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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历史小说 -> 轻否-> 第一章 十三岁的春天(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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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十三岁的春天(1)
- 安德雷斯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方才十三岁。他步行通过亚乌扎的繁华街道,无视那迷幻的沙莱宫,巍峨的红场,径直来到了位于亚乌扎莫诺索夫斯克的卡尔平宅邸。
家丁们目目相觑。没有人知道这个穿着着一身简朴的、带补丁的衣裳的毛头小伙子来自何方,又想要去向何处。他们势利的本能让他们对这个银色头发的男孩表现出鄙夷与厌恶,而想要拎起他的衣襟,一脚把他踢飞到福利院。
他见惯了这种鄙夷的眼神,因而对此满不在乎。一位细心的家丁注视着他的蓝色眼睛,似乎在其中读出了些不太寻常的东西,便低头私语,“这孩子和老爷有几分相似。”一直将双手抱在胸口的管家怒目而不言,听罢,便也只是摇了摇头,而后仍旧叉手站立。
“小鬼,你最好想清楚,这是梅列欣家的宅邸。你若不想屁股开花,便有多远给我滚多远!”棕色头发的家丁大有些不耐烦,他不住回望大门,生怕老爷会在这时走出宅邸。若是让老爷看到如此不堪入目的小人,那可就是天打雷劈的惨剧。当下,他不如趁早将这小子撵走。于是他又转脸扫过院墙之内的花园和花花草草,重新将视野定格在大门前的那个在此逗留了整整一上午的小孩子身上。
“这是梅列欣家的宅邸对吧。”小伙子用不太利索的斯拉夫语说着,一面站直了自己的身子,正面面对着那恢弘大气,富丽堂皇的宅邸,又打量着眼前的三五个或许没有武器,但一定充满了恶意的家丁。忽而,他瞪大了自己的眼睛,仿佛那样就能将这宅邸尽掌握在他的手中一般,怒道:“我要见帕年卡卡尔平梅列欣老爷!”
八岁的埃尔维拉坐在房间里,打量着窗外的热闹。继母为她梳理那一头柔顺的银色长发,不住地对她说道:“埃尔维拉,听话。如果你母亲在的话,她一定会生气的。”于是埃尔维拉便不再跑动。埃尔维拉知道自己的母亲因为身子虚弱,在生下她后不久就永别人世。父亲再娶的继母对埃尔维拉并不严苛,但反复提及埃尔维拉生母的事情的她,却让埃尔维拉满怀愧疚感。因而,每当提到她的母亲,埃尔维拉就会乖乖听话。尽管如此,埃尔维拉的眼角依旧在向窗外探寻着。她的眼神穿过花园,透过花花草草,找到红色油漆涂得靓丽的大门前的自己一样的银色头发。她对那个银色头发的男孩带有同情,这并不是因为他被粗暴的家丁拒之门外,而是因为她方才在课本上学到了白化病。尽管事实上埃尔维拉自己的发色属于金色,因为遗传与变异的原因使得她体内黑色素含量较低,而让她的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出银白的颜色,但她却固执的认为自己或许是患了轻微的白化病。为此她的父亲故意不再去掩饰自己的银白色头发,以缓解女儿的心结。想到这里,埃尔维拉觉得自己善良的父亲,一定可以帮到那个可怜的男孩。
“妈,能让爸去看看门口吗?”埃尔维拉微微低下头,拿捏着自己细小的手指。
“我一会和他说。”继母轻声说道,“窗外有什么那么好看啊?”
“有一个和我一样的男孩子被门卫围住了。”埃尔维拉细语,“我想他一定是有什么事情。”
“我想门卫们应该很快就能解决的。”继母的声音依旧轻柔,可她却也不住地抬头看去,“我们不能什么事情都麻烦你爸爸,对吧。”
继母在透过窗户外的金色阳光,在那金色的水池畔的花园小道上,目送着那掺和着银色发丝的金发中年男人向大门口迈进。
绿色眼睛的中年男人将目光聚焦在那银发少年的脸上。
“我就是帕年卡卡尔平梅列欣。”老爷的语气渐渐地放缓了。男孩的蓝色眼睛如同湖面一般深邃而悠长,仿佛要将老爷吸进去了一般。老爷怔怔的,良久说不出一句话。天空分明艳阳万里,老爷却仿佛只能看见那个阴雨涟涟的下午。街头的车水马龙恍而变作一辆又一辆撤离的军用卡车。那个下午,侍卫给身着军装的老爷撑伞,老爷铁青着脸色,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那一辆小汽车,留下叶落山黄,满城风雨。
老爷的视线里重新出现了那个银色头发的十三岁男孩。他心里默默算计着年月,又一次铁青着脸,却又立即堆出和善的笑容,“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安德雷斯特拉普。”男孩的语气斩钉截铁,“我妈让我来找你。”
灰蒙蒙的毛衣和打了补丁的灯芯绒裤子,与这带着光辉的银色头发毫不相称,可老爷却仿佛看见了自己头顶的少许银灰。
“你的母亲”
“斯维尼亚特拉普。”男孩没能等老爷说完便大声地吼出了自己所知的信息。他的双腿微微颤抖着,老爷双手的间隙也隐隐冒出汗水。
“先生,时候不早了。”家丁俯身,轻声说道。管家察觉到老爷脸色的诧异,待那不懂事的小家丁到自己的位置便在他的耳畔私语,家丁听罢,便也站在管家身边,一动不动。
“你是从德累斯顿来的吗?”
