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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枫叶镇奇谭(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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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枫叶镇少有外乡人,除了那个奇怪的斗篷人之外,也就是从海边捡回来的傻蛋了。

傻蛋来的奇,斗篷人来得怪,不知道他二人间有没有什么关联?

顾不全回头望了望后院方向,看不见傻蛋,两只耳朵被手鼓声铃铛声以及枫叶班的伙计颂经的声音淹没。

“不全姑娘,相烦给老夫人收敛入棺。”老妈子带着胖丫追了过来。

顾不全摇头:“师傅传下规矩,横死的人不敛。”

老妈子哭着央求:“让二爷给你加一两银,行不?”

顾不全立即回转来:“师父还说,加银子可以。”

各种敛尸的家伙什麻溜地摆上来,哎,敢情她是有备而来的呀。

老妈子哭着数落:“老夫人哪老夫人,活得好端端的,学人投什么命呀?自个命不够硬就别跟阎王爷做生意。你看,这下连本钱都投没了不是?”

听见老妈子捶胸顿足地数落,小丫环在一旁哭哭啼啼,顾不全心中咯噔一下,又站住了。

“雷夫人投命了?在哪投的?”

老妈子与胖丫齐齐摇头。

“那日老夫人夜里出去,不让我们跟着,回来却睡在府门外。老夫人醒来时只说自己投了命,和阎王爷签了生死约,七七四十九天内发生意外阎王爷不管。”

“真有投命一说?”

枫叶镇有一种习俗,但凡家中有老人或是有病人的,多半会提前买好寿材以备不时之需,每隔一段时候还得请棺材铺的去上一层清油以免发生虫蛀,这也是棺材铺一直以来赖以延续的生计。

然而近半年来,少有人请顾全去上给棺材上清油,除每个月卖出一口棺材之外,几乎断了生意。

“本以为投了命就能长命百岁用不着棺材了呢,可说到底还是免不了睡棺材的命。这往后让我老太婆和胖丫上哪里讨生活去?”

老妈子与胖丫愁眉相对,不知道“轰隆隆”二爷会不会留他们。

顾不全恍然大悟。

怪不得这些日子没有人买棺材也没人请她去上清油,原来人们都奔着长命百岁去了,这与近来镇里关于投命度命的传言不谋而合。

张大善人家阿欢的死而复生果真是投命度命来的?

不过她愈加犯起嘀咕,既投了命,就是希望能活得更长久,雷夫人就更不可能自尽。

“这些日子刀、剪都收了,后园的藤蔓也铲了,可是,命还是没了。”老妈子兀自念叨个不休。

顾不全一激灵:“藤蔓铲了挂树杈上晒?”

“嗯,晒干了烧火做饭。”

胖丫捂着手指头道,“刺多,扎手,夫人骂我没用,她自己把藤蔓挂上去的。”

顾不全拔腿奔回后院,从花摇铃的脚底下拾回带血的铁锹,又盯着带刺的藤蔓看了半晌,依旧是一头雾水。

雷夫人要怎么才能做到既被铁锹敲破脑袋,又钻到树杈上挂着的藤蔓上去的?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哟,没打一架不过瘾是不是?”花摇铃一见顾不全分外眼红,也是仗着身旁有个凌岸,撺掇着他出手教训顾不全。

“傻蛋,送她上墙。”

葛根也在旁鼓噪:“对,挂屋檐。”

凌岸双眼瞅了瞅顾不全,又瞅瞅院墙和屋檐,搓着双手,不动。

忽地,他的眼睛一亮。

院墙根处,一口大锅安静地倒趴着。

顾不全的目光随着凌岸的视线一同落在了那口锅上,后园子里平白放一口锅,的确令人好生奇怪。

“哈哈,老子的锅。”

齐刘海兴冲冲奔了过去,一把拎起锅耳来,失而复得令他喜不自胜。

“谁说的,你的锅怎么会到我们雷府来?这分明就是我们雷府的锅。”

“轰隆隆”刚刚无缘无故赔给外乡人一千八百八十两银子,心中正是恼恨的时候,见齐刘海还要白占他一口锅,便说什么也不肯便宜他了。

“这就是我的锅。”齐刘海抱着锅不撒手。

“谁证明这是你锅?这锅写你名了?”

