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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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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燮月是由惋星接回来的。

见到她时惋星吓了一跳,她肚子略圆,尽管极力用衣服遮着,却仍能看出端倪,一问,她竟已怀胎七月。

“我这样回去,行吗?”燮月难为情地。

“那怎么办?你要生在外面么。”惋星说。

燮月将心一横,不管如何总要过这一关的。

密径没了,惋星便另辟蹊径,找了绳子和筐,将燮月从断情崖上放下去。

她让燮月先住在一间较偏僻的房子里,自己再慢慢想办法和师父说。

谷里消息最灵通的就是花愐愐,他带着羽丽一起摸到这里。

羽丽见燮月大着肚子非常惊讶。

羽丽早已从惋星回来时就知道了姬无咎平安到楚墨的消息,这次燮月也没有说和姬无咎在一起的事,关于孩子爸爸,也黑不提白不提。

燮月故意装出一脸甜蜜幸福的样子,好让自己看起来是个知足满意的妈妈,不是个被安潇抛弃,又被姬无咎遗弃的可怜女子。燮月明知那时姬无咎将自己当成了羽丽,又是药力作用才会有这样的结果,所以对羽丽更为忌惮不喜,不愿在她面前示弱,定要守住这个秘密。她将姬无咎的话带给了羽丽,让她不要再等他了。

羽丽只管姬无咎病愈就好,来不来找自己并不十分上心,反正她要找的人以后自会去找,也不管谁主动谁被动,在夑月眼里,羽丽如安潇一般薄情,羽丽对姬无咎的感情远不及姬无咎对她十之一二,更觉痛心。

等安顿好后,一天晚上,惋星陪着燮月吃完饭。

如果没什么特别的事,惋星总会亲自做些有补益的吃食,带着食盒过来陪燮月吃饭,陪她一起做小孩衣服,谷中天黑得早,燮月又贪睡,吃完坐着缝两针,她便会睡了。

今天月色皎洁,群星闪烁,燮月忽然想起了那个无星的夜晚。

“你怎么也不问我。”

燮月望着窗外月色若有所思。

“你不说,我便不问。”惋星看着火上为她熬制的安胎药。

“你不关心孩子是谁的?”燮月说。

“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你是我姐姐,孩子,便是姐姐的孩子。”惋星道。

燮月不知该说什么。我是打定主意谁问都不会说的,可是当没人问时,她又觉得她们一定都猜到了,怕她们觉得自己轻贱,更有无地自容之感,很想有机会能解释些什么。

“你猜到了对不对。”燮月说。

“你想我猜到么。”惋星回。

燮月面露忧色,欲言又止。

惋星看药熬好了,将药篦出,放在一边晾着。

“过一会儿能入口了,将它趁热喝了。”惋星对燮月说一句,“你不要想太多,早些休息。”说完便要走了。

燮月总是感觉,再见面,惋星对她似乎淡了一些。

她在惋星走到门口时,燮月终于叫住她:“星儿,你,是不是喜欢他。”

惋星已一脚迈出房间,听她这话步子滞住,一边身子在外,没有回头。

燮月看不见她表情,却感觉等了她很久。

夜风卷过帘子吹入屋里,吹得灯花一闪,时间好像在一个短暂凝滞后又赶上了节拍,一切如常。

惋星还是那样平静的口气,温和、飘渺、悠远、淡淡地说:“我喜不喜欢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喜欢就好了。”惋星道。

这句话,像是回应,却又似什么都没有说。

那是惋星的风格,很多时候,你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因为她的情感被埋藏得很深很深。

燮月不像惋星,她什么都在脸上,什么都说得明白。这时她却没法说出实情,所以断断续续,支支吾吾:

“我,当时是他,我也不知道,怎么……”燮月为无法说出口真实的情况和想法而羞愧。她本是心甘情愿无怨无悔的,她是太喜欢他,所以才会给他下药,偷他的蛊,听信了士轫的话,让姬荧有机可乘下了三生蛊。她害姬无咎喝下药引,要不是在她逃跑时路遇安潇请他救下姬无咎,他已经是姬荧的药人了。在僻静山洞里昏迷的三天三夜,她留了多少眼泪,祈求了多少次上苍,愿意用自己的命去交换,第四天他终于醒了过来,然后……她是作了羽丽的替代品,她是有了这样的结果,可是她心甘情愿。就算不是他主动,她也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就算重来一次,她也会不顾一切。

可是,她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如果是这样,我便恨他,为何做了那样的事,为何会丢下你……你们两个。”惋星走了。

燮月听罢,羞赧的脸上一通发烧,却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敢作敢为的女子,就算未婚生子,也可以做到像花神剑一样的缄默一世,无惧风雨。可是到头来却发现,她无法面的和接受自己是这样的卑劣无耻。

过了月余,燮月日子过得恬淡,本以为可以挨到生产,却还是被师父知道了。

花神剑知道了,却一切如常。

燮月本来以为师父会来训诫她,恼怒她,或者干脆把她逐出师门。

花神剑只是吩咐惋星多给她加些吃的,但不要吃得太多。让她多出来走走,但不要走得太快。

那样便于生产。

只是这些,标志着花神剑知道了。

生产的苦燮月终于尝到了,这年她十九岁,在女孩子最美好的年华,也是足够成熟适于生产的年纪。

人说生产时是女子最恨男子的时候,风流债只由女子一人来背,再可怕的鬼门关都只得一人去走。她会害怕,她们都会害怕。

就算是男子等在门外,听着他们的声音,感觉到他们的担心,她们也依然无法摆脱恐惧,更何况她孤身一人,他在哪里?

绵绵不绝的隐痛是前奏,一波波阵痛的来袭,如攻城略地的兵马,一拨比一拨攻势猛烈,碾压着女子本已疲惫不堪的身体和脆弱的心。

惋星陪在她身边,陪着她走这九死一生。她头上都是汗,和燮月的汗一样多。

孩子脚朝下。

她没接生过孩子,不得不勉力一试。她早早的看了医书,观摩了马、羊的生产,赶鸭子上架般的。

本来她觉得有了信心,却遇上了寤生。

这该死的寤生。

惋星只得鼓励燮月,让她加油,坚持,不要放弃。

因为她不可以放弃,在这个当口,放弃,就只有死。

燮月终于理解了武姜的感受,她生了足足一天,她反复念着自己说过的话:“生下来,对他好。”

在她闭眼前,她再次听见自己说,不管他爱不爱我,我都爱他,不会后悔。

她昏死之前,孩子终于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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