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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庭院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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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9年,也是秋天了。

冀南东郡府已经解放三年了,人们走进残破不堪的城门,进入街道之后,一种莫名的沧桑感油然而生。虽然街边到处都是看起来快要倒塌的房子,不过,一群人站在街边,脸上洋溢着忍不住的快乐,要商量着干些什么,为这个城新添些喜庆。他们被压迫了一辈子,眼看无望翻身的最底层的人突然得到了尊重,可以当家做主了,脸上终于有了扬眉吐气的底气。从此可以直起腰来活着的许多人,个个脸上挂着止不住要笑出来的面容,看起来和周遭的败落的环境有点格格不入。

东郡府城关派出所所长吴丞江接上级通知,要在国庆节到来前,把街道打扮一下,烘托一下节日欢快的气氛,要在临街的大门前挂红旗。

因为吴老婆子是王家大院院里最早的住户,吴丞江今天借着布置国庆的事儿,专门过来,就是要告诉吴老婆子这件事儿。

“吴婶,在这院您和儿子可以放心的住下来了,政府给留了两间房,您看着那好就挑两间好的。马上到十月一号了,国庆节,顺便啊,一会儿把这面国旗挂到大门前,”吴丞江走进院里,见到了吴老婆子热情的说。

“谢谢政府!俺和儿子哪儿也不挑了,就还在里面得了,这院巷子深,免得打搅。吴干部,您说让俺挂国旗?感情政府信任俺家,不把俺当坏人家了吧?”吴老婆子也赶紧点着头说,还试探着问。

“吴婶,你想多了。到了新社会,大伙儿一样平等的,过去的事儿翻篇了!对了,您儿子呢?怎么没见到这个小家伙?”吴丞江笑着说,

“俺儿吴子仁啊,早跑出去到街上玩去了。不像前两年不敢出门。俺一会儿叫俺儿子找个凳子把红旗挂上去啊。”吴老婆子喜不自禁的说着。她对同一的吴姓这个政府里的“熟人”的关照感激不尽,也是感到了新社会新生活的不同。

“吴婶儿,很快就有几家也到这院里住下,都是穷苦人,做个小买卖不容易,多担待着,相互帮个忙。”吴丞江说着,看吴老婆子没有不高兴的样子,也就放下心来走了。

“哼,俺住在这儿那是应分!外来的,尤其是乡下人进来,得俺看着顺不顺眼,听不听俺的话!”吴老婆子看着吴丞江走出院子的背影,马上换了一副面孔,白了白已经开始变得浑浊的眼睛,拧着脖子,心里嘀咕着。

没多久,这个大院里,陆陆续续搬进来五六家,有修鞋匠,有弹棉花的,有做点心铺的,有杂货店的,都是古城里的小市民。

这几家子拖家带口的,大人孩子一下子涌进王家大院有二十几口人,天天从早到晚,鸡零狗碎,杂七杂八的,热热闹闹的,真正成了一个大杂院。

搬进院里的,大家都是新来的,从前也都不认识,只知道人家吴大娘和儿子吴子仁是最先住的,先入为主,于是都很尊敬吴大娘和她的儿子。

最后搬进来的人,是个姓董的中年人,也是本地人,当年的日伪时期的翻译官,会说外国话,满肚子学问,是旧社会人员被新社会改造好的,成了人民的一员,受到尊重,也可以分胜利果实。

他被新县政府聘为学校的教师后,说是他的爱人在天津,带着孩子还没回来,孤身一人,也分了王家大院靠大门里两间住房。

董老师住进来后,没多久就都认识了,平时挺爱和院里的孩子们逗趣,和蔼可亲,随和近人。

最受孩子们待见的是董老师特能讲故事,在他的屋里,每天听故事不重样,好像他有讲不完的段子。

董老师会问孩子们知道东郡这座城是怎么来的?有个孩子说听说书的讲,《水浒传》里梁山好汉在这儿打过大仗,救过大英雄卢俊义。董老师就笑笑,那只是小说而已,咱这里历史上可是极尽繁华,舞榭歌台和数十座琳宫梵宇,历朝历代起起落落。

他给孩子们讲,在春秋战国时期,东郡是卫国有名的五鹿之城,到了宋朝,这儿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了,是东京开封府的北方第一大门户,名扬天下。不过由于东郡离黄河古道太近了,黄河泛滥,一场大洪水淹没了古城,这儿就直接成为了历史,

除了给孩子们讲些历史,董老师尤其在晚上喜欢讲的鬼啊,怪啊,绘声绘色的,就把孩子们吓得不敢走出他的屋,直到大人来叫走,可第二天又想去听,这其中就有吴子仁。

吴子仁对以前的事儿,心里的阴影是很难散去的,本来就被几个“好心的”哥哥害惨了,像病恹恹的小烟鬼,又遭全家被革命,成了镇压的残余,心里胆怯怯的,犹如霜打的茄子,越发蔫蔫的。

