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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3 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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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学前的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这个方格空间里充斥着密密麻麻翻动书页和按动笔芯的声音,时不时会传来窸窸窣窣的笑声。正值初秋,天气还带着残夏的余热,晚风穿堂而过吹起白纱似得窗帘,我撑着头看向窗外,橘色的天际已经被大片暗蓝色绸缎遮住,黑色的树影不安地躁动,仿佛一个个挣扎的灵魂。

“把窗户全部打开,凉快些。”同桌突然说。

我愣了几秒,伸手将半开的玻璃窗全部打。,一阵积蓄已久的风猛然打在我脸上,紧闭的练习本哗啦啦地跃动起来,直到风停了,它又慢慢地想要回到原状,最终却固执地停留在第一页。里面夹着一张黄色纸条,上面潇洒地写着三个大字:赵禹晋。

“初乐,快走!一会儿公交就走咯!”

我将练习本迅速关上,转头看向门口的长发女生,她胸前的铭牌在光线的照射下闪闪发光,上面写着:方依依。

稀稀拉拉的学生说说笑笑挤进出校的人群,清冷的月光落在他们的脸上,融进黝黑的柏油路里。

“哇!今天的人真多啊!”依依努力踮着脚说。

“别看了,再不走,一会儿人更多。”

说话的女生是依依同班的好友,名叫游思。

“对哦对哦,我都忘了,今天我们提前放学,和高一的撞时间了。”依依傻乎乎地笑着继续说:“我今天必须抢上第一班公交,回家美美收拾行李。”

游思两道野生眉微微聚拢,表示不理解,“一个秋令营还需要收拾行李?带点洗漱用品不就行了?”她转头看向我,“你说是吧,初乐?”

我没搭腔,只是笑了笑,两头也就不拉我当裁判了。

……

一路上两人基本都在拌嘴,可谓是一对欢喜冤家,我时不时笑着附和一下。我和依依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考进这所高中,如今也下定决心要考同一所大学。我总是会在失眠的深夜里庆幸身边有她,否则我这单调灰暗的一生又将怎么走下去呢?

平常三个年级都是错峰放学,今天高二提前放学门口的人就显得格外的多,挤出狭窄的小门再走大约一百米就是公交站牌了。其实就距离来说,我家离学校并不远,但白天倒还好,一到晚上那些错综复杂的小巷里就会聚集各种各样的人,总是有些让人害怕。

公交车接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学生,公交站牌前的人却始终不见少,依依不耐烦地嘟起嘴抱怨:“我的天呐,这要排到什么时候去啊?”

“可不是么,今天时间还早,要不...我们先去旁边的步行街玩玩?”游思立马提议。

“步行街?还是算了吧,我妈不让我去。”

“你不跟你妈说不就行了?再说了我们就去逛逛,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游思继续说,随后又看了我一眼,“是吧?初乐?”

我喜静,不爱人多热闹的街区,对这个想法并不抱赞同意见。

从小到大只要和依依一起,任何事情都是我来拿主意。她就像是被我用玻璃瓶装起来的蝴蝶,跟随我的意志扇动翅膀,可总有一天她是要飞出去的。对于依依而言,越是没接触过的事物,她就越是想要尝一尝禁果,她可怜巴巴地看向我,“初乐,可以吗?”

“这...还是别去了,下一趟车应该快了。”我说。

“我馋步行街的烤串好久了,听说还新开了一家麻辣烫,依依,要不我俩去?”

依依一听吃的就走不动路,从小就这样,我想大概率是说不动她了。

“初乐,我们三个人一起去嘛!”

她拉着我的双肩包肩带撒娇,知道这样百试百灵,可那天我身心俱疲,第一次拒绝她的请求。

我随着人潮挤上公交车,颠簸的车身在密密麻麻的笑声、说话声中摇晃,直到走到家门口前,我还觉得晕眩。

打开门,我把钥匙扔在红木的老鞋柜上,在我不曾注意的日子里,它又添了一道细痕。

“妈,我回来了。”

没人应答,我走上二楼,发现房间门虚虚掩着,灯没开。

多年之后,我再次回到江城,回到这栋老房子里来到这扇门前,试图想象那一夜妈妈独坐在黑暗里的心情。

只有窒息。

我推开门,她坐在我的书桌前,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那轮被乌云遮去大半的月亮。

“妈,你怎么在这儿啊?也不开灯。”

第一时间,她并没有说话,过了几秒才侧过脸盯着我问:“这个男的是谁?”

