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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节 双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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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农历六月中旬是最忙的时节。这时候稻叶是青黄色的,稻谷已经是成片的金黄色了,它们低下了沉甸甸的头。我们既要抢收这些熟透的早稻稻谷,又要抢种育好的晚到秧苗,而且整个周期才半个多月因此称为双抢。因为一过了立秋,秧苗栽种下去会影响秋季的收成。

每天早上,大气都是轰轰隆隆的,感觉空气都在膨胀升温,到十一二点外面的柏油马路都快融化,我们穿着薄底的塑胶凉鞋在马路上一蹦一跳的走着,如果一步步踏实的走很容易沾到鞋底都是黑乎乎的。无论我们怎么小心,一个夏天过去我们的凉鞋总会留下一些柏油的痕迹。

四点多,天空的启明星依然很亮,天空是黛蓝色,爸妈就起床了,他们拿上镰刀就出门了。

夜半的燥热让我们前半夜都是无法安然入睡,总是侧着身子在席子左半边睡一会儿,等这半边席子被我们的身子捂热了了,再去换一边凉的地方再睡。一夜总是反反复复。后半夜终于渐渐凉下来了,我们睡意渐浓。尤其到早上微风吹拂,空气清新,我们可以摊开双手双脚全身心睡个舒服的觉。

可是心里也不能睡的十分踏实,因为有好几次我们是如噩梦般被劳作归来的妈妈怒火冲天的叫喊声惊醒的。

因为四点妈妈走的时候会叮嘱睡梦中的我们说:

“我和你爸去田里了,你们等下早点起来把家里地扫干净,地里菜摘好,早饭煮好。我和你爸回来就要吃的。”

“听到没,早点做好把粥放凉,不然回来吃太烫了。”

“嗯,知道了。”

爸妈走了,我们四个睡的太香,尽管心里有点忐忑,但是实在逃脱不了对美美睡上一觉的诱惑。

我们也不是每次都这么糊涂,大多数时间我们都早早起床,四个人按照分工做事。

等爸妈回来的时候,桌子上浓稠的白粥已经全部变成温热的了,姐姐炒了酸豆角,切了咸鸭蛋。有时炒的是土豆丝或者海带丝。

爸妈回来,脸色已是绯红色,且大汗淋漓,他们得裤脚上衣袖上都是沾了稻草的黄绿色的叶片。他们已经从4点多整整割了四个小时的稻谷。

八点半全家都快速吃完早饭,家里只留下我和弟弟在家。我是负责家里所有的家务,而弟弟太小带去田里也做不了事,况且天边水溏也多,爸妈一忙起来没时间管他,他必定要去河塘边玩水的。

每个人每次割一列稻子,爸爸一般都是割八棵稻子并行为一列,妈妈割六颗并列的稻子,大姐也割六颗并列得稻子,妹妹可以割四棵或者五棵。每次都是爸爸最先割到头,然后他会赶紧来帮着妹妹割,这时妹妹终于可以休息一会。他们会抓紧时间赶紧割稻,因为上午得时间还是比较凉爽,等到午饭过后外面烈日暴晒,高强度的收割容易中暑。姐姐妹妹割两趟后,爸妈就让他们坐到田埂上的树荫下休息一会儿,田埂上有从家里带来得茶水。我们一早起来把井水烧开放入姜末茶叶,装入陶瓷水壶里放凉后带到田间。有时爸妈会和姐姐他们一起坐在田埂上休息片刻,这时爸爸总是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只烟然后点燃,等这只烟吸的差不多了爸爸就又会回到田里卖力的割稻子。一般都是十二棵稻子齐根部割倒然后束成一把放在空地上。

每次爸爸妈妈都是去田间最早的,等我们割到两趟后,田埂上得人便多起来了,他们看到我家的阵势,总是和爸爸打趣道:

“顺荣,你家的小兵小将真多呀!”

我在家里可不能闲着,我先把碗筷收拾好洗干净。然后去菜园里摘点青椒,茄子,挖上一窝土豆,摘两根黄瓜,或者摘点豇豆,顺带扯一把毛豆回家。

回到家里放好蔬菜。我要开始洗衣服了,正值夏天,劳作一整天,爸妈的衣服都不知被汗水浸湿几次又晒干几次?隔夜的衣服汗渍都会有一阵酸馊的味道。我要先用凉水把汗渍清洗一遍才会再放上洗衣粉清洗。洗干净后太阳已经很高了,温度也升高了,我把衣服晾好已经十点钟了。

