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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邪魔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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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半夜的热闹,终场于贯穿天穹的一道暗红流光中。

长韶上神说,那是有违天和、邪魔将生的示警。

众人聚在碧游殿前殿,或坐或倚,皆面色凝重。

长韶上神去了后殿卜算,稍后又要与天帝相商,暂时未来。

明仪掐诀传信,同容卿通了消息,面色愈发沉重。

楼泽先出声问了:“大师兄,容卿上仙那边怎么说?”

明仪按了按眉心,忧心忡忡道:“予宁和佑城年前亦出现了魔族,同去年容阳一样,皆为饲魔。幽桀林仍无动静,容卿上仙怀疑,是逐召魔君所为。”

“逐、逐召魔君?他不是疯了?!”敖如沁瞪大了眼,似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听我父王讲,早三万年前就在人间疯了,日日背个破口袋收旧衣换钱换粮,末了又跑去布施散财,天界都不曾管了。”

天魔妖三界,天界由天帝掌权,妖界由妖王掌权,而魔界与两者不同,其地四分,由东、西、南、北四方魔君分权而治。

逐召魔君罄书,正是西界魔地的掌权者。

明信向来不信道听途说,出声反驳:“疯不疯的都是传闻,九师姐应该少听些八卦。”

明仪怕两人在此时争论起来,心平气和道:“罄书疯魔应是真的,否则三万年前,魔族自避魔地不出时,即便他并无生事,上界也会将其遣返,绝不会任其独留人界至今。

只是幽桀林无异,人间却频发集恶念饲魔之事,自当数尚留凡世的他嫌疑最大。而灾光一事,邪阵恶法,非凡俗之力可为,不知其与饲魔一事,可有联系。”

明和思虑片刻,拂袖化出一张泛黄的薄纸,纸张被仙气托至空中,缓缓展开,其上画着海内诸国及其大半城池。

“容阳、予宁、佑城,皆在中楚国内。幽桀林在揽月国与西赵国交界处。而昨夜灾光自西北向南飞去,若落于海内,最远不过止颂国的天渝城。

饲魔非一日可成,冒身前需不时喂养,若逐召魔君是为幕后之人,既要躲避天界探查、以人身行走,还要小心谨慎催生恶念、用以饲魔。分身乏术,如何跑去西赵、乃至域外,设阵催邪,恶生南方?

所以,依我之见,二者不应并为一谈。”

他侃侃而谈,随着他的话音,地图上被点到的地方逐一亮起,相连之下,囊括四国。

话音落下,便收了图。

其余人或面露思索,或起卦推演,或掐指卜算,殿内一时只有钱币起卦的脆响。

阿眠瞧了一圈,不好独显出来,遂低下了头。

其实,不论是饲魔还是灾光,她都不甚在意。

海内域内六国,域外三族,人数何其多?便无天灾也有人祸,日日都要死人的。

既要死人,一与十何异,十与百何异?

况且,邪魔出世祸乱人间,同她有何干系?

六国倾覆,三族皆灭,生灵涂炭,又同她有何干系?

这是各国当权者应去考虑的事情,是天界那帮神仙应去考虑的事情,是既得利者该去考虑的事情,不是她一只小妖……

不对,还是有些干系的。

人间不存,其余五界又岂能独善其身?

蓬莱亦会沦陷,到时哪里还有什么玉华堂庭?而师门不在,那师父,还有她的师兄师姐,又会如何呢?

还有阿婉,若她复生,人间却一片焦土,她又能在何处安身?故土不在,她也会难过伤心的吧。

所以,怎么能不在意呢?

