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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结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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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天气愈发炎热,转眼便是盛夏。

钟岄怕热,在田间一连中暑两次后,便被楚氏关在家里待嫁,农事也都丢给了钟仁。

好在城郊良田事初见起效,钟仁接得顺手。

不出门也好,钟岄怕事情传开,自己又会成为武定城的“风云人物”。

不过在她心里,沈沨与尤翰庭终究是不同的,再加上那日沈沨的话,钟岄心里还是有着一些期许。

第七日,钟岄失手摔坏了一尊玉瓶。

那玉瓶,是钟家的聘礼。

钟岄心里一怔,有了不好的预感。

“姑娘,门房递来一封您的信。”常欢拿着信件进门,低头瞧见地上的碎玉一惊,“姑娘可有受伤?交给常欢收拾吧。”

钟岄迟疑之下接过信。

是沈沨。

一目十行看完,钟岄让常欢去备马车。

武定城郊太白湖上,接天莲叶并映日荷花绚烂地妆点着湖面,长风吹过,很是凉爽。

钟岄下了马车,身着白里青衫,微风拂过她的裙袂,与太白湖上的莲景相得益彰。

一眼望到长桥上一抹蓝衫的身影,熟悉又陌生,她终是下定决心,执伞上前,宛如整个人踏风缥缈而来。

听到身后有动静,沈沨连忙转过身,眼底满是情谊:“你来了。”

依旧是那副温和含蓄的相貌,一别半年,沈沨蓝衫得体,到底是高了些,眉目宛如山水画般合宜。

钟岄止步于沈沨两步之外,微微点了头。

“殿试顺利,文逸授泰明县尉,我授覃临县尉。”沈沨欢喜合度,但还是可以听出他的欣喜。

“恭喜你,得偿所愿。”钟岄刻意保持着自己的骄矜,害怕沈沨的下一句话。

“入秋我便要去赴任,我们的婚事要快些了。”沈沨和煦地笑着。

“我们的婚事?”钟岄迟疑一瞬,又冷静下来,原来他还想着让自己做妾。

“我不愿意。”钟岄微微向后退了一步,“我不会做妾。”

“妾?”沈沨也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从怀中掏出了钟岄当初写给他的绝离书。

“陛下有意从今年殿试的才俊中为历阳公主挑选驸马,便召了我与其他五人进宫待选。”

“我恐拖累亲族与你,不敢冒然回绝,章曈和文逸求到黎王殿下那里,殿下从中周全,我才早早落选被放了回来。”

沈沨轻声笑道,和缓的话语宛若清风拂过面前少女不安许久的内心。

他竟然放着驸马不做,回来同自己成亲。

手中的绝离书显得无比可笑,沈沨将其撕成碎片,上前握住钟岄的手:“如今我为清清白白的县尉小官,你可愿嫁我为妻,承教中馈,随我赴任?前路太远不可知,但你信我,我不会负你。”

沈沨的情话太突然,钟岄愣了愣,一时不敢应声。

“日子还长,我等你应我。”沈沨如是说。



沈沨回来后,两人的婚事变得很顺利,沈沨事必躬亲,亲自下聘,又挑了黄道吉日,转眼便到了迎亲的日子。

八月十九,宜嫁娶。

隔着院墙,外面敲锣打鼓格外热闹。

少女阁中,钟岄对着镜子愣愣地看着妆貌娇艳的自己。

“你傻了?”文姝刚送走了忍不住垂泪的楚氏,转眼便见到钟岄迷迷糊糊的样子,不禁拍了拍她。

钟岄回过神来,痴痴道:“我这便是要嫁人了?”

文姝一惊:“不是吧钟岄?沈沨的花轿马上就到,你现在失忆了?”

听着文姝大惊小怪的语气,钟岄忍俊不禁,连忙否认:“我只是觉得,沈沨与我的姻缘来得仓促。之前你我的戏言竟成了真,一时感叹罢了。”

文姝明白钟岄的意思,坐到钟岄身边的软椅上,拉住她的手:“文逸同他打小玩到大,你放心,沈沨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文姝的话也让钟岄的心稍稍安稳下来,不禁想起了文府后院、成山、贡院门口,一幕幕与他的交集如同画布般从自己脑海中闪过。

“姑娘,”常欢跌跌撞撞跑进屋,满是惊色。

“怎么了?”两位姑娘疑惑道。

“尤家三公子来了。”常欢为难道。

“尤翰庭?他还敢来?”文姝猛地站起来,“姑奶奶要让他知道今天是谁的场子!”

钟岄连忙拉住盛怒的文姝:“他现在是武定城的县尉,钟家也算是武定城的大户,没有赶他出门的道理。”

文姝只得耐下心中的火:“那怎么办?现在沈沨还没到,由着他恶心你?”