今年国庆节,东郡府城里张灯结彩,人们欢欢喜喜过国庆,吴子仁听娘的话,说政府对他家也解放了,和大伙是一样的平等了,他才从心里缓过劲儿,心情也渐渐愉悦起来。

这些日子,等听完董老师的鬼故事,吴子仁就后背心发凉冒冷汗,有时候索性钻到董老师的炕上的被窝里。头两天还跟着吴老婆子回屋,后来就不走了,直接和董老师睡了。

有一天晚上很晚了,其他几个孩子都走了,吴子仁还没从刚才董老师讲的故事里走出来,他突然悄悄的问了声:“老师,要是人死了,变成鬼,还能找到家吗?”

“哦?孩子,别信啊,那都是讲的故事,孩子,别信啊!天不早,该熄灯睡觉了”董老师漫不经心的应着。

“我怎么这几天老恍惚着见我三个哥哥,在这院里走动,还想和我说话,有时候我爹也来了,也要和我说话。”吴子仁特认真的说。

吴子仁睁着眼睛,迷离地说的话,把董老师吓了一跳,看着吴子仁,这个可怜的孩子,有些心酸。

董老师是本地人,也是城圈里人,只是在城西住,对城南的王家家事大体知晓,尤其王家爷儿三个一起被政府镇压,这城里哪个不知,谁人不晓。他也知道这里是王家院落,隐隐约约也听说这个吴子仁是王家的孩子,只是眼里忌讳不净,尽量不放在心上。

听到吴子仁这儿说见过死去的王家老少爷们,董老师心里不禁也是发毛,就小心的问:“孩子,是不是老师老讲一些鬼怪,吓着你了?”

“我不害怕。就是见到我爹感到他老是流着泪,看着我也不说话,就觉着瘆得慌。我知道爹和哥哥都死了。”吴子仁怯怯的说。

“孩子,咱不信不信啊,你爹和哥哥对这世界感到没什么意思了,上帝就请他们到极乐世界去了。他们不愿也从没想回家!你那是幻觉罢了。”董老师赶紧拉着吴子仁的手,关切的安慰着。

“我小的时候,最爱听说书的了,三里店有个程半仙,听他说过不少的鬼怪的故事的,和您讲的不一样。那时候太小,不知道怕。以前我从没梦见过爹和哥哥,但心里还是偷偷的想的,只是不敢说出来。”吴子仁说着,似信非信的摇摇头。

“嗯,这就是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想的多了,就以为见着了,毕竟这个院落留下太多的你们在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孩子,过去了,那都是大人的事,与你无关,好歹你还可以在这里安安生生的生活着呢。”董老师尽量的化解孩子的疑虑和不安。

吴子仁听着,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也是困了,他有些担心自己还会做噩梦,赶紧扭个身睡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听院子里吵成一片了。

董老师被吵醒了,听出来是吴老婆子在和好几个女人吵吵什么,七嘴八舌的。

吴子仁也被惊醒了,听出来是“娘”在和人吵吵什么,赶紧穿上衣服从董老师家里跑出来。

“你太不讲理了,这院里就俩茅子,你用快破栅栏挡住一个改成养鸡,剩下一个还时不时的上锁,一大院子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你这不是成心刁难人吗?恶心谁啊?”弹棉花的任老婆子正指着吴老婆子质问呢。

“就是,太不像话了!从俺们进来就嫌弃俺这脏那乱,好像这院子还是王家的,你老头子当王家掌柜都进去了,还没当够啊?你这样子,那死鬼王老二好像让你看家护院的似的。”修鞋匠婆娘郭婶也烧把火帮着腔。

“胡说八道!你咒俺,看俺撕了你的嘴!你们别不知足,这么大的院子,谁给打扫的?里面院里茅子脏的都不能下脚了,叫你们谁干过?都是俺起早干的。甭欺负俺孤儿寡母,俺也不是好惹的!”吴老婆子气愤的回怼着。

吴老婆子看着眼前的任家婆娘和郭家年轻些的媳妇,拿出打架的架势,马上要拍着大腿开骂了。她心里说,量你们乡下来的土婆子不敢嚣张,俺可不是个善茬,一辈子跟着俺男人吃香的喝辣的,吴掌柜就怕了俺半辈子!

“娘,怎么了?干嘛要吵架?”吴子仁出来忙跑上来站到吴老婆子跟前问。

“哎呀,住到一个院里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至于吵吵红脸吗?”董老师也走出屋来劝架。

“董老师,正好您在,您是有学问的,明事理,您给评评理。”杂货铺的钱老板的媳妇忙拉住董老师,“这吴大娘干活利索,好是好,就是太强势,俺这几家孩子多,打打闹闹,院子就没干净过,厕所乱拉也是常事,可也不是就这几家嘛,不至于独霸一个厕所,谁受得了?再说了,你养了几只鸡,满院子跑、拉,谁霉不住踩一脚鸡屎,还要骂你不成?”