阿眠的瞳孔微微一颤,手不自觉地揪紧了衣裳,醒悟过来,隐隐有些自责。

她从来不是了无牵挂啊。

长韶上神从殿后出来已是巳正,他不疾不徐地落了座,神情略微严肃:“为师询得上界,印元神君觅得灾光动向,落于止颂天渝城外,临近南海便无踪迹。司命星君亦查命簿,天命定命皆无异处。

灾光既现,向来定得三百载。而止颂虽归上界括苍殿所辖,但殿中神君被罚入世,尚需三千年可回。如今想要禁行天渝城介南海之内,确抽调不出人手。

为防生变,上界暂命印元神君前往相看,为师已经交涉,自我蓬莱出人接手。不知你们谁愿前往,驻守其地三百年。”

话音未落,明信已高高举手:“我去!师父,徒儿愿往!”

长韶上神蹙眉看了他一眼,缓声拒绝:“小十,课业未完之前,你安心同十二待在岛中便是。”

明信失落地放下了手。

陆晚左右一瞥,轻咳一声,从容不迫道:“师父,我去吧。同门当中,若论善武,当属我和十师弟得胜一筹。倘若邪魔出世,徒儿还可拖上一拖,而邻近南海,若有不妥,徒儿亦方便寻九师妹搭手。”

敖如沁闻言,余光向明信那处扫了一眼,立刻声援:“是啊师父,您就让五师姐去吧,我父王那人古板得很,五师姐去也方便。”

长韶上神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也好,你二人稍作休息便一道起身吧。切记,万事三思而行,务必小心!”

敖如沁和陆晚一走,其余人各有心忧,也是待不住的。

等到日落之时,远处的太阳已半数藏进水天相接之下,周遭染就大片枫叶般的红。明仪领着明信和阿眠,送了楼泽出岛,岛中便又剩了他们和长韶上神四人。

三人一道往回走,一路上各怀心事,无人开口。

直到明信忍不住,牢骚一般道:“大师兄,我就不明白了,我又没想过去上界当什么神官仙官的,只盼日日得行人间,揪那些作恶的妖出来。学什么理事满愿的,有什么用?

师父非要留我,许五师姐去守天渝城,五师姐早五十年前就打不过我了,此遭若是伤了可如何是好?”

说是这般说。

可灾光众人都是第一次瞧见,不曾经历,无甚体味,二人谁去都差不多的。

明仪心知他是担心同门,可这人心魔不解,再入世,于人于己都是危险。为了彻底断了他的念想,话便说得重了些:“何时断了药,不必你说,师父自撵你出去了。”

闻言,明信飞快地瞥了一眼阿眠,见她并无反应,悬着的心才往下放了放,嘟囔道:“知你有理,净说这些了。”

倒不再提什么想出岛的话了。

在云开峰下分别,明信先行一步,往小镜峰去了。

阿眠准备去书阁看书画符,可腿还没迈出去,就被明仪喊住了。

“师兄何事?”她疑惑地问。

明仪眉宇间一抹忧愁,神色有些严肃:“饲魔一事尚无头绪,听容卿上仙说,容阳当初饲魔之事,小师妹你、亦卷入其中,可否同师兄说一说,让师兄理一理?有何不妥也好早些与师父商议。”

这倒不是什么不能说的。

阿眠依着当初容卿的说法,只说自己是被掳去的。随后将当时的情形细细说了,包括如何破开屏障入得佛堂,又是如何被佛灵护住,只是后面她晕过去了,不太清楚情况。

“你说……结界?化形?听来已从魔气化魔了。”明仪若有所思,嘀咕完了,同她告别,“多谢师妹,师兄先去同师父相谈,若稍后有事,再去堂庭峰寻你。”

阿眠目送他离开。

站在原地许久,她忽然问道:“似白,你还记得当时容卿上仙说了什么吗?”

似白挠头:“他说了好些话,你是问哪句?”

“他说……外面魔气已消。”

阿眠的语气有些发沉。

“这话有什么问题?”似白不解。

魔气与魔,虽一字之差,却大为不同。

凡间恶念揉捏,不成气候,才叫魔气。最多催人生恶,以气化物,胆小怕事,自避异族。

魔气凝实,得聚成形,方可称魔。而修为平平的魔,张不出结界,最多凝气遮人遮物,隔出域来,自成一方小天地。

所以,当初莫非既有魔气,也有一只魔吗?