“轰隆隆”上手就要夺锅,一来二去那锅飞出去又凌空而下朝着齐刘海砸将下来,齐刘海“嗷”地一声抱住脑袋。

凌岸一脚横扫,那锅飞过院墙去。

转瞬间,听到墙那边传来“哐当当”的声音。

凌岸纵身而起跃上了院墙。

墙东边是雷府的后园,墙西边则是枫叶班的前院,锅在院当中躺着。

他一跃而下,只道:“两半。”

拎着一半的锅回来,又看看雷夫人的额头。

“我明白了。”顾不全忽地一拍脑门,带血的铁锹与带刺的藤蔓都只是意外,而罪魁祸首就是这口神秘的大锅。

若是再从锅深究开去,恐怕齐刘海与枫叶班都脱不开干系。

然而她的声音被齐刘海等人的声音淹没,并没有人在意她明白了什么。

“傻蛋,我越来越觉得你是我的福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枫叶班的人啦。”

齐刘海眼瞅着这傻蛋一身好功夫,又会跳大神,把他留下来,往后谁还敢来找枫叶班的麻烦?

花摇铃特意扭到顾不全的面前来,叉腰凤眉一拧,面带挑衅:“顾不全你听好了,他是我的人。”

“你的人,姓甚名谁,打哪来的?他这条命还是我在海边捡的呢,啥时候成你的稀罕宝贝了?”

凌岸却丝毫未受影响,自顾自愣愣地小声嘟嚷:“锅杀的,锅杀的?”

“什么锅杀的?”花摇铃一拍他的肩,“快,该到你引魂上路了。”

凌岸却不理会花摇铃,再次跃过墙去,随即半口锅飞了过来。

左丢右扔兼抬腿飞踹,两半锅来来回回在东院西院飞来飞去,众人纷纷躲避骂声不绝。

“疯了疯了。”

而凌岸却充耳未闻,只是眉头紧拧盯着那口锅原先落的墙根处,一脸的不解。

“傻蛋,你是不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锅会落在墙根处?”顾不全终于搞懂了凌岸的意思。

“嗯。”凌岸重重地点头,满脸期待地望着顾不全,仿佛她开口便立即有答案似的。

“别看我,我也不懂。”

顾不全笑了,指着墙头,“我想,除非有人在上面故意动了手脚。”

紧接着她摇了摇头,“哦不对,若墙上有人将锅击飞,那锅无论朝着哪个方向也不可能落在墙根处。”

她的目光落在雷夫人当时坐的椅子上,凌岸立即奔过去察看椅子,果然椅子坐板侧边一处十分明显的凹痕,且带着点点锅灰。

“所以,这口锅是朝着雷夫人而来,雷夫人避开了,锅砸在椅子上又反弹出去,落在墙根处。”

“可惜雷夫人避开了锅却仍然没有逃过一死。”

“所以,她并不是锅砸死的对不对?”

齐刘海听了半晌醒过神来,好家伙,他家的锅砸死了人,这个罪名不小,可不能轻易承认了,“这锅,也不一定是我家的。”

“好了好了,远亲不如近邻,咱与雷夫人好歹邻居一场,说什么也要好好卖力气给老夫人引魂上路。傻蛋,别拿着锅了,安魂哪。”

凌岸就这么莫名其妙成了枫叶班的台柱子,虽然跳得并不尽如人意,但跳大神要什么章法?谁能想到,看起来人高马大的傻蛋,跳起大神来比花摇铃还要婀娜多姿令人捧腹。

花摇铃摇起铃铛,葛根等人颂起大悲咒,整个场面也像模像样的。

齐刘海的价钱也涨上去了,喜滋滋数银子,恨不得枫叶镇每天都死人。

顾不全再见到凌岸,已是半个月之后,太常老爷家婚礼的酒宴上。

新娘子是里正家的二闺女,名唤唐巧儿。

年前巧儿曾去太常老爷家送年货,太常老爷一眼就看上她了,转天就派人将彩礼送到里正家。

里正晓得太常老爷心意,也有心攀附这门亲事,两下里一拍即合,只等太常老爷丁忧期满便让巧儿嫁过去。

恰逢皇太后华诞在即,圣上突然想起从前有个掌管礼乐的太常寺卿很有些本事,于是特颁旨命太常老爷速速回京主持华诞事宜。

太常老爷双喜临门,一边操办婚事一边打点回京事宜。

太常老爷与里正家结亲,这样的大喜事自然是枫叶镇的头等大事,就连县太爷也亲自登门贺喜来了。

齐刘海更是不可能错失良机,想着借此机会或许将来能走出枫叶镇,把枫叶班的生意扩大到整个县去,那银子岂不是源源不断朝他飞来?

