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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入梦心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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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南孤云的驴车进入平芜城时,适逢上元佳节。

今日金吾弛禁,特许百姓夜行,处处大放花灯,流光溢彩,香雪布地,火树银花,金窗玉槛,观灯者人山人海。

往日甚少露面的城主宣平郡王与王妃,亦站在高耸的城楼上观灯,与万民同乐。

街市上有无数小贩叫卖面蚕、油锤、和食糕等各种茶食点心,浓香伴着烟火气,弥漫了长街。还有售卖衣服首饰,胭脂水粉,古董摆件,日杂用品的,应有尽有。

紫萤也按耐不住心中雀跃,化形为紫衣双鬟的小丫鬟,一路品尝美食,还买了不少新奇物件。

南孤云愤愤不平:“你一条鱼哪里来的这许多银子?”

紫萤将一串糖葫芦塞入他口中,及时止住了他的唠叨。

以假乱真乃是谎鱼的长项,随便在树上揪几片叶子,就变成了银票的模样,拿到钱庄里承兑,雪花现银就到手了。

只不过弄一点点小钱使使,可不能给南孤云知晓,以他那个贪心又小气的脾性,怕是要逼着她弄钱弄到触犯天条。

真不知道为啥他一个修道之人为啥这么贪财,到底是尘根未净。

是夜,南孤云在梦中看见无数金光闪闪的大金锭子如雨一般落在院子里,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拿起院子里扫落叶的大扫帚,拼命挥舞,将金锭子扫成一堆,却没有可以装金子的口袋,正自着急,方记起金银须以米,麦子,茶叶才能留住。

他急急忙忙要去找米麦子茶叶,金锭子竟然又飞了起来,要从院子里飞走。

“金子,金子,都是我的!”

“小道士,想要金子是吗?机会来了。”

南孤云睁开朦胧睡眼,看见一个身穿青灰色长袍的中年书生和几名穿着银甲的兵士,站在自己的床前,对着他微笑。

“诶?金子呢?”

醒悟到自己刚才原来是做了一个梦,不禁有些灰心丧气。

“宣平郡王府有请道长过府一叙。”

客栈的费用已被王府的人悉数结清,南孤云无奈,只得背上谎鱼,乘着驴车,跟着来人抵达了宣平王府。

邀请他的人,竟然是宣平郡王王妃。

“妾身听闻南天师最擅降妖除魔,景仰已久,今日得见天师的风采,果然超凡脱俗,非同凡响。”

“王妃娘娘谬赞了。”

南孤云仔细端详王妃,这位传说中端庄美丽的王妃原本清致的眉间浮现出苍茫之色,像是浮云掠过春山,遮住了日影。

王妃娘娘有些不对劲。

宣平郡王妃踌躇了片刻终于问道:“天师,今日请你来府中,是想请天师看一看,这府中是否有妖物。”

因为连日来,王妃都在梦中看到了那只妖物。

宣平郡王府,夜央三时,郡王妃崔莲夕的卧房内,月如霜,照在她端庄秀美的脸庞上。

只见她双眼紧闭,眉头紧锁,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深陷噩梦之中。

一个奇怪的黑影在她的梦中若隐若现,巨大的头颅,巍峨的身姿,一时看不真切。她不由自主地走向黑影,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拖牵着她,使她不得不违背自己的意愿,一步步向黑影走去。

她嗅到野兽的腥膻,热烘烘的鼻息咻咻扑面而来。

“啊!”崔莲夕惊叫着自梦中醒来,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俯看着她,那感觉真真切切,不像是梦境。

猛兽的须发随着呼吸吹拂在她的脸上,她一阵阵心悸,顿时浑身汗如雨出。

于万般惊恐之下,她仍旧大胆睁开眼睛,怒视那只亦真亦幻的猛兽:竟是一直巨大无朋的猿猴!它浑身披着灿若金针的毛发,长长的兽面上,一双莹莹发绿的眼睛正深深地注视着崔莲夕。

她想要逃走,却动弹不得,想要拼命呼救,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崔莲夕的心沉了下去,像是落入了万古不化的冰窟之中。

无数的念头在她脑海中飞速转动。卫士和婢女就在卧室之外,为何竟无一人发觉这巨猿在自己的卧房?是他们没有看见,还是他们根本看不见?

最可怕的是,是不是他们竟然大胆参与到某种阴谋中去,伙同恶人来谋害她?这猛兽究竟从哪里来?又是谁放它进来的?如果这样的猛兽可以在郡王府里肆意走动,是否就意味着,操纵这头猛兽的人手里掌握了很多皇亲贵族的生杀大权。

巨猿一动不动凝视着崔莲夕,仿佛读得懂她的心语,一滴泪水自它绿色的眼睛里滑落下来,落在了她的脸颊上,崔莲夕呆住了。

巨猿转过身去,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暗夜里。压迫的感觉顿时退去了,她可以动,也可以喊叫了,这时她才发现,冷汗已经将她的衣衿湿透了,她的脸上都是因受惊吓而不由自主流出的泪水。

泪水已冷,像是一层玉石的帘子,冷森森铺在脸上。

崔莲夕坐起身,没有喊叫,只是握紧了双拳。究竟这巨猿是真实的,还是梦境?抑或者,是个妖物幻化而成巨猿的样子?它出现在自己的卧房里,流着泪水的异象,究竟只是给她一种威胁的警告,还是预示着某种可怕的事情?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看见这只可怕的巨兽,接连三个夜晚,崔莲夕都会这样冷汗津津地惊醒,看到那只流泪的巨猿,她已经无法再承受下去。

南孤云道:“我们道家有个心猿意马的说法,《参同契》中曾言,心猿不定,意马四驰。神气散乱于外。其往往是,心情不定,生活不宁之人才会生出的心境,可我观娘娘身体康健,生活安平,一切都远胜于他人,为何会生出心猿?”

崔莲夕也沉默了。

幼时便是侯府尊贵的嫡女,深受父母怜爱,成年之后便嫁入宣平郡王府,一生顺遂,荣宠无限,平生最大的烦恼怕只是因家中的美食太过丰盛,日显丰腴的身材。

怎么会有心猿呢?

崔莲夕微笑道:“若是天师行程有闲,就请天师在王府小住几日,捉妖之事,也只能顺其自然,天师无需挂在心上。”

王府的客房奢华雅丽,不知何处传来栀子花的幽香,在静雅的室内悄然流转。

夏日最为难忘的,莫过于栀子花的香味。

久远之前的记忆蓦然袭击了南孤云。

那是十年前,在自己的家乡,每年夏日都会日日相伴的气息。

差一点忘记他本来自于遥远的世界,那是一个与九洲大陆和方壶仙山迥然不同的现代世界。

已经很久了,久到他以为自己就要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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