而容卿来时,魔已离去,所以他才会说,外面魔气已消,还让她自便?

当时情况紧急,她急于躲避,来不及多想,而后容卿施法相救,她一时只顾着如何说服人收下自己,很多细节亦未深究。

如今回想,异处颇多。

而且,不论是魔还是魔气,若想吞她以涨修为,何论死活?早些用上杀招就是,何必又是张结界,又是吊着她,又开域化形来抓她?

是了,抓!

那魔既没想要她的命,也没想吞了她,只是为了活捉她。

先前明仪师兄说,容卿上仙猜测饲魔一事与逐召魔君有关。如果猜测为真,那想要捉住她的,岂不是一方魔君?

可,为什么?

一朵花抓来能做什么?

阿眠从未想过,那些人以秘法催生出她来,有何用处。她心中所念,始终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为孙婉寻魂正身,让她脱离“轮回”。

在她看来,反正那些人秘法已成,之后如何也是先冲自己来。

她无所谓自己会如何。

可,如果她落在别的什么人手里,让幕后之人扑空,那秘法岂非还要重头来过?

他们手中,又是否还有别的“容器”?

若是有,“养分”便是比“容器”更重要的存在,那自己这里一旦出事,孙婉无论如何,都难逃一死了。

也许,她应该先弄清楚,自己到底有什么用处。

六界花品订书成册,书阁当中应不难寻。

“啊,对了,容卿上仙说是魔气,而明小哥说是魔呀。”似白苦思许久,也就想出这个,“也许是各自叫法不同?感觉不像什么重要的话。”

阿眠刚想清楚一些事,心头敞亮了点,听得这迟钝的话,忍不住失笑:“是啊,不重要。”

灾光也好,饲魔也罢,自有天界在先头顶着,轮不到她来操心。至于什么人想要捉她,她只要不出蓬莱,对方也没什么机会的。

现下要紧的,一则是去看看六界花谱,二则是提升修为,为防日后出岛遭遇不测。

打定主意,阿眠就此除了早课,便窝在书阁寻书了。

可事情的发展,并不如她料想一般顺利。

她用三日翻遍了书阁的所有角落,除了一本《六界花草全书》,再没找到其他普及花草的书。

而找到的这本翻了三遍,也没看到同自己原身一样的花来。

毫无进展,让她很是泄气。

她甚至有一瞬生出,破罐破摔,直接去问长韶上神的冲动。可也只敢,短短想上一瞬罢了。

那是上神,遍阅古今。

到时问了,不论对方说与不说,她都再无退路。

可,还能去问谁呢?

她消沉了几日,直到似白腻了、出门碧游殿回身堂庭峰的日子,唉声叹气地对她说:“阿眠,我好无聊呀,咱们去隔壁不虚岛,找那个谷莠子精玩吧。”

“谷莠子精?”阿眠一时没反应过来。

似白兴致勃勃地提议:“对呀,当时坐船来蓬莱时,容卿上仙不是说,不虚岛有个活了好几万年的谷莠子精吗?花草一家,你们应该能聊得来吧?”

阿眠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茬事来。

不过贸然前去总显得刻意,她还是要等上一个合适的机会才好。在此之前,她还是认真修炼为上。

而长韶上神的藏宝阁中有个铃铛,名为寒山。

内里自拥一处天地,月悬天穹,不见日升,寒风不止,雪山连绵。

邪魔与幻象自生其间,无休无止,步步杀机,人立其内风雪迷眼,天地难辨。

不过此物是为法器,而非邪物,所以并不会伤人性命,最多修为尽失,重头来过,如梦一场。

意为,时停寒山一梦。

寒山修得一日,抵过人间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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