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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都市小说 -> 回首星云动-> 第12章 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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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尘埃
- “可怜哪，没想到小孟你不到三十的年纪，就吃了这么的苦，这贼老天何其不公啊！”
孔昭平来到李云灵身旁的时候，看到泪流满面的他，不出意外的询问缘故，然后被李云灵熟练的用话术拎起来，沿着“孟海云”苦水浸满的凄惨身世，沉浸式地走了一遭儿，触发了孔昭平本就强压之下错综纷杂的强烈情感，迅速产生了共情与共鸣。
孔昭平虽然有着中国农民传统的智慧与狡黠，但终是仍不脱其质朴的本色，近日来心惊肉跳的经历，冲击之大超过了其前半生的总合，让他这个素来小富即安，偷闲度日的小铺村会计着实难以承受了。
在打开话匣子后，孔昭平也明显有倾吐心结的欲望，心声尽诉素来就是缓解平复受创心理的惯有优选。“说起来，老林，哦，也就是你见的那个我们村里出了车祸的人，和你一般的，命儿也苦啊。老林年轻时在云南那边当武警，认识了他老婆，罗梅，后来复原回村，他老婆就跟着来了，当时村里都轰动咧，那罗梅长的就像画里的人走下来的。咳咳，老林回来的时候好像有个三等功什么的荣誉，镇里就给安排了村里的治保主任，大小也算是个村干部了，转过年家里就生了丫头，本来日子过得倒也满是和顺。可惜没好两年，老林媳妇就得了大病，到市里医院一查，医生说是肺炎引起什么高烧气胸啊，反正没几天人就没了。自古黄泉路上没老少，人没了只能说命不好，可梅子她在医院居然查出了什么艾滋病，说是免疫有问题才死的，你听听，这是个什么事儿呀！”谈到罗梅，孔昭平的情绪仿佛找到宣泄口，情绪一下子猛烈了起来，说到罗梅病死的事儿，他还气愤之下重重的拍了下自己的大腿。
李云灵看着已经彻底进入情感宣泄状态的孔昭平，问道：“莫非有什么隐情？”和他猜想的云南早些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不同，居然事发地是地处北方的本地旧事所致。
“岚山镇医院，是梅子生孩子时候住的镇上医院输血的时候沾上的，那时候我记得是二十多年前，还没有中心血站和义务献血什么的，以前医院都是靠收购个人卖的血。我小的时候啊，镇上各村的村民家里都穷得很，那时候还有提留款，也就是农业税，家家户户要是碰上过儿不去的难事儿，都会有人去镇上医院卖血换钱。我爹为了供我上学，就去镇医院卖过两次血，换了一百多钱呐。后来不搞斗争啦，抓经济发展，村里的人能做买卖，外出打工了，这日子也就慢慢好起来了，也就没什么人去卖血了。镇医院为了搞到血源，就联系了几个固定的血头，有个是南方好像福建那边的，手底下有几个病怏怏的南方人，就靠这个讨生活。这不梅子住院时，头天验了血型，生孩子的时候，院长找的就是那个南方血头，在一楼抽了血，直接就拎到二楼手术室给梅子输上咧，这就染上咧，唉！”
“那就不能找医院要赔偿？这医院也太草菅人命了吧！”一时间李云灵也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这事情翻转得出乎了李云灵的脑库数据，毕竟发生在久远之前的历史尘烟，认知之外，他无从依据自身生活经验揣测。
“赔偿？”孔昭平呵呵的苦笑了起来，含泪望向远山，“啥说法也没有！梅子白死咧！”
“这……这么可能，政府不管吗？还可以去法院告啊！”李云灵一时的语塞，认知之外的无力感陡然袭来，伴着山间夜风，让他有些发凉。
“老林办完梅子的丧事，就拿着铁山市医院的东西找了镇医院，第二天镇医院就发生了火灾，所有病例都烧没了。老林不死心，又找了镇政府和县卫生局，这两家都说调查一下，结果拖了半年也没个说法。这事儿虽然镇医院不承认是他们的问题，但是岚山镇附近的老百姓可不干了，去医院输过血的大都跑市里做了检查，结果就是染病的有一百多个，赫赫。”
“一百多条人命啊。不对，……那老林他？”李云灵越听越震惊，感觉越来越不好。
“直接传染的一百多，又不知道的时候，夫妻互传，喂奶也传，再生孩子也传，到底有多少，反正后来闹起来也不公布了，那时候老百姓也知道保密了，毕竟谁也不愿意惹人闲话，遭人白眼啊，谁晓得有多少。后来这事儿不知咋的啦，谁也不让提了，成了忌讳，县里还专门来人找老林，说不能再提这事儿了。这是还是老林被逼急了眼，拿刀找到镇医院院长，打了他个半死才逼问出来的。老林没……没染上，反正他没说过有事儿。”
孔昭平一番话下来，听的李云灵汗毛直竖，不光是这事情骇人听闻，单就他现在浑身大小伤口就不少，林村长的尸体他和孔昭平一路走来，可没少伸手帮忙，血啦啦得直接接触不要太多。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恐与不适，直接问到：“那林村长不是还有个孩子吗？孩子没事吧?”