钟岄抿了抿唇:“先出去看看吧。”

“行吧。”文姝将案上的团扇递给钟岄,小心扶着她起身。

正堂,大伯母岳氏坐于堂上,楚氏与钟二爷坐在右侧下首位。

一身官服的尤翰庭坐在左侧下首位喝着茶,堂中还站着两队凶神恶煞着玄衣的仆从,显然不是来喝喜酒的。

文姝扶着钟岄,挤出一个笑脸:“县尉大人,自古娶亲拜高堂,长辈坐于下首位,您坐在这个位置是何意?”

尤翰庭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丝毫没有理睬文姝,只看向举着扇子遮面的钟岄:“昔日青梅今日成婚,特来相贺。”

钟岄的身子微微一颤,如今宾客众多,尤翰庭竟说出这样的话。

果不其然,四下都开始纷纷议论起当初钟岄被退婚的事。

见钟岄没有说话,岳氏起身上前挡到钟岄的身前,坦然向尤翰庭施了一礼。

“多谢尤大人好意,当初大人与知府千金成婚时,二姐儿因故没有去,如今倒让大人来为她送亲。想来实在失礼,等二姐儿成婚后,定要让她和姑爷给大人补上一份贺礼。”

旧事重提,众人又开始议论起尤翰庭为吕家退钟家亲的荒唐事。

尤翰庭吃了一亏,冷笑了一声:“钟姑娘怎么不说话?当初科考,钟姑娘特地为在下缝制的垫子在下至今还保留着。就算与在下做不成夫妻总归还有情意在,如今怎么形同陌路了?”

这下四周又开始对钟岄指指点点。

钟二爷与楚氏说不出什么狠话,只能干着急。楚氏更是拉着钟岄无声红了眼圈。

钟岄心中一悸,满心恨意涌上心头,但她知道钟家要脸面,自己断不能在如此场合跟尤翰庭发动,只得笑了笑:“那尤大人让我怎么办呢?是在大人迎娶吕娘子的时候登门闹事?还是终日垂泪不知所以,为尤大人守一辈子终身不嫁?”

“我不是这个意思!”尤翰庭听到钟岄的声音一时恍惚起来。

“那你是什么意……”文姝竖眉怒道,话未说完却被钟岄拦下。

钟岄深吸一口气冷道:“北昭男女退婚历代有之,并非钟尤两家一桩。之前从未听说过退婚后女子婚假还要受男子挟制的。”

“如今我已有夫婿,正行秦晋之约,尤大人却带着人闯了进来,将我的婚礼闹成这个样子,大人如此悭吝,非要以权谋私,将我逼死才罢休吗?”钟岄一时委屈,声音带着一丝哭腔。

岳氏上前护住钟岄:“尤大人,如今您为官,但我钟家如今也并非等闲人家。您行事可要三思。”

“可那个垫子,你明明,”尤翰庭不明白为何原来总是围着自己,万事顺从迁就自己,赶也赶不走的姑娘成了如今的冷漠模样。

巨大的落差让他今日丢脸面得罪吕县令的风险也要来见钟岄一面。

“不过是一个垫子而已,岄姐姐女工一流,她的练手之物,我大姐姐、我、沨哥儿那里不知存了多少。”一阵朗笑传来打断了尤翰庭,文逸率先进了正堂,站到了文姝的身边,朝文姝眨了眨眼。

随后沈沨身着大红喜服,步若流星走到正堂中,挡住尤翰庭钩向钟岄的眼神:“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沈沨是外乡人,尤大人连一个垫子都如此爱护,想必平时一定爱民如子,将银钱俸禄都拿出来接济百姓。这才让尤府的日子过得如此俭朴。”

“真是吾辈之楷模。沈沨婚后与岄娘定向尤大人好好学习。”沈沨向尤翰庭作了一揖。

岄娘?钟岄抬眼望向挡在自己身前的沈沨,心中默默。

四下又开始议论纷纷,一是尤翰庭治武定城本就没那么廉洁奉公,仁民爱物;二是若仅仅一个垫子便让他如此在意,未免让人觉得尤府家风过于小气。

“尤大人放心,我回去之后定与岄娘商量在补给大人的贺礼中多加一些垫子,以备尤府不时之需。”

沈沨笑得温煦,让人挑不出错。

见新郎官都如此说,四下众人便也不好意思再议论下去,纷纷迎上笑脸。

“以后便是同僚了,还望尤大人多多指教。”沈沨谦和地向尤翰庭行了一礼,“若尤大人是来喝喜酒的,劳烦上座;若尤大人公务繁忙,请恕我们夫妻不能相送了。”