“是。”男孩点了点头。他的面色不再决绝,他望向那一排不再接近他的家丁,忽而感到害怕,可老爷却对他笑了。随即,老爷转头,对家丁说道:
“带他进去。收拾一间二楼的卧室。”
“先生”家丁刚想发问,管家忙将叉在胸口的双手移下,比于唇前,而后缓步到老爷面前,脱帽敬礼,笑道:“明白了。安德雷斯,跟我走吧。”
“客房不是都在三楼吗?二楼不是自家人住的地方吗?真不知道老爷是怎么想的。”埃尔维拉在楼梯间散步时听到了家丁的私语。
“老爷的事我们不多过问。这些年严查风纪,原贵族家庭的家丁有严格的限制,我们能留在这里给老爷干活已经很幸运了,多的事情我们别管。”
“照你这么说,我们也不能给老爷叫老爷咯?唉,也难怪明面上只能叫先生。”
“懂了就行。干活去吧。”
埃尔维拉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位家丁忙碌的身影,对那位新近住进二楼的男孩充满了兴趣。晚上,那个十三岁男孩和十岁的阿列克谢以及八岁的埃尔维拉坐在一起共进晚餐。帕年卡庄重地宣布安德雷斯的到来,对埃尔维拉满怀好奇的“德累斯顿”绝口不提。埃尔维拉乖巧地坐下,克里斯汀娜却满脸愁云,对帕年卡的想法抱着怀疑,却又难以启齿询问。于是安德雷斯仿佛自然而然地融入了梅列欣的家庭一般,帕年卡不再单独提及他什么,就好像餐桌上只是多了一副刀叉和一道菜肴。安德雷斯微微低头,眼神却在埃尔维拉的笑容上扫来扫去。
饭后,埃尔维拉带着安德雷斯在花园里散步。安德雷斯低着头跟随在埃尔维拉的身后,不时抬眼打量她的淡金色头发。
“他们有人说过你的头发很好看吗?”安德雷斯沉沉地问道。埃尔维拉停下欢快的脚步,转身看向安德雷斯,“我觉得你的头发和我的很像啊。”
此时的安德雷斯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衬衣和马甲,头发也被埃尔维拉的继母克里斯汀娜洗的干干净净,仿佛埃尔维拉和安德雷斯是亲兄妹一般。
“没有人这么说过。”安德雷斯摇了摇头,又走近到埃尔维拉的身后,“但我觉得你的头发很好看。”
“谢谢。”埃尔维拉笑着点了点头。安德雷斯抬头望向天上的繁星。春水在脚下流淌,繁星在天上旋绕,银河隐瞒了月色的圆缺,半江碧透,半江污浊。花园里的芽孢开始展露自己的头角。
“你的头发一样漂亮呀。”埃尔维拉微笑着寒暄。
“嗯。”安德雷斯便仰着头,微微的颤动代表他点头的动作。
“你一个人过来的吗?”埃尔维拉轻轻提起自己的裙角,走到安德雷斯的面前,“德累斯顿到底是哪里啊?”
“在普鲁士。”随着埃尔维拉的凑近,安德雷斯愈发低下了自己的额头,“是普鲁士的一座城市。”
“诶,这么说你不是乌米亚人吗?”埃尔维拉的语气并不惊奇,安德雷斯那并不标准的斯拉夫语已经提供了她一些猜想。
“不是。”安德雷斯摇了摇头,便不再说话,而是仰头继续观赏那漫天的银河。
“你一个人,走了多久啊?”
“今天几号?”安德雷斯没有低头,可他却仿佛在天上看见了埃尔维拉的银色长发和善良的蓝绿色眼睛。
“四月二十号。怎么了?”
“那我走了二十天吧。”安德雷斯的眼角泛起一阵苦涩,“我妈留下的所有的钱都用来坐火车了。”
“你妈妈没有和你跟着一起来吗?”
“她死了。”他说着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就仿佛失去至亲对他来说,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一般。埃尔维拉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生母,可她知道失去母亲的孩子不应该露出如此冷静的表情。埃尔维拉突然开始思考如果有一天继母会不会离自己而去,不过她的思考很快就再一次被安德雷斯占据了。
“是吗,节哀顺变。但是这里,我们会照顾你的。”埃尔维拉为面前这位和自己拥有着同样的银色头发的少年感到惊奇与讶异,却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自己的语言,良久便只能缓缓吐出一句关怀的语句。
“嗯。”安德雷斯木讷地点了点头。他母亲甚至没有下葬的机会,就被一群凶神恶煞一般的人开车带走。从没有人会关心他的母亲,他自己也习惯了这种用完即弃的态度。他的母亲对于他,也称不上什么照顾。不过是一间败蔽的房间和整日的牢骚罢了。他也是牢牢记住了母亲所说的帕年卡卡尔平梅列欣,才来到了这座宅邸。
从未感受过的善良仿佛春天从天而降一般,木讷呆滞的他不知如何承受。
换好睡衣的埃尔维拉对安德雷斯道了晚安,安德雷斯站在自己的房门前,木讷地目送那天使一般的银发女孩。他呆滞的目光停留在锁上的门闩上,好长好长。
帕年卡亲自开车送安德雷斯去国立第一中学读书。校长连连鞠躬问好,帕年卡的脸连着胡子和头发一起尴尬,便慌忙地小声解释道:“最近风声紧,我也只是个普通人了,快免礼。”
“我尊敬梅列欣先生您,不因为您是贵族出身。我佩服您,不因为您的地位而改变!”
帕年卡一阵苦笑,便把安德雷斯交给校长,不再多言。校长点头答应,便询问安德雷斯的教育情况。
“小学念了六年,就没念了。”
“这个年纪应该是念八年级了。”校长若有所思,“所幸没比常规的七年级孩子大多少,没事,我会把他安排到七年级最好的老师的班上。”帕年卡听罢,又连连摆手,依然满脸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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