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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现言小说 -> 高墙遗梦-> 第二章 犹记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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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犹记①
- 这是谢娆从照西至京都的第三个年头，也是她知晓那人是新皇的第二个年头。
她家早些年清贵，倒是谦词，母家能在京都的，大抵都有些财和位，听说祖上也曾有宗室子，而她本还是官家小姐。
那个时候，谢娆的脾气并不好。母亲母家虽有声名，却是个虚名官职，图稳妥下嫁给当时调任照西太守的父亲。初时，母亲在京都生养她，她幼年身体不好，母亲随父亲到照西任上，一度是把她留在京都外祖母家养着。
谢娆因着过分貌美的容貌和出挑的五艺，姊妹兄弟无不簇拥视为明珠，养得性情里面三分骄奢，五分清傲。至幼学（十岁），照西来信才把她接送回父母身边。
她那时便对照西有八分的看不上，照西流行什么东西都比京都落后许多，譬如什么姑娘家流行的花样、时兴的段子，这也叫她更对照西宅邸和乡俗都心有抵触，加之照西没有同辈，人情清冷。于是更是什么都入不了她的眼，看不过心去，偏生谢母谢父是当地有名声的父母官，时常布施奉庙，带着谢娆出门时时常叮嘱教导，叫她又生出两分逢场作戏的伪善。
这样的日子到谢娆豆蔻，家中似乎也觉出几分不妥，谢母说女子性情清冷不是太好的事情，时而跟她讲起周曹女子，或是邀小姐太太家中开宴，去庙会。
“原是不该讲给你听，但又实在有缘。”谢母孙栖开口缓缓。
见她眼睛瞧过去才继续说：“上次说施粥时那个帮忙的姑娘，原是个可怜见的孤女，前日去万安寺遣散了人，不想露重砖滑，梅安抚不稳，倒是她又搭了一把手。”
“母亲前日算时辰，原不该出门。”谢娆说。
“可就叫我出了门偏还碰上她。”谢母没顾及她的淡淡，还是继续讲。
那也是谢娆最初听说关于罗春阳的事情，从陆陆续续谢母的提及讲述里她知道了这个姑娘如何在施粥混乱中控制住人潮，讲清事理帮忙，又如何友善周边婶母叔伯，谢母甚至亲自去哪个乡里打听并有意照拂那个姑娘。
虽然这一切都和谢娆没什么干系。
她闲时读书作画，织花绣草，就像所有小姐家那样，偏生又不同，照西陈家的小姐与她年长一岁，却是个有趣又温和的，随家里来谢府拜访总与家中人聊得来，谢娆生疏而不与人亲密在她比较下越发显眼，于是谢家也常常有人念叨陈家小姐，若非谢娆没有兄长，那必定是能说定亲的关系。
变故也是在那一年生的。
那年底，陈家小姐说了人家，谢母心里颇有几分遗憾似的，看着谢娆也有意提及这些，心中不免有些惆怅哀凉。谢娆到底难得同意同去那个乡里的庙处施粥，让她转移心事。但这一路实在颠簸，从街市到乡里花了近两个时辰，到时谢娆的脸色难看极了，且这乡里穷困，处处都是湿泥和粗俗乡人的肆意打量，饶是戴了掩面的蓑笠她也受不了这样的目光，但到底谢母在身边与人和善，问寻民生，对老者关怀备至，旁人见了还问候一声谢小姐安，谢娆也不好躲在一旁。
也是施粥时，她瞥见了那人群中的人，一眼就能叫人明白他绝不是此处的乡人，面白而身姿挺拔，额发随风飘散露出高挺眉目，薄唇红润浅勾，饶是穿着粗劣的制衣，也依然俊逸，有一番不俗气质。他此刻似笑非笑同旁人说什么，但若是有人愿意细看，就能发现他眼神虚无。
或许并没人在意他是何神色，只是同他搭话，谢娆却因这一眼分外出神，她初来照西也是这般，勉强和敷衍。这无意间的一瞥让她深深皱眉，一旁谢母注意到她的眼神顺着看去，一愣，而后回神：“大抵便是此人吧。”
说着仍然忙于安排带来的粥饭，问询近况。
谢娆愣了一瞬，却醒得了。
想来便是那位被罗家小娘子救来的落难子，也是传闻中那个以身相报的未婚夫婿，这人气度外貌不凡，一看便是有来头的，而罗家女自小能干，上山砍柴挑水做饭样样行，因着邻亲帮衬，孤家寡院也得过活到如今，口碑颇好，都说这是神仙庙显灵让她遇着这般好运，遇到天降命子。
而此刻，人群之外，那人方与人别过，却是衣袖被人攥住，再细看，原是一个忽然出来的女子：“淮覆，你可等许久了？”
那落难子神色缓和：“未有。”
细看眼神还是虚无，勾起的嘴角都淡的很。
谢娆手上的慢到底被谢母看出来：“娆儿，你方去车马处歇着，原不该带你出来，人杂事多你又经历少……”
风过面帘，不待动作，却听谢母转了调：“梅安，你去亲自拿些饼给罗姑娘让送付师傅家中去。”
这方嘱咐着，那女子也望过来，轻快地经过人群，笑着朝谢母道礼：“谢夫人安。”
这样的秋冬时，罗春阳穿的麻衣肃淡，人分外活泼，笑着来与谢母招呼。许是走近了，才慢慢注意到一旁的谢娆，搁着面帘，她的目光细细打量了自己一番，先是裙子，周身装扮，再是停在面帘上，询问的目光望着谢母，谢母因笑道：“这便是家中姑娘，娆儿，原是说家中与你年龄倒相仿。”
谢娆看她有意行礼，忽伸手虚扶，这一扶，她愣，罗春阳也愣。照西女子教化比京都宽厚许多，这也是为何女子行于市而未有过多异词，加之谢家在此地名声温厚，许多时候虚礼倒薄了。但是谢娆一直很习惯礼教，倒对这样的习俗颇不以为然，她收回异样和手，看罗春阳又打量自己的手，骨子里到底是不适，转身要走。
她转身急，带了分无措和莫名的情绪，于是就撞上了后面隔了几步上来的人，这一撞不好，却不像寻常接触的人那般体型身量相似，谢娆被碰得面帘歪斜，脚步不稳，头发也随面帘扯动而散乱几分，整个人顿时有些狼狈。
却见撞人的人退了几步，周曹分粥拿饼的叔婆婶母，村子里的闲人目光从谢母处移过来，见那个一直掩面不露，不似谢夫人那般宽厚的谢家小姐此刻面帘垂落，蓑笠落地，露出那张倾世的面孔，一时间呆住。
“这怕不是神仙降世了？”
“谢……谢家小姐真是……”
谢娆顿时又惊又气，皱眉瞪着来人：“粗鄙！”
周淮覆眉目深刻，闻言挑眉，惊异于她说的话，也是知晓这番冲撞，微垂拳道谢。
谢娆声色气急却也是软的，如泠泠泉水击石，一时捡起地上斗笠，匆匆与丫鬟婆子要上马车去，也不顾谢母的惊诧和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