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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人兰茉拉之三
- 我的美梦做了很久。
邵泠是个重情重义又颇具情趣的人,同这种人生活在一起很难不幸福。他带着我游历各处,发挥他的侠义精神打抱不平,我也得以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江湖。他后来从表舅冰冼霸那继承了梅里冰三门(1),成为了第九代掌门冰泠玖,我们行走江湖时各方势力也都尊我一声掌门夫人。没想到我穿越一遭拿的明明是宫斗剧本,却还能体验武林支线。
邵泠精通梅里冰三门绝学“冰三绝”之一的“冰剑绝”一十九式,持一把“冰宁”长剑威震天下,号为“冰绝宁王”。但他男生女相,又被父母长姊宠着长大,性情天真烂漫之余更有几分任性娇气(从他执意娶我就能看出来),身为武林中人更是做事不拘小节,所以人送诨号“宁二公主”。
“冰绝宁王”和“宁二公主”传着传着竟传成了“冰绝宁主”,更有“宁主绝剑寒天下”的说法。这位“冰绝宁主”很执着于传授给我些什么以供自保,正好我在贰品园略微学过些拳脚功夫,之前怕暴露了引起他的猜疑,现在倒是可以借着他教我武艺的机会慢慢展现出来。
我对丈夫那点男公主般的娇气很是受用,明明他还大我这副身体半岁,但相处起来却像是姐弟,想来还是我灵魂的年纪更长些的缘故,不知不觉间家里诸事做主的人也成了我。对此邵泠没什么意见,他乐于不用操心王府俗务,可以寄情山水,畅游江湖。那几年的时光让我一生都不能忘却,甚至开始犹豫自己应不应该执着于回到前世。
爱情的结晶的到来让我意识到自己大概是真的不想离开了,那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我为她起名杳。这个字的意思是昏暗,邵泠不大满意,但因为是我的选择,所以没有反对。我选这个字当然有我的用意,符合字辈从木的字有那么多,却只有这一个可以表明我们夫妻没有任何野心。
杳与阳相对,前者昏暗,绝对无法威胁到后者耀眼的后者。邵杳,我可爱的小女儿,从出生起就是邵阳皇位理论上的前列继承人,这是个逃避也无用所以必须面对的问题。邵阳绝对不会容忍我丈夫成为她的继承人,但她有可能从我们手里把杳儿夺走,就像先帝承章帝邵庠过继了弟弟的女儿,将邵阳立为继承人一样。
当初刚接下卧底在邵泠身边的任务时,我只觉得邵阳忌惮邵泠是因为他是男人,而这世道还未完全适应一位女君。随着嫁入皇室,我渐渐明白过来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从大齐第五代君主章业帝邵昙开始,改制与反改制派就在朝堂上你方唱罢我登场,斗争堪称激烈。邵阳继承先帝承章帝邵庠和凤相凤淑贤的志向,是位坚决的改制派,抑制兼并、裁减冗官、丈量土地、促进屯田、世士纳税、男女同科等制度措施是几代改制派坚持不懈的努力成果,邵阳则在呕心沥血地守护并深化这些成果。
可能有些人是真的不能接受女君常态化,但大多数反对者并不是因为邵阳是女君而反对她,而是因为她是改制派而反对她。不是因为邵泠是男人所以想推他为君的人多,而是他不问朝务好控制所以反改制派才会将他当作扯虎皮拉大旗的门面。曾经那次反对邵阳的变故如果不是凤相反应及时,被当成旗号的邵泠已然万劫不复。将事情了解到这个程度后,我竟然开始认为邵阳防着邵泠有她的苦衷。虽然情感上仍旧无法认同,但理智告诉我这已经是最好的局面。我还生出了一定要保护邵泠的想法,让他远离皇位,远离纷争,安心地做他自己。
同时越是深入知晓这些秘辛,我越不愿意让杳儿成为第二个邵阳。邵泠娶我已经败坏了名声,但真正涉及利益时谁又会在意名声,邵泠那个“宁二公主”的名声难道很正派吗?倘若反改制派铁了心要拥立邵泠,我绝对不会是障碍。他们需要的是傀儡邵泠,阻挡他们获得傀儡的我到时候恐怕就是死无葬身之地,而我的女儿也会随着我的倒台遭遇不幸。
邵阳若是真的过继了杳儿,反改制派中不反女君的成员、自己就是女性的既得利益者就有可能被分化,反女君派则无法拥立父亲去反对实际上已经是皇位继承人的女儿。邵阳未必真的在意这些微的好处,她和反改制派、反女君派都是不死不休的敌人,她真正在意的是杳儿,一个可以用来牵制邵泠,又能从零开始被她按心意培养的储君。
我作为一个母亲,怎么忍心让自己的女儿卷入这波云诡谲的朝堂?被邵阳抚养长大的杳儿,还会将邵泠和我认作父母吗?邵阳不仅在宗法上不再称呼景亲王夫妇为父母,在心中也是如此。据说景亲王是自愿将女儿过继给姐姐的,也许这是事实,毕竟他连皇位都让出来了。但我与景王后曹莘,也就是我的婆母、邵泠的母亲谈及邵阳时,只能听到她对这个缘浅的女儿的叹息。
“陛下天资聪颖,眼界开阔,不是我这等闺阁女子能理解的。”提及邵阳,身为母亲的曹莘满眼落寞。
“母后聪慧我早有耳闻,如何就不能理解陛下了?”