“你可别在这里装好人了!装什么大尾巴狼?”吴老婆子看到钱家媳妇也来掺和,帮着说她,就又来气了,“你这个媳妇,也老大不小的了,长的不孬,就是手咋不干净?俺这几只鸡正是下蛋的,俺就没拾过几个,问你家几个妮子,你老是偷鸡窝里的蛋,给他们吃,还气俺子仁没吃上!真够孬的!俺不说,是给你个脸面!你好意思在这红口白牙说瞎话吗?”

钱家媳妇被揭了短,脸上挂不住了,徐娘半老还算娇嫩的脸红一阵子白一下子的,忙羞愧回屋去了。

董老师劝劝这个,开导开导那个,总算不再吵了,各自回屋了。这一大早上的,院子里大人小孩,家家户户都不得安生,各自闷在屋里了,四合院里难得有的安静。

等吃过饭,各自家的男人陆陆续续奔营生,孩子们也上学了,似乎忘了还有几个老娘们吵架这档子事情的发生。

正是有了这次正面冲突,正好给了吴老婆子采取进一步行动的理由。

这天傍晚,吴老婆子在屋里窗户后面一直瞅着,等着汪老板回家来。

“吆,大兄弟,恭喜您要发财了!”吴老婆子看到汪老板终于回来了,一身疲惫郁闷的样子,就掀开门帘从屋里走了出去,满脸的微笑迎了上去。

“呃呃,吴大娘您有事儿?”汪老板一时怔在那里,急忙不知所措的说。平日吴老婆子对自己不温不火的,今日冷不丁的被话语和慈祥的面孔问候着,还有些不适应。

“给你透露个信儿,俺家连襟以前是做芦苇营生的,后来她两口子都不在了,留下好多弄好的东西没有卖出去,都是可买的好货!这不,留下一个俺外甥女,怪可怜的,俺做主了,把这些东西都给你,放到你店里买了,给个钱就行!”吴老婆子凑在汪老板的耳根底下小声说着,还四处瞅瞅,生怕别人听去了。

“哦,那好啊!”汪老板一听是这个事儿,脸上马上喜形于色,“我晓得你家连襟白木生的,那手艺没的说,在这东郡府顶呱呱!唉,可惜坏了身子骨。”

“这儿叫王家大院,你姓汪,王汪不分!”吴老婆子说着话,故意把“王汪不分”四个字加重了语气,强调着什么,“这不,院里的人家越来越多,啥人都有!咱里面的茅子坑都光知道往里拉,没人打扫,还能下脚吗?大兄弟,要不咱把这院子隔开了,咱两家在里面,让他们在外面?这样省的嫌弃谁,埋怨谁干多干少了!”

“这......我,我还没回家,吴大娘,容我跟媳妇商量商量。”汪老板说着,眼神躲着吴老婆子,转身要离开。

“都是好事儿,商量个啥?你媳妇听你的!就这么定了啊!”吴老婆子拍了拍汪老板的肩膀两下,算是定下来的意思,转身回屋去了。

连着两天,吴老婆子每次都截着汪老板回家,不厌其烦,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甚至于又把这王家院落,“王汪同音”蒙荫之福祸的荒诞说辞灌输一番,吓得汪家两口子满口答应下来,只是强调出钱可以,露面和其他几家说理不干。吴老婆子听了简直是心花怒放,自己计谋,费劲吧唧的,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吴老婆子做完了汪老板的工作,又挨个和这院里几家男人东拉西扯,说这四合院给人看了,当初建的时候本来要三进院,前院应当很浅,以倒座为主,主要做门房、客房、客厅。当年王老二为在大街上显摆,非要把前院当主院,硬生生建成了两进院的格局,犯忌了才糟了天谴。

每当说到最后,吴老婆子瞪着老眼,咬着后压槽,攥着拳头说:“这不新社会了,咱们都是邻居,可别跟着遭殃!俺老婆子为了这个院里所有人的平安无事,专门找人说看了,有个解法,就是把前后院隔个门槛就算破了!”

几家男人说了同意,女人们不知就理,还帮着吴老婆子搬砖和泥,生生就把整个大院隔成了前后院的门槛垒上了。

自从把这个王家大院分成前后两个院,吴老婆子在屋里偷偷乐了好几天,心里止不住的讥笑这一大院子的人都被自己摆布着,有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成就感。

吴子仁看着娘在窗户后面时不时看着院里那道新门槛偷笑着,一时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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