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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幻侠小说 -> 无神佑-> 第十六章 概念实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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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概念实体
- 楚哀颜的意识在两个场景中不断穿梭，在此期间，似乎有什么被遗忘的东西不断在自己体内苏醒，无数未曾亲历的画面在脑海深处闪现。
烈日炙烤之下，一群劳工挥汗如雨，他们手持石锤与凿子，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雕琢神像轮廓。楚哀颜身着华服，跪膝昂首，将祭品献给上苍。
庄严肃穆的室内，诸子百家慷慨激昂，礼法化作无形的剑锋你来我往，是非对错的交锋卷起谁为正统的风暴。楚哀颜凝神静听，眼神随着辩者们的身影流转。
巍峨的山巅，一位云游画家手持画笔，目光如炬，挥洒自如的笔法中大地山川跃然纸上。楚哀颜驾着一叶扁舟，在画中的墨河里执桨遨游。
一个房间的书桌前，当某人翻开书页的瞬间，楚哀颜诞生了。
“死体生相。”源非此打断了楚哀颜的神游。
二人已经回到了“雪银阁”，楚哀颜在短暂的愣神后，拿起小刀，走到镜子前，褪去外套。她没有犹豫，把刀捅向自己的脖颈。
拔出小刀，血液喷涌而出，楚哀颜听着自己越来越慢、越来越微弱的心跳，默不作声。
当最后一点血液顺着伤口流出后，楚哀颜扔下小刀，凝视着镜子中自己毫无变化的样貌。
“啪！啪！啪！”
身后传来源非此的鼓掌，楚哀颜转身，向他走去。随着楚哀颜的脚步轻点，散落在房间各处的血液汇成一股涓流，从伤口处重回她的体内。
“你说的没错，我果然不会死。”楚哀颜婉约的声音略显清冷，“困扰我的也不是诅咒，而是我本身。”
源非此赞同：“你已经接近真相了。”
楚哀颜点头，心念一动，瞬间来到“空谷学院”上空。在她出现的刹那，原本混乱的人群像是感应到她的出现般朝她的正下方涌来。
楚哀颜高悬半空，躯体遮住了太阳，让底下的人群沐浴在黑暗中。但楚哀颜成为了另一个太阳，刺眼的光芒令他们只能低眉垂首，不敢抬头。
楚哀颜往下踏出一步，身体随即下坠。她张开双臂，任由自己从高空中自由落体，重重地砸在地面。地面的人群似乎早已预料，为她的降临让出一圈空地。
楚哀颜因骨折而摔成一个诡异的姿态，扭曲的关节与破碎的伤口不断渗出血液。
但若有人问她是否感到疼痛，她的回答是否定的。他人只能描述她身体客观状态，而永远无法共情她的感受。
血液向四周扩散，染红了周围人的鞋底。众人围上前来，轮流俯身亲吻她的双手。
随后，众人将楚哀颜的躯体托举而起。阳光照射在她的身上，沸腾了血液，细小的火苗从她身体各处窜出。
楚哀颜的躯体很快燃烧殆尽，齑粉顺着众人的指缝流下，随着空气流动飘散，消逝不见。
高空中，楚哀颜睁开双眼，望穿秋水的眼珠闪烁辉光，柔美的低吟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源非此：“我是什么？”
“成为神的感觉如何。”出现在楚哀颜身旁的源非此用一个玩笑，将这个问题推回给她。
楚哀颜向东方极目远眺，平直的地平线分割了大地与天空，却也让它们交融。她不会觉得只要踏上了地平线，就能走到天上去。
楚哀颜微微摇头：“我不是所谓的神明，我只是一个诞生于人们思想中的抽象之物，依托于人类的想象和信念而存在。”
“概念实体。”源非此插话。
“概念……实体，的确可以这么称呼，原本是仅能在思想世界中存在的概念，但不知为何拥有了现实的实体。”然而，这并未解答楚哀颜心头的全部疑惑，于是看向源非此，再次问道，“我是什么？”
源非此依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引导：“想想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它们的共性是什么，人们在追求什么。”
楚哀颜苦笑：“现在我连哪些记忆是亲身经历，哪些是被强行塞进脑子的都分不清了。”
“当你无法分别什么是真正的自我时，它们的区别真的重要吗。”
楚哀颜眉头微微皱起，仍在努力梳理乱麻般的思绪。
“重要或不重要，本身可能也没那么重要。”片刻后，楚哀颜缓缓开口，“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但是在这种问题上纠结，是解不开我的疑问的。”
“不错，如果没有必要，就不要让主干节外生枝。”