这时我得赶紧着手准备午饭了,先把毛豆剥出来,毛豆叶子杆子都扔过去给小鸡啄食。毛豆中午可以用青椒炒。然后可以把土豆皮刮干净,现挖得土豆水分足,薄薄的一层皮用碎碗片轻轻一刮就脱落了。土豆切片可以用菜籽油炒半熟兑水烧汤,汤汁微浓放上粗盐集团鲜美异常。黄瓜我一般都会切薄片用盐码上一会,把水腌渍出来。滗去盐汤汁,然后放上蒜末,小米椒,点上麻油,凉拌最适合爸爸在燥热的中午降暑开胃。有时买了黑猪肉烧个薄千张烧肉给田里劳作的家人加个餐。

这时候会打上一桶井水,然后帮爸爸冰上一瓶啤酒。井水冰凉凉的,水桶外面都会挂满水珠。我也会拿出一个墨绿色的大西瓜放入井水冰镇着。

等饭菜烧好后,我就开始让弟弟不停的去路口张望,大约到12点的时候,弟弟终于在路的尽头看到一大家子身影。他就非也是的冲进屋子,边跑边喊:

“爸妈回来了,赶紧的”

我便开始把精心准备的饭菜端上桌子用菜罩罩好。给他们打好一盆清凉凉的井水,放上干净的毛巾。

爸妈进门了,把镰刀都放在屋角,沾满泥土的鞋子脱在门口,把肩上汗湿的毛巾拿下来,用清凉的井水洗把脸,然后把脖子手臂上沾的草叶泥土都清洗干净,只见他们的手臂脖子胸口都被烈日晒的通红通红的一片。第二天就看到昨天发红血丝地方全部黑了一圈。

剩下的水爸爸会全部浇在自己腿上把腿上泥土清洗干净才放心的的坐到桌子上吃饭,他先要喝一瓶啤酒,他慢悠悠的呷一口酒下去,夹几片黄瓜,他觉得这日子就是美滋滋的,儿女双全,靠着自己双手劳动挣的衣食,虽微博但踏实。

全家人有说有笑的吃好午饭,谈论着中午饭菜的咸淡或者田里割稻的进度。午饭后妈妈和我们一起把碗筷收拾干净,快一点了我们每人拿出一个洗的干净的蛇皮袋在堂屋的中间铺上,全家开始睡午觉。大门和后门会有微微的穿堂风给我们带来片刻的凉爽。

这时的屋外正是烈日当头,门口的白杨树顶端树叶偶尔摆动几下又静止不动了。屋后桦树上知了也燥热不安的嘶鸣不止。

大家因为上午的辛苦劳动而疲惫,加上夜里因为蚊虫和闷热休息不好,抓紧中午这难得的时间大家很快进入睡眠状态。

到下午两点钟,妈妈就开始了碎碎念:

“顺荣,赶紧起来吧,快去田里收割,趁着天晴。”

“起来了,起来了,急什么?”

“你看人家都去田里了!”

爸爸睁开眼,坐起来,左手搭在左边膝盖上,另一只手揉揉瞌睡的眼睛。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似乎他没睡过。

我也赶忙起来,把水桶里冰好的大西瓜拿到桌子上,姐姐妹妹弟弟全部围拢了过来,刀子刚切到瓜皮就听到“砰”的一声脆响,瓜裂开了。一股西瓜清甜的香味弥漫开来,鲜红的汁水顺着瓜皮流到桌子上晕开一大片。农家的西瓜都是自然成熟,昼夜温差大,西瓜都是沙质细腻的口感,甜度也高,最主要是当天摘当天卖非常新鲜。

吃完西瓜,爸妈穿上长袖外套,带上草帽,脖子上搭条湿毛巾捡起镰刀就出门了。我们割稻子的镰刀是木头手柄,前面是新月形状的锯齿刀片,小巧玲珑,锋利无比。

有一年我也下田去割稻洗,为了逞英雄得到大人的鼓励我割得很快,左手握紧一颗稻子的根部,右手拿着镰刀勾紧稻子往后用力一割,稻子虽断了,我的拇指指甲也被斜斜的割出一道口子,顿时鲜血直流。爸妈赶紧在田埂上拽了止血草的叶子揉烂的给我包住手指头。因此我的这个夏天就只能在家做些家务了。

爸妈去田里后,我先把外面晒的衣服收进来,然后开始煮稀粥,煮好后放上白糖。放凉了用汤锅装好盖上盖子放到竹篮的一头,另一头放上碗勺。下午三点要去呵护田间劳作的爸妈送去点心。小小的年纪提着篮子走在田埂上格外小心,深怕粥泼出来。等我一送到,爸妈姐姐妹妹就走到田埂上开休息,他们擦擦脸,席地而坐,我把一碗碗粥盛出来递给他们。

