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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连环夺命针(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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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元宝这一咋呼,将那边厢相互对峙的几拨人都吸引了过来,朱丁更是“嗷呜”一声奔过来护住太常老爷的尸身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

“怎么可以如此对老爷大不敬的啊,要天打五雷轰的!”

“安魂安一半,老爷要过不去奈何桥的呀。”

太常夫人领着八位小夫人赶过来,又是埋怨又是责骂,哭声震天响。

“元宝,别再胡闹了,快给你爹磕头谢罪。”

朱元宝委屈道:“巧儿姑娘喉间这么长这么长一枚毒针,她是被毒针扎死的。我爹也死得不明不白,还不得好好找找呀?不把毒针拔出来,我爹能安得了魂吗?”

朱丁闻言停了哭嚎,眼珠子一转,在太常老爷身上胡乱摸索起来,“什么毒针,我找过了,老爷身上没有毒针。这事儿还是落在县太爷身上,老爷他就是被县太爷敬的酒毒死的。”

继而又吩咐家丁:“都给我把他看紧了,别叫他趁乱溜了,咱们还得捆着他上府衙给老爷讨公道去。”

朱丁随着太常老爷在京城为官多年,见过的排场多了,为人处事倒比老爷更象老爷,家丁们也是个个豪横惯了的,此番老爷被圣上亲召回京,说实在长得更是这些奴才的脸,哪里把一个小小的县令放在眼里?呼拉抄将陆县令围住。

陆县令叫苦不迭,简直想死的心都有。

不过,陆县令终究是久经官场之人,于慌乱之中定下心来想了想,虽然他的官阶低,但他是任上,而太常老爷还未赴任,况且人死灯灭,怕这些奴才作甚?

“本官算是想明白了,今儿这事原本就冲着本官来的。”

闹哄哄的朱府大院忽而静了下来。

陆县令咳嗽了一声,抖起了官威,环视一眼众人,将目光投在了朱丁的身上。

“依朱管家这般气急败坏又急吼吼要拿本官问罪的样子,莫非,这杯毒酒原本是要毒害本官,只是阴差阳错之下误毒了太常老爷?如此,本官倒要问问你等存心加害朝廷命官之罪!陆羊,给本官打起精神来,谁再敢造次,绝不得手软!”

原本还算安静一隅又被搅浑,陆县令的随从与朱府家丁换个地儿又掐上了。

齐刘海怕拿不到银子也不甘示弱,领着葛根等人大着胆子上前一通搅和。

可怜太常老爷再不得安生,也不知被哪个踩了几脚,又被哪个踹了几下,衣裳也扯破了,煞是狼狈不堪。

加之黄昏风起,黄符漫天飞舞,那光景凄惨惨就好似黄泉路近。

“爹呀爹。”朱元宝欲哭无泪,他的九个娘非但一点也帮不上忙,还哭得一个比一个大声,搞得他心烦意乱,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凌岸却只顾于众人的夹缝当中,在太常老爷的尸身东找西寻,还时不时地被杂乱的脚步给挤出去。

顾不全左盼右顾,一把夺过葛根手里的铜锣来“哐哐哐”地一阵猛敲。

“太常老爷说了,他正过桥呐,觉得有点孤单了,你们这么爱热闹,就陪着他一起过桥好啦。花摇铃你说是不是啊?”

顾不全神神叨叨,拉着花摇铃作证。

“嗯嗯是是,太常老爷刚才说了,一个人过桥太孤单,想找几个故交一起热闹热闹。”

花摇铃支支吾吾地,虽然心中恼恨顾不全将她拖下场,但也不得不顺着她点头,否则她又唱又扭的跳了这许久神,到这会儿还没和太常老爷通上灵,往后的生意还要不要做,银子还赚不赚?

“不不不,我们不爱热闹,不爱。”

“我们也不是太常老爷的故交,不熟哈不熟,太常老爷还是自己过桥比较好。”

众人吓得是又摇头又摆手,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太常老爷挑中了一起过奈何桥。

闹哄哄的场面方才定了下来。

“其实,要让太常老爷自己安心过奈何桥也不难,只要查出他的死亡真相,惩治了凶手,便安了他老人家的魂,也不冤枉了别人,大家说是也不是?”

顾不全生得是小巧玲珑,站在众人当中愈加显得渺小,但此刻众人瞅着这位从不曾放在眼里的棺材女,竟是如此魅人心魄。

“咳咳……”在众人的凝视之中,顾不全也竟然害起羞来,咳了几声,“别看我,看傻蛋如何查凶好啦。”

于众人寂静的注视之中,凌岸再次上前,俯身查看了良久,最后目光明显落在太常老爷的额头上。

太常老爷周身上下仅剩下额上贴着的一道黄符。

死者为大,死后脸不能再见天日,通常是白布遮盖,因太常老爷乃是横死,用的是最大的一张黄符,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顾不全轻轻揭起黄符瞧了瞧,并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瞧着凌岸的脸上露出了迷茫,顾不全算是彻底失望了。

她转过身,想着如何应付难缠的一众人等,只是在她转身的一霎那,黄符被顺带着飞起,露出了太常老爷的额头与整张脸。

凌岸再也不顾得什么,强将她的脑袋扳了回来,直冲着太常爷的脑门——先前忽略了的一个细微窝痕赫然显现。

凌岸将手一展,顾不全立即心有灵犀似地,将她那用筷子做成的镊子递了过去。

众目睽睽之下,一枚细如发丝般的铁针,从太常老爷的眉间被一点一点地夹了出来。

此刻午后的阳光正照在毒针上,折射出一道刺眼的光芒,晃得对面屋顶上的斗篷人一阵晕眩。

斗篷人定了定神,想近前去察看,眼角瞥过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落在他的身后,毫不犹豫地祭出一掌,耳旁听得两声惨叫。