尤翰庭被狠狠打了脸,匆匆告辞后带人离去。

沈沨回过头来冲钟岄笑了笑。

文姝见状连忙将喜绸递上去。

证婚人也随即宣布婚仪继续。

四面宾客皆是喜色,不断说着吉祥话。

岳氏坐到下首,楚氏与钟二爷坐于高堂的位置,看着身着大红嫁衣袅袅婷婷走来的女儿,不由地又红了眼圈。

三拜过后,楚氏早已泣不成声。而钟二爷却事无巨细,几番叮嘱钟岄到沈府要孝顺公婆,体贴丈夫,直到喜官提醒吉时已到,才匆匆结尾。

临出门时,大房伯母岳氏拉着钟岄得体地说了一通,嫁妆除了楚氏张罗的六十六抬与钟府老太太出的二十二抬,岳氏又从自己私库里为钟岄添了一十一抬不菲的嫁妆,包括自己成婚时陪嫁的一副赤金镶翡翠头面,凑够了九九之数,欢喜地将钟岄送出了门。

武定城和泰明城一个在郸州之西,一个位于郸州之东,若走陆路便需一天一夜,所以沈家花了大价钱租了条三层高的商船走水路迎钟岄过门。

在岸边拜别宗亲父母兄弟后,沈沨牵着钟岄的手上了船。

船上人少了些,沈沨拿下钟岄手中的扇子:“举累了吧。”

钟岄揉了揉酸疼的手腕,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文姝会意,笑着招来云乐与常欢,悄悄拉着文逸上了二楼。

“在想什么?”两人吹了会儿风,沈沨也拉着钟岄上了楼梯。

“我从未见你穿这么浓丽的颜色,觉得,还挺好看的。”钟岄找了话题,刚说完便羞得将脸别到一边。

沈沨轻轻笑道:“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二楼的视野格外开阔,江风拂过钟岄的发丝,稍稍疏解了刚刚的羞涩。

“其实,尤家……”钟岄咬着唇,“我早就,”

“我明白,我当然信你。”沈沨点头,“你先前受了委屈,从今往后我会好好待你,你也可同往昔种种做个了断,日后不必烦扰挂心了。”

钟岄还没组织好的语言哽在喉中,愣愣地看着沈沨:他站在逆光中,自己看不清他的模样,只看到江上的清风拂起他的发,以及他如和风细雨般的笑。

“你都已经嫁给我了,便是我的娘子,以后哪有尤家什么事。”沈沨将喜扇放到一边,拉起了钟岄的手看向远方江面。

钟岄随着沈沨望向远方,他才与自己相识一年,便娶自己为妻,中进士后拒绝天子赐婚毅然回来,还义无反顾相信自己。

钟岄回握住沈沨的手:“你以诚待我,我必报之以诚。”

两人相视一笑。

“沈大回来不易,钟二姑娘可要好好补偿他。”章曈从船楼中走出来,打趣道。

“章小公子?”钟岄松开沈沨的手转过身。

文姝与文逸也跟了出来,随后又出来一男一女两人:女子姿容艳丽,绮丽端庄,发髻精致,明媚地笑着;男子丰神俊朗,器宇轩昂,玉冠束发,亦是对钟岄与沈沨点了点头。

两人皆着如意云纹斗篷,是一对璧人。

“这是?”钟岄一时疑惑,看向身边的沈沨。

沈沨拉着钟岄上前行礼:“沈沨携新妇拜见黎王、黎王妃殿下。”

黎王?黎王妃?

钟岄茫然随着沈沨行礼,一时没反应过来面前两位是谁。

“你便是沈沨心心念念的钟二姑娘吧。”徐颂卿笑着拉住钟岄,“今日是你们大婚的日子,不必多礼。”

钟岄这才反应过来,站在面前的是王都的黎王和黎王妃,一时慌乱起来。

“你只当我们今日来给你们送亲。若是以后沈沨欺负你,我们不会饶他。”徐颂卿拍了拍钟岄的手。

“殿下说笑了,沈沨不敢。”沈沨微微颔首笑道。

钟岄稍稍安神,对徐颂卿与祁承笑了笑:“多谢两位殿下。”

路还长,徐颂卿与文姝拉着钟岄坐到一边小声说着女儿心事。

沈沨四人则在边上凭栏望远。

“本王这次带着颂卿与泽仁探访凤家,恐怕吃不上你们的喜酒了。”祁承看向沈沨与文逸,“你二人不日便要去上任了吧?”

两人应了一声。

祁承含笑点头道:“你们是今年的新科进士,不管到哪里赴任,当意气风发,用自己所学才识在任地争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若你们有真才实学,本王相信你我四人会在王都重逢。”

章曈亦是动容:“我们四人定当在王都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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