楚哀颜抬高双手，将手臂上的伤疤展示在自己眼前，轻声呢喃：“对二圣的崇敬，对偶像的狂热，对神明的畏惧，对礼法的争辩……人们看似是被不同的崇高之物勾起心中的欲望，但实际上，都在追求他们各自认为的‘美’，而我就是这个抽象目标的具象化。”
楚哀颜望向源非此，见他朝自己点点头，继续道：“不过我没有感受到一个清晰的自我边界，好像在往一个方向延伸的同时，又在另一个方向收缩。”
源非此解释道：“概念本就是流动的，比如五百年前的玄族和如今的玄族已经不是一回事了。‘美’这种概念更加复杂，所有人都认可它的存在，但似乎永远无法对它的定义达成一个共识，所以你的感觉是正常的。”
“是这样，即使我知道我设计的雪银阁不会让所有人满意，但说真心话，我也希望能让所有人都满意。”楚哀颜突然想起什么，停顿了一下道，“所以它被那么多人认可，并不是它本身的原因，而是因为我？”
“不全是，这是概念实体的一种力量投射。‘美’从你身上流溢到你的作品中，自然追捧的人就多了。”源非此回应道。
“难怪我的作品很好卖，原来是这样。”
楚哀颜释然地笑了笑，随后伸出手，释放出一股无形的能量。
“这种力量，真的能超越时空的限制吗？”楚哀颜操控化为涓流的能量围绕周身，问道。
“你应该知道，‘美’这类概念的特殊性，它的存在与实体存在的时间性与空间性不同，因此只要一个意识有对‘美’的追求，它就会受到你的影响。”
“的确，即使相距万里、远隔千年，我也会被历史上艺术作品吸引。”楚哀颜看向源非此，缓缓开口，“所以你把我带到了世界的空隙，这样就可以防止他们陷入混乱了。”
“是的。”
“那么，我要永远留在这里吗？”楚哀颜凝视着源非此的双眼，试图从源非此的目光中看出他的真实想法。
“我尊重你的选择，不会自作主张。如果你想回去，我可以把你送回去；如果你不想，我就把你留在这里。”
“所以你到底是来帮助我的，还是来帮助他们的？”楚哀颜有些疑惑，从源非此的所作所为看，他似乎是来帮助其他人解决自己这个麻烦的。但从刚才的话语中，楚哀颜并没有感受到源非此真的在乎其他人是否会因自己的时空而丧失理智。
“两者可以共存，帮你就是在帮其他人。”源非此没有片刻犹豫，平淡地给出回复。
楚哀颜没有想到源非此会给出如此回复，沉思一会儿后，低声道：“当初那人是因我而死。”
见状，源非此嘴角略微上扬，说道：“这里的因果关系没有那么绝对。假如当你和你的偶像亲密接触时，你因过于激动而导致心脏病发身亡，这能说是偶像的错吗。”
楚哀颜摇头，指向下方的人群，说道：“如果我回去，还会出现受害者吗？”
“我无法保证。”源非此回应，“如果你想回去，你最好保护好你的身体，它是束缚你的枷锁，也是承载你的容器。”
“什么意思？”
“控制力量的做法，是将‘美’稀释到足够多的作品中。但如果稀释过度，你的实体就无法凝聚，结局就是散落在概念世界。”
“那有什么不好吗？”楚哀颜淡然道，表情无悲无喜。
源非此的掌心上方的画面一改，一个缩小版的楚哀颜在一个空白的空间中游荡。
“散落不是消失，你是作为人类成长的，如果让你在漫长的时间里漂流在空无一物的大海中，你觉得你能坚持多久。当你被无法忍受这种折磨时，你又会做些什么。”
源非此平静的声音伴随他掌心的画面响起，让楚哀颜不自觉地陷入沉思。
楚哀颜迟迟不说话，源非此打破沉默：“我觉得你应该体验完整的人生，再思考接下来的事情。”
“作为‘美’的概念实体，还是作为人类？”楚哀颜抬起眼眸，凝视源非此。
“为什么不能是神。”
楚哀颜闻言，自嘲一笑：“人对于神总是非理性的，成为神和让我力量失控有什么区别？我不想扰乱人间秩序。”
“反正的能存在的时间全由你自己决定，你可以都体验一番。”
楚哀颜见面前这个男人自始至终都是平静如水，只有当提到有关“神”的话题时，他才会露出一丝微妙的表情，她道出心中好奇：“为什么你那么在意‘神’的问题？”
“这不就是人类的执念吗。人类总是渴望接近神、创造神、成为神，现在你有这个机会，恰好能打听听你的想法。”
“我的情况你知道了，那你是什么？如果说我是‘美’的概念实体，那么不会受我影响有两种可能，一是你不使用人类创造的概念空间，二是你超越了我能影响的时空。”
源非此微微耸肩，道：“我也想有人能替我解答这个疑问，不过大概是没指望的，除非有一个真正的神出现。”
楚哀颜仍一脸狐疑地盯着源非此，盯了好久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她较真的模样让源非此有些无奈，于是转移话题：“你还是赶紧动手吧，越早将你的力量稀释到一个稳定值，就能越早回去。”
楚哀颜被源非此的话唤醒：“我该怎么做，难道让我在这里画画？”
源非此摇头，说道：“你现在不能算是人类，你的创作也要脱离人类的范畴，大地与星空都可以是你的素材。”
于是，在宇宙深处无人知晓的一个角落，一个来自太中星的智慧生命，将星河作为颜料，在漆黑的画布上涂抹关于“美”的绘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