或许是语气太过于严肃,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门外的光正好落在我的肩膀上,让我更加看不清她的模样。

“要不是传的沸沸扬扬了,我都还不知道!你丢不丢人啊?我辛辛苦苦供你读书,你就是这样学的?”她几乎是忍着想要大哭的哽咽说出来的。

不用想也能猜到了,是那张合照。

我极力想要镇静地面对妈妈那双老鹰般犀利的眼睛,希望此事就此过去,于是开口解释,“只是同校的同学,他都不认识我,能有什么关系?”

“时初乐,你怎么能撒谎?”她惊慌的瞪大眼睛,“你跟谁学的这些坏德行?”

“妈!你怎么就是不信我呢?”

她站起身,走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泛红的眼睛像酒瓶木塞般凸出来,像索命的鬼一样,“你怎么骗得了我?你喜欢他!”

“这几天你的状态看着就不对,校医说你长时间没休息好,难道不是因为他?”

话音未落,她又哀求般地哭起来,“初乐,他会毁了你的啊!”

我站在那里,感受到了妈妈的颤抖以及长久埋藏在我心里的痛苦,我多么想有一天她能站在我这边,不要再与她悲惨的爱情为敌,可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成为我的同盟。

所以,我开始哈哈大笑,声音越来越大,癫狂似的。直到把眼泪都笑了出来,直到笑弯了腰,好让她觉得这只不过是个笑话。

“哈哈哈……不会的,我怎么会喜欢他呢?哈哈哈……妈,你别瞎想了!”

她的眼底闪过错愕、害怕、疑惑,最终又回到湖底般的沉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初乐,我都是为了你好,你知道吧?”

那以爱为名的荆条,再次狠狠地抽了我一鞭子,让我只想蜷缩起来求饶。

我点头时,她露出了慈爱的微笑。

“那你学习吧,我去包馄炖,明早给你煮了吃。”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我的心像酸烂的葡萄,眼泪划过嘴角,痒痒的,就像孑孓正在钻进我的心脏。

在我最初的记忆里,她是个温柔知性且乐观开放的女人,那时她还经常带我回北滨去看望外公外婆。

北滨的中央大街西有一片筒子楼,那里是北滨大学的职工家属大楼。我还记得外公外婆的家门口有一条手织的地毯,家里干净敞亮,常年充斥着淡淡的茉莉花香。外公是当年第一批公派留学的学生,在国外攻读力学博士,回国后被分配到北滨大学教书,那时还叫北城口学院。

外婆是北滨最大酒商的二女儿,外婆曾说自己一生做过的最疯狂的决定就是嫁给外公,因为当时在外人看来,外公是个对资本嗤之以鼻的穷小子。他们生了五个孩子,妈妈是最小的那一个,也是最早结婚的那一个,大学还没毕业就远嫁他乡。

我对爸爸的记忆并不多,听说他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作家。前几年,又或者是前十几年他就了无音讯,总是有嘴碎的邻居说他跟一个酒馆里跳舞的女人走了。

妈妈喜欢穿时髦的衣裳,烫一头漂亮的卷发,妆容精致,举止优雅,她做什么都格外体面。那时的家里总弥漫着一股葡萄牙月桂香,伴随着她指尖下的琴音飘出窗外。她嫁给爸爸后没有再回到大学校园,他说女人应该把家庭放在学业之前,更何况当时已经怀了我。外婆说妈妈因为这个问题还跟爸爸大吵了一架,但最终她还是选择了妥协,甚至在外公外婆的劝说下她依旧固执地站在爸爸这边。

在我八岁那年,爸爸鼓励她去裁缝店当学徒,因为家里没有钱支付第二季度的房租。一开始妈妈十分抗拒,她毅然地认为自己的双手只能飘逸在琴键之上,但那时她已经不再打扮,甚至能在半个小时内做出几盘还像样的饭菜。她还是妥协了,在初秋的一个雨天她拿起了剪刀。

爸爸离开的时候,妈妈因为好手艺已经在附近小有名气,但她没有因为这份有着不错报酬的工作而继续当裁缝,而是开始窝在家里整天研究那些虚无缥缈的神学。她变得思想迟缓,记性一日不如一日,时常忘了我几岁。直到她拿出一半积蓄在东藕巷里盘了一个店面,专门给人算命看姻缘,后来还延伸出了算命看病。

从我记事起,我们就住在老城区的一栋二层小楼里,二层各有三个单间,都是单独出租的,我们住在二层左边的那一间。我从未向妈妈打听过她的生意如何,直到她买下这栋二层小楼。大约是在某个冬天,她找来四个瓦泥匠,把一层的三个出租单间全部打通改造成了客厅和厨房,还有一个小杂物间,专门用来储存她给人算命时需要用的红纸和墨水以及已经积灰的钢琴。

二楼基本没变,只是单独将一个房间改成了书房。

家里的生活开始变得宽裕,一向沉默寡言的她话多起来,但几乎都是关于学习。除此之外,我们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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