有皮骨，前为安南都护，为军所逐，此时睹其气态，又见其捧侍者甚众，不觉变色流汗，士良怪之，问曰：“天寒如此，将军何汗？”韩约未答。北风骤降，鼓起帷幕，所伏兵乍现。仇士良惊骇回走，门者合门，士良大叱，门关不得上，因呼噪涌出，犹不知乃文宗之旨，奔含元殿以告变，郭行余之卒追之。
李训见仇士良等奔至，持之不动，待仇士良一众入殿，乃挥手呼殿外金吾卫士曰：“来上殿卫乘舆者，人赏钱百贯！”金吾卒挥陌刀涌进，口呼诛阉党。仇士良惊惧，大呼曰：“事急矣，请陛下还宫！”众阉即涌上，举软舆，呼文宗升舆。百官散走，文宗惊惧，遂上舆。李训急上前攀舆呼曰：“臣奏事未竟，陛下不可入宫！”文宗不能应。金吾兵已登殿，罗立言帅京兆逻卒三百余自东来，李孝本帅御史台从人二百余自西来，皆登殿纵击，宦官流血呼冤，死伤者十余人。仇士良导软舆向北，冲破殿后罘罳屏，疾趋宣政门（在含元殿正北，由此入中朝，通宣政殿）。李训一手攀舆，一手欲揽御袍而下。文宗叱之，李训惊愕，宦者郗志荣奋拳击其胸，训即倒地，手脱舆，挣起大呼而追，又受阻，终不能得。乘舆既入宣政门，仇士良亦入，门随合，宦者在内大呼万岁。
李训知事已不济，脱从吏绿衫衣之，走马而出。王涯、贾餗、舒元舆乃还中书省，相谓曰：“圣人且开延英，召吾属议之！”两省官来问，皆曰：“不知何事，诸公各自便！”
仇士良知文宗与李训同谋，怨愤，嚷言曰：“陛下知所以得位乎？乃欲尽诛吾辈！吾辈亦何负？”文宗低眉下视，惭惧不敢语。仇士良顾鱼志弘曰：“彼等欲尽诛吾辈，吾辈岂可心慈？”遂命左神策副使刘泰伦，右神策副使魏仲卿各帅禁兵五百，露刃出阁门讨贼。王涯等将会食，堂吏急走白曰：“有兵自内出，逢人辄杀！”王涯等狼狈而走，两省及金吾吏卒千余人填门争出。禁兵合门挥长刀，无文无武，无贵无贱，杀却六百余人。分兵闭丹凤诸宫门，索诸司，捕贼党，又杀千余人，诸司吏卒及百姓沽贩在中者皆死，横尸流血，狼藉塗地，诸司印及图籍、帷幕、器皿俱尽。
仇士良犹不肯罢，继遣骑各千余出城追亡者。又遣兵大索城中，王涯、贾餗、舒元舆、王璠、罗立言、李孝本皆破家，亲属无论疏近，奴婢无论老幼，尽收入两军。前岭南节度使胡证、左常侍罗让、詹事浑鐬、翰林学士黎埴，本非李训、郑注之党，以其家富，禁兵径入其宅，掠其赀财，扫地无遗。坊市恶少年因之报私仇，杀人，剽掠百货，互相攻劫，尘埃蔽天，至第二日犹未止！
第二日百官入朝，丹凤门不开。日出，始开建福门（在丹凤门之左，非正门），禁兵露刃夹道，杀气未敛。至宣政门，门犹未开。时无宰相、御史知班，百官无复班列。君臣相见紫宸殿，犹战战兢兢。仇士良示以王涯手书反状，云与李训等谋大逆，尊立郑注为帝。文宗悲不自胜，云：“诚如此，罪不容诛！”百官不敢依违，左仆射令狐楚微露疑惑，仇士良叱之，遂兴大狱，穷治逆党，凡与逆党有瓜葛之亲者，或暂蒙奖引者，无不诛贬。李训枭首至，遂系王涯等献于太庙，徇于两市，合族斩于独柳之下，孩稚无遗！
数日后，凤翔监军与牙将斩得郑注，传首京师。数日之间，杀生除拜，仇士良一口决之。先罢其宰相金吾卫从，继而夺百司仪仗有锋刃者，代以木质仪刀。自是天下事皆决于北司，宰相行文书而已！宦官骄横逾无所忌，迫胁天子，下视宰相，陵暴朝士如草芥！
贼甜按：呜呼，有唐之至于甘露之变，可谓无复纪纲，大坏之极矣！吁嗟，何以至于斯极哉！唐人多咎于李训、郑注之险佞，后之人则以为乃文宗昏弱所招，果如是乎？文宗皮肉虽怯懦，然志气则刚矣，自十八岁得位御宇，不亲伎乐，文史自娱，菲衣薄食，躬以率下，乾乾于治，望复太宗之业，再新社稷，而满朝衮衮公卿岂有一人识得此意？延英殿内问诸相：“天下何时得太平，卿等亦有意于此乎？”牛僧孺竟乃对曰：“今四夷不至交侵，百姓不至流散，虽非至理，亦可谓小康。陛下若别求太平，非臣等所及！”
李德裕入相，亦以报仇排李宗闵、牛僧儒之党为首事。而郑注、李训才接数面，即知文宗心事，遂为文宗划太平之策，先除宦官，以除腹心之疾，使君得为君，相得为相，将得为将；次复河、湟，以去肘腋之疾，关中无警，减西北戍兵，关中诸镇之兵亦可调用；再清河北，去此足疾。三镇灭（幽州、成德、魏博），守故塞，天下之兵可十去七八，如此百姓乃可苏息！文宗闻此安得不喜？安得不信之用之？后之君臣，又有几人及得此？后之君臣，又何以及不得此？无他，藩镇也好，阉宦也好，虽害国蠹民莫大焉，然无害于皇帝之供养，无害于公卿之富贵！
不过五年，幼子夭折，长子暴卒，文宗郁郁而终，绝嗣无后，年仅三十二岁，死后久不得大敛，爱妃、嗣子、亲近内侍一一诛死，何其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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