等他们吃好,我回到家里把收好的衣服全部分门别类的叠好,然后开始准备晚饭了。

我们家一天能割一亩多田的稻子,割好的稻把整整齐齐的摆在田里,我们家的田地有大有小,最大的一块是一亩,最小的才三分田。

爸爸一般都会从最黄的那块稻田开始收割。基本今天把稻子割好,第二天就把打稻机抬到田间脱粒。

我们的打稻机是用脚踏动带动滚轴转动,有很多粗铁丝制成的V字型的倒钩均匀地扣在滚轴上,爸妈站在脱粒机操作台那里双手拿着稻把,把稻穗那一端伸到滚轴上,踏动踏板,滚轴转动谷粒就全部从稻穗上脱落下来,我们小孩子就负责把田里的稻把抱起来递到爸妈手里。

等脱粒机的谷仓里快满了,姐姐他们停止抱稻把子,姐姐和妈妈就爸蛇皮袋牵起来,爸爸把谷仓里的稻谷扒出来装进蛇皮袋。装好的稻包像是一个个矮胖子立在田间。

苗苗是公认的小能手,小时候她黑黑的胖胖的,一头微卷的短发完全像个男孩子,但是她做事情很受爸爸夸赞。因为每次抱稻把子她都是一手抱一捆,踏跑一趟我要跑两趟。

打完一块地方,爸妈就把脱粒机拖到没打过的地方打,这样姐姐妹妹抱稻把就可以节省时间。

中间爸爸会把脱粒好的稻包用板车拉回家倒在晒场里,我赶紧的拿出翻稻锨把稻谷扒拉开来均匀的铺在地上晒干,这时候弟弟就有事做了,让他拿一个小竹棍,再棍子顶端系上大红色塑料袋,坐在门口的晒谷场,驱赶过来吃稻子的鸡群。

有时稻子晒在门口,到了下午就要密切注意天气了,经常会有雷阵雨。一看到天上黑压压的,我们就赶紧把稻谷堆成谷堆盖上雨布。有时刚盖好雨布,大雨就滂沱而至。有时把雨布盖好,迟迟等不到雨来,我们只能又把稻谷翻开开晒着。也有偶尔两次爸妈还没来得及赶到家,风声雨声已经交织一片,眼看快干的稻谷被雨水冲的到处都是我们总是免不了要挨骂的。

稻子全部收割完,田里灌满水就开始犁田了。这时候我们就开始要插秧了。

凌晨四点,天刚蒙蒙亮,爸妈就挑着蒲篮去田里了,蒲篮里放着一捆金黄的稻草芯约一尺半长。

我们家的那条中华田园犬阿路静静地趴在田埂上吐着舌头看着爸爸妈妈。有时田间的夜鸟猛然飞起“哇哇”的叫着,阿路总要驱赶它们的,等它们飞的远了,它才又回到爸妈身边的田埂上趴下。

爸爸熟练的双手拔起秧苗然后在自己的右腿腿肚子上摔打着秧苗,这样秧苗根部拔起来的泥巴就被清洗干净了,清洗干净后爸爸直起腰把秧苗理得整齐着用稻草芯捆起来然后放在身后。

等爸爸把一行秧苗全部拔完了,他才把所有捆好的秧苗捡起来码放到蒲篮里沥干水后挑到要插秧的田里。挑来的秧把子被爸爸均匀的丢在犁好的水田里。

爸爸妈妈总是在早上爸拔秧的工作全部完成,吃过早饭直接带上秧线就可以去插秧了。爸爸到了田里会折两根一米长的笔直的棍子。这两根棍子分别放在田的两端,用棍子量好宽度,两头插上秧线,田里被分割成很多等宽的长条,我们就弓着背低着头葱长条的头向勾退,走过的地方秧苗都一排排插在水田里了,我们插的慢,爸爸最快,妈妈比爸爸慢但是妈妈插的最整齐。

我很怕插秧,因为秧苗里面会有蚂蝗,有时我们的腿被蚊虫叮咬后抓破的地方露在水里,如果觉得腿细细的痒起来,低头一看肯定会有一个棕黄的蚂蝗吸附在伤口上,这时候一巴掌拍下去它们就缩成一团掉到水里不见了。

上午田里的水先是凉的,慢慢的变得温热,等到午后下田,那水简直会烫的腿疼。插秧的我们头发上,脸上,身上全是泥点子。但是爸爸总会说出许多幽默的顺口溜逗得我们哈哈大笑。

秧插结束,全家就安安心心把稻谷晒干,用风车吹干净后打包归仓。这时农忙才算真正的结束。一季农忙,全家都晒的像黑炭头,但是我们一起挥汗如雨的日子永远值得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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