“我的聪慧跟陛下还有绀绛阁台(凤相凤淑贤)的聪慧不是一回事。”
“这里头还有凤相的事?”一般来说,和邵阳的聪慧并提的都是先帝的贤明,怎么在曹莘这里就成了凤相?
这几年凤相凤淑贤还政邵阳,大家都传言她会成为被加封太师,甚至封公爵,得到人臣的顶级殊荣,安享晚年。没想到邵阳居然冒天下之大不韪,以凤淑贤抚养并教导自己这个皇帝长大、堪为国母为由,将凤淑贤尊为皇太后,由人臣升格为人君。
这一举动在朝野内外引起了轩然大波,凤淑贤本人却没什么反应,一反之前爱惜羽毛屡屡辞去封诰的作风,很快适应了皇太后的角色。邵阳还将先帝章业帝邵庠还是公主时的潜邸杨国公主府赐给新上任的凤太后,凤太后依府内先帝住过的伏凤水榭之名将整个潜邸改名伏凤宫,搬进去后不问世事,安心做起了被荣养的皇太后。
邵阳则还嫌不够折腾,宣布凤太后百年之后将以皇后礼随葬先帝的凤陵,起茔在凤陵中理论上是皇帝配偶下葬的位置。之所以说理论上是因为先帝只结过一次婚,前夫谋逆伏诛,自然是没资格葬入皇陵的,所以那个位置应该空着,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凤淑贤。
邵阳还宣布凤太后将来神主入太庙,不是作为臣子配享,而是以皇后身份在先帝神主旁接受后世子孙朝拜。这下反对声如潮水般涌来,却被邵阳用“先帝遗命”四个字堵了回去。世人皆感叹先帝与凤太后挚友情深,君臣相宜,竟然留下这样厚待的遗命,让闺蜜能与自己同享皇家香火。
世人怎么说我不知晓,但作为一个现代人穿越者,我想大概只有我从这一系列堪称疯狂的待遇中窥探到了什么。身为先帝嗣女与凤太后学生的邵阳,则是另一个知情人,所以她才顶着巨大的压力,完成了先帝的遗愿。这样看来她可能也不是无情之人,只是她的情意与心思,没有人能够参透。
“当然有她的事,她才是一切的根源。”曹莘的声音婉转悦耳,歌喉驰名天下,此时将旧事娓娓道来,极能引人共情。
凤淑贤,出身后妃世家凤家,却和生母凤栖梧一样是家族的叛逆者,与依靠裙带关系维持家门荣耀的家人背道而驰。母亲开启大齐女相先河,女儿则更进一步成了权臣。只是没有不经历波折的成功,章业中期改制受挫,凤栖梧为理想殉道,凤淑贤则一度被困于闺阁。好在她不是任由他人掌控的存在,在牺牲了容貌、婚姻、爱情后,凤淑贤得遇明主景亲王,以侧妃之名行谋士之实,欲扶保景亲王登基来达到逆转改制派颓势与为母报仇的目的。
“本来这会是一段君臣相知的佳话,但最终登基的人却是先帝。”曹莘回忆起过去时带有几许“想当年”的意思在。
“难道说中间是……”我突然意识到凭借先帝和凤太后的关系,她在这件事中能发挥多大的作用。
“是绀绛阁台,现在应该叫凤太后,在周旋。”曹莘道,“她提出先帝会过继我们的孩子为继承人,说服实仓(景亲王邵廪字实仓)支持先帝登基。实仓有夺嫡的念头是因为当时朝堂乌烟瘴气,百姓生活辛苦,而非贪恋权势,既然先帝足够贤明,他也愿意相让。当然还有实仓想与我相守的缘故,毕竟做皇帝又只娶一人要承受的压力是难以想象的。不过在凤太后看来,实仓对我的情谊恰恰是他最大的弱点,可能这才是她放弃实仓转投先帝的最重要原因吧。她看出了这份情谊对一位君主的隐患,所以干脆成全我们。”
“这岂不是皆大欢喜?”