“那苦命的孩子叫林思雨，名字还是老林看我有文化，托我给起的。”孔昭平露出了追思的神情，“小雨儿当然没事，她从小无论是模样还是脾气，都随他妈，认真了什么就不回头，他妈没了，这孩子心思就重的很，埋头学习不理会别的事，考上了镇里最好的高中，入学前我和老林陪着孩子到铁山医院做了检测，这孩子一切正常，上学必须交这个报告才行。”
李云灵心里估算了一下，这林思雨的岁数估计和他差不太多，学习不错的话，大学也毕业几年了，估计现在大概率在外地工作。于是就问孔昭平，“林村长既然出车祸不在了，孔二哥应该通知她赶回来了吧。这林村长家里也没其他人了，相逢既是有缘法，反正我也没什么要紧事情，要不这几天就我跟着孔二哥，帮林村长家张罗张罗白事，搭把手帮个人场，送林村长最后一程，也算是全了这场情谊。”
孔昭平听到这话儿，伸手拍了拍坐在傍边的李云灵肩膀，点了点头，欣慰地说：“小孟你是个知恩的人。”不过他并没有接过李云灵想留下帮忙的话头，而是痴痴地望着远山夜色沉默好大一会儿。
“林村长的事儿，有点复杂，先不说了。小孟，我想拜托你个事儿！”过了许久，孔昭平才转头看向李云灵，颇有些郑重的对他说道。
“孔二哥，有什么事儿你别客气，谈不上什么拜托的，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帮上，肯定尽力！”李云灵心下略有些失落，但是马上重新收拾心情，爽快地给出了回答。
“这事儿就是老林的孩子林思雨的事儿，小雨儿考上岚山中学，本是件好事，可惜老天瞎了眼，高一下半学期小雨儿在回学途中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孔昭平的情绪低沉了下来，他长出一口气，接着说道：“老林都急疯了，村里人也都帮忙去找，几天都没有音信。后来公安那边传来信儿说，那半个月岚山镇还有三、四个孩子丢了，是一个拐子团伙干的，只抓住了一个老太婆，其他的拍花拐子都跑了。老林后来出去找了多半年，也没找着。回来以后人瘦的都脱相了，眼睛直直红红的，像地底跑回来的恶鬼一样。从那时起，我就知道，老林他不想活了。唉，小雨儿的事儿，就是我想拜托你的事儿！你年纪轻轻，走南闯北的经历也多，但是性子也算醇厚，我想啊，如果你将来在哪里能够见到小雨儿，她要过得不好，你有能力就搭手帮她一下，最不济让她回家来，好歹这儿里还有几个亲戚，还有我们这些老东西能帮衬她一下。她要是过的还不错，那是老天爷还没全瞎，你就给我回个信儿，让我安心，其他的就随她的命吧。”
说到这里，孔昭平低头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框，然后吸吸鼻子，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李云灵，“这是小雨儿的照片，是在老林死的时候我在车里找到的，看来这是老林最后也放不下的事儿。你拿着吧。将来如果有机会见到她了……”孔昭平盯着李云灵，用力的拍了拍的肩膀。
李云灵听着又一个出乎他意料的命运版本，无言的伸手接过照片，仔细的端详了一下照片里那个小姑娘的模样，深吸一口气，苦笑着说：“我明白了，孔二哥，我知道怎么做了。听了林村长这一家的遭遇，我觉得我的事儿都不是什么事儿了。这家人的命才是真是苦啊。”李云灵这话还真是他的心声，对比林村长这一家几乎终结整个户口本的悲惨命运，他面临的困惑和危机，几乎不值一提，都是些在红尘中挣扎的些许微小尘埃，逐风萍聚，随风离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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