却是黑白无常。

他随即出手将白无常拽了回来,由于用力过猛,一把将她拽进了自己怀里贴着胸膛,又恰被他那一身斗篷给包裹住了。

而黑无常从屋脊向下滚去,直至抓住屋檐一角才定下来。

白无常裹在黑斗篷里仰面朝上,恰见他若隐若现的脸庞,大气未敢出,只觉得脸上阵阵烧灼似火。

斗篷人发觉不妥,急将白无常推开去,她脚下不稳连打了几个踉跄,他又只得再次攥住她的胳膊方才稳了下来。

“黑白无常,你们好大的胆子。”

斗篷人压低的嘶哑的声音却如雷震一般,将黑无常吓得一哆嗦,差一点掉下屋檐。

“尊上,我们没接这宗买卖。”

白无常努力定下神来,只听见自己话音颤颤,却又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一种她从未有过的感觉,心慌慌意乱乱的,庆幸自己脸上涂着厚厚的一层白漆,否则定是红透了。

黑无常好不容易从屋角爬上来,于斗篷人面前伏首。

“尊上,我们牢记‘投命有风险,理命须谨慎’的宗旨,对理命人如此,对我们钱庄亦是担着风险的,绝然不敢违背您的旨意去理官家的命。只是因为此番朱府的事看着太过蹊跷,怕是另有缘故。”

这黑白无常原本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拍屁股走人的,快走到钱庄却是越想越不对劲,虽然他们没有理太常老爷的命,但阎王爷会不会误会了?

一旦阎王爷判定他们俩坏了钱庄规矩,那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因此又折返回来一探究竟,却见斗篷人立于屋脊上。

“他究竟是阎王还是判官?”黑无常拿不定主意。

“不管了,只唤尊上便好。”

两个一合计,正要上前请安,恰恰好被阳光和毒针折出的光芒刺到眼睛,还来不及开口就被一掌打飞出去。

“你们俩真没有理太常寺卿朱贵的命?”斗篷人狐疑道。

“天地良心。”黑无常指天对地发誓,“上至太常老爷下至家丁丫环婆子,他家的命一个也没理,更无人下订单。”

“尊上,我怀疑,会不会有其他钱庄抢我们的生意?”白无常道。

黑无常眨巴着眼,试探着说:“或许,是阎王爷开的分号也不一定。”

“就这一亩三分地开分号?阎王爷他老人家昏头了?”

白无常嗤笑,同时悄然抬眼偷瞧了斗篷人一眼,那双隐于斗篷后面,露出两缕犀利的目光恰恰好扫过她的眼眸,立即噤声低下头去。

“尊上,自打我们钱庄开号以来,生意一桩接着一桩,桩桩都利好,有小鬼眼红我们也不是不可能。”黑无常拉了拉白无常,小声嘟囔。

“唔……”斗篷人沉吟不语。

正如黑无常所说,如今他们的理命生意正是火红,投命的、下订单的络绎不绝,甚至本县县城以及附近几个县也有人闻风而至,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官场上混迹的。

虽然他们钱庄不接官家的生意,但如果另有同道中人,就未必肯守他们的规矩了。

因此,太常寺卿朱贵的死,就愈发显得扑朔迷离。

尤其这其中还带着个年纪轻轻命丧黄泉的巧儿姑娘,更令他十分费解。

“不是天灾,便是人祸。本尊倒要看看,是哪一位敢在背后挡我财路,定叫他明白,只有阎王爷能理天下命。”

“尊上,小的不明白,既然阎王爷能理天下命,为何要怕官家?”

“不是怕,是避免麻烦。”斗篷人幽声道:“任何一桩生意,若要做得长久,就要懂得避免一切麻烦事。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阎王爷的上面,还有玉皇大帝,玉皇大帝还要给如来佛主七分面子。面子都给足了,才能相安无事。”

黑白无常频频点头。

“那,凶手可能是那县令吗?”黑无常又问。

白无常反驳:“不太可能,哪有这么笨的县官,自己动手杀人,杀了人之后还被拿住脱不开身。”

“他不笨,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是个小小芝麻官?”

“依我看,那个管家更可疑,全场就数他蹦哒得最厉害。你我理命这么久以来,哪家闹得最活跃的那个,不就是下订单的人吗?”

黑白无常争执不下,齐齐向斗篷人讨教:“尊上您以为如何呢?”

斗篷人摇头:“本尊不知。”

他凝目俯视着朱府大院,自语,“这个傻蛋看来并不傻,若是他真能从一枚针找到背后的元凶,本尊赏他十年寿命。”

黑无常凑上前道:“傻蛋傻不傻的不知道,那棺材女却是看起来极精明的,十年寿命那可是……”说着悄然瞥了斗篷人一眼,暗暗埋怨他未免有些偏私。

十年寿命,黑白无常梦寐以求的啊,那可是他们俩一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

白无常撇了撇嘴哼了一声:“精明?半斤八两罢了,他二人盯着针多久了?要不是隔得远,准能瞧见他俩四颗斗鸡眼。就凭他们俩,想挣尊上的十年寿命?”

斗篷人声音低沉:“不服气?若你们俩能查出个子丑寅卯来,本尊一样赏你们一人十年寿命。”

“一言为定,是每人十年哦。”黑白无常甚是欢喜。

“不可太求全,无需太完满,留得天边一角,做人方得始终。”斗篷人不知是对黑白无常说还是自语。

白无常问道:“尊上说的可是顾不全?”

斗篷人久久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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