“对我们来说是,但对孩子们来说却不然。”曹莘叹息连连,“凤太后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人,她还是王府侧妃的时候我只是个七品淑女,实仓就把陛下抱给她抚养。我当时想自己出身低微,女儿能有位高贵的养母是好事。没想到凤太后不是要养女儿,而是要教学生,她当时就已经将自己视为帝师,将陛下视为未来的天子了。甚至抚养陛下的要求都是凤太后提出的,因为陛下早慧,很小就能看出天资聪颖,资质上正合她要培养一位圣君的心意。”
凤淑贤也许是比邵阳更让我毛骨悚然的存在,她在选定景亲王辅佐时就已经在谋划把控景亲王的继承人。她在看着牙牙学语的邵阳时看到的不是一个可爱的孩子,而是二十年后君临天下的九五之尊。在发现先帝更信任她后又毫不犹豫更换了效忠对象,并顺滑地将牵线达成前主君和现主君的合作,还将邵阳从景亲王的继承人转变为先帝的继承人。
我现在终于明白邵阳何以成长为邵阳,因为在她成长过程中扮演母亲和师长角色的人是凤淑贤。凤淑贤是人臣典范,梦想则是培养万世圣君,以达到士大夫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终极境界。难怪改制派能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他们的中坚力量是这对师徒,又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当真该庆幸这对师徒虽然私德有亏,却不是什么暴君奸臣,而是强君能臣,是有着定国安邦、济世抚民的改制理想的实干家。
“我质问过先帝和凤太后为什么夺人子嗣,为什么不自己生个孩子。”曹莘突然这样说道,“陛下不仅是不认我,她说话做事、所思所想没有一处与我相似。我失去她并不是从她对我做出那种事开始的,而是从她被抱走的那一刻开始的。幸好还有泠儿,尽管我不住告诉自己他们姐弟不是一个人,我不能用对一个好来填补失去另一个的空虚感,但我就是忍不住。”
为什么不自己生孩子?看来我这位婆母真如外界所说是掉入狼群的小白兔,居然真能问出这种我都能回答出来的天真问题。女人生孩子是去鬼门关走一遭,哪怕先帝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因难产驾崩,其后果也不是大齐能够承担的。这也是女君的艰难之处,要亲生的继承人就必须面临生育的危险,不然就只能过继。
从曹莘的讲述中可以得知凤太后不是个性情中人,先帝能坐稳皇位想必也不是情感给理智让路的类型,所以可以排除她不生育是因为那深厚的情谊,那可能的答案就只有她们在规避风险。如果女君的存在在这个世界存续下去,说不定这种反向的舅甥继承制——姑侄(女)继承制会成为定例。
这种姑侄(女)继承制的弊端也显而易见,总会有一个无辜的女人失去她的孩子。先帝和凤太后规避的风险都让曹莘承担了,她作为一个母亲怀胎十月、受尽辛苦,却是给她人做嫁衣。生下的孩子不能喊自己母亲,甚至从心底不认同生下自己的人是母亲。母女间有着无法相融的价值观差异,最终沦为陌路人。
那我的杳儿会怎么样呢?难道终有一天我也要面临她不能称呼我母亲的境况吗?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我该怎么做,邵泠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我沉默不语,曹莘大概也能看出我在想什么。我们同病相怜,心灵的距离也得以拉近。
打破我们对坐无言局面的是我的侍女微澜,她急匆匆进门,全然不顾自己身为王妃身边大宫女该有的体面。
“景王后、宁王妃!”
“怎么?”曹莘似是对沉思被打断有所不满。
“刚才宫里来的消息,说承国公主诞下一子。”
一语过后,晴天霹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