凌岸除了跳大神之外,总算是第一次接到了一宗喜活儿,从里正家到太常老爷家,挣双份的喜钱,齐刘海乐不可支,直叹海边拾到宝。

这样的热闹自然是不允许顾不全这个棺材女参与的。

但凡成亲、生子、满月、贺寿等等此类喜庆之事,都与顾不全无缘。

小的时候还会远远地驻足偷看,长大之后便再无半点兴致,用师傅的话说,再大的喜庆,最后不还是只剩下一口棺材?人们芨芨营营劳碌一生,也不过是棺材厚与薄的区别罢了。

今日却是神使鬼差,她悄悄地随着新娘子的喜轿,爬上了朱府的院墙。

院墙不高,有树荫遮蔽,正好骑在墙头上瞧热闹,孙小空攀着树枝玩得不亦乐乎。

看着凌岸十分尽心尽力地吹吹打打,主家笑声冉冉,有那么一阵子,她的心头亦是热乎乎的,觉得她的人生本该也有这样的一种喜和乐。

素来偏居于小岛上养生的张大善人,也带着他家复活的阿欢一起来吃席了,顾不全特意多瞧了几眼,那阿欢活蹦乱跳的,哪里象是死过一回的?

热热闹闹的喜乐声中,喜轿在门前落了轿,一阵海风吹来,将新娘子的红盖头拂开。

恰在那一刻,墙头上的顾不全瞧见了巧儿眼中带泪,大红的喜服宽袖之中,若隐若现的似有什么东西紧紧握在手中。

她远远望去,新娘子的红盖头已被一旁的喜娘紧紧摁住,然而即便隔着红盖头,她也能感觉得到巧儿的伤心。

巧儿的年纪与顾不全相仿,而太常老爷却是花甲之年,十八姑娘嫁老汉,恰似枯树藤上落凤凰,怎么说也不般配。

镇里人都说巧儿自己乐意嫁与太常老爷享福,以青春换荣华倒也无可厚非,然而这事在顾不全看来,似乎不是那么简单。

喜轿的后面还跟着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她认得,那是巧儿老舅家的表哥四喜。

四喜住在县城里,家中开着一间米铺,为人极是谦和,每每来镇上就会带好些稀奇玩意儿分给大家,这其中也包括顾不全,不全打心眼里觉得他是个好人。

巧儿与四喜青梅竹马情意甚笃,两家也有亲上加亲之意,于是早早就交换了八字帖定下了这门亲事。

然而亲上加亲又怎么比得上与太常老爷做亲戚?尽管太常老爷已是年过花甲,府上早有一妻八妾,但无论如何,里正好歹也算太常老爷的岳父了不是?从今往后哪个敢不往高处看他?

“巧儿啊,爹娘是让你随太常老爷去京城享福的,又不是害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

“彩礼都让你哥耍钱输得精光,你要是不嫁,哪来的银子还给太常老爷?你这不是要你爹你娘的命吗?”

“不嫁也行,那就让你表哥家还彩礼银。”

里正夫妇与哥哥唐旺轮番上阵,对巧儿是又哄又骗外加以死相逼,巧儿宁死不从,喜轿已到门前,鞭炮声响过三遍,鼓乐声震破耳朵,恁是抬不走人。

“巧儿,娘求你了。”巧儿娘哭着给巧儿跪下,说在哪里不都是一样过日子?

“可跟谁过日子不一样啊娘。”巧儿亦只有哭着朝她娘跪下,求娘放过她,头都磕破了,娘儿俩谁也没放过谁。

唐旺急得跳脚,大骂妹子不识好歹,干脆将她从地上薅起便往门外走。

而巧儿抓住了门框,手指头就要被唐旺掰断也死活不肯撒手。

里正急眼了放下狠话:“要死也得进了朱府的大门再死,否则你爹我只有拿这条老命相抵了。我倒要看看,在你心里是你表哥情义重还是你爹娘的命重。”

巧儿娘冲进厨下拿了把菜刀出来,作势要剁手指头。

“来,娘陪你断指,看谁心疼。”

“娘。”巧儿哭得昏天黑地。

事已至此,巧儿再无二话,含泪上了喜轿。

里正不放心,让唐旺亲自送巧儿出嫁。

女儿家的命原本就薄,谁知巧儿的前路又有什么样的